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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4章 聽故事的人總喜歡問后來呢,講故事的人早已淚流滿面

  《我與地壇》里,最讓楊帆難忘的是史鐵生遇到的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史鐵生說,十五年前的那個下午,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園子里,就看見了她。

  那時,她大約三歲,蹲在齋宮西邊的小路上,撿樹上掉落的“小燈籠”。

  那兒有幾棵大梨樹,春天會開一簇簇細小而稠密的黃花,花落了便結出無數如同三片葉子合抱的小燈籠。

  小燈籠先是綠色,繼爾轉白,再變黃,成熟了掉落得滿地都是。

  小燈籠精巧得令人愛惜,成年人也不免撿了一個還要撿一個。

  小姑娘一邊伊伊呀呀自語,一邊撿小燈籠。

  她的嗓音很好,不是她那個年齡所常有的那般尖細,而是很圓潤。

  史鐵生奇怪,這么小的孩子,怎么一個人跑來這園子里?

  他問她你住在哪兒?

  她隨便指了一下,就喊她的哥哥。

  沿墻根一帶的茂草之中,站起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朝史鐵生望望,看他不像是壞人便對妹妹說:“我在這兒呢。”

  說完又伏下身去,在捉什么蟲子。

  最后,他捉到螳螂,螞蚱,知了和蜻蜒,拿來取悅他的妹妹。

  有那么兩三年,史鐵生經常在那幾棵大梨樹下見到他們,兄妹倆總是在一起玩,玩得和睦融洽,都漸漸長大了些。

  之后,史鐵生有很多年沒見到他們。

  他想著,兄妹倆都在學校里吧,小姑娘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必是告別了孩提時光,沒有很多機會來這兒玩了。

  這事很正常,沒理由太擱在心上,若不是有一年史鐵生又在園中見到他們,肯定就會慢慢把他們忘記。

  那是個禮拜日的上午,晴朗而令人心碎的上午,時隔多年,史鐵生又遇到了那個漂亮的小姑娘。

  他搖著輪椅車,來到那幾棵大欒樹下去,恰又是遍地落滿了小燈籠的季節。

  當時史鐵生正為一篇小說的結尾所苦,既不知為什么要給它那樣一個結尾,又不知何以忽然不想讓它有那樣一個結尾。

  于是,他從家里跑出來,想依靠著園中的鎮靜,看看是否應該把那篇小說放棄。

  他剛剛把車停下,就見前面不遠處有幾個人在戲耍一個少女,作出怪樣子來嚇她,又喊又笑地追逐她,攔截她。

  少女在幾棵大樹間驚惶地東跑西躲,卻不松手揪卷在懷里的裙裾,兩條腿袒露著,也似毫無察覺。

  史鐵生終于看得出來,少女的智力有些缺陷,但還沒認出她是誰。

  他正要驅車上前,為少女解圍,就見遠處飛快地騎車來了個小伙子。

  看到小伙子,那幾個戲耍少女的家伙望風而逃。

  小伙子把自行車支在少女近旁,怒目望著那幾個四散逃竄的家伙,一聲不吭喘著粗氣,臉色如暴雨前的天空一樣,蒼白又顯得陰沉。

  這時,史鐵生終于認出了他們,小伙子和少女就是當年的那對小兄妹。

  他幾乎是在心里驚叫了一聲,或者是哀號。

  小伙子向他的妹妹走去,少女松開了手,裙裾隨之垂落下來,很多很多她撿的小燈籠便灑落了一地,鋪散在她腳下。

  她仍然那么漂亮,但雙眸遲滯,沒有光彩。

  她呆呆地望著那群跑散的家伙,望著極目之處的空寂,憑她的智力絕不可能把這個世界想明白。

  大樹下,破碎的陽光星星點點,風把遍地的小燈籠吹得滾動,仿佛暗啞地響著無數小鈴鐺。

  哥哥把妹妹扶上自行車后座,帶著她無言地回家去了。

“小妍看不見東西,她也曾這樣走過來,如果眼睛沒治好,她將來也會再經歷類似的事。”講完這對兄妹的故事,楊帆不  再繼續講《我與地壇》的故事,對王申海這樣說道。

  王申海望著前方,怔怔出神。

  良久,他眼神暗然:“如果是你,你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將自己的眼角膜送給她,是嗎?”

  楊帆沒立刻回答,沉吟片刻才說道:“如果現在的我得了絕癥,我會的。”

  王申海還沒說什么,楊帆又說道:“主要是我覺得,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是該回報點社會什么了,心里踏實。”

  “所以那些有錢人,億萬富翁都喜歡大張旗鼓做善事,心里有鬼?”王申海笑道。

  楊帆搖頭:“我沒有錢。”

  王申海點頭。

  楊帆又說道:“我只是女朋友有點多。”

  “我知道了,你不用一直掛嘴上。”王申海胸口有些悶。

  接下來兩人的聊天過程中,楊帆時不時在手機上回信息。

  甚至還接了好幾個電話。

  “都是你女朋友?”又一個電話掛斷后,王申海問道,坐這么近,他能清晰聽到楊帆手機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幾個電話都是不同的女聲。

  “嗯。”楊帆嘆氣:“信息回得慢,就打電話過來問我在干嘛。”

  柳芊芊和柳月月也就算了,今晚的十三姨也是這樣。

  王申海心里舒坦了很多,說道:“楊帆,我覺得你配有四個女朋友,七個也可以,三個有點少。”

  “那我再考慮考慮。”楊帆說道。

  王申海語塞:“算了,別再禍害好姑娘了,放過那些可憐的單身狗吧。”

  近來,他睡覺總是做夢,夢到以前。

  有小時候的家鄉,春天萬物生,冬天無邊落木。

  北方的經濟都集中到了燕京似的,其余地方都很蕭條,無數東北老鄉不遠幾千公里,跑到南方謀生,落戶。

  現在的東北地廣人稀,相比南方三里一村,十里一鎮,太冷清了。

  都喊著建設家鄉,但沒資源,很多人回去后又跑了出來。

  故鄉容不下肉身,他鄉容不下靈魂。

  離家奮斗的人,背負了太多的期盼與夢想,承載了太多的愛與責任。

  有的人在商場上摸爬滾打,有的人在宦海中漂游沉浮。

  最后,很多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在原本陌生的地方有了一個新家。

  自此,唯有當與人講起家鄉的時候,才會瞇著雙眼陷入幸福的回憶里,這時候,自己比任何時候都要神采斐然。

  “我放過很多單身狗了,我問心無愧。”楊帆說道。

  看了楊帆一眼,王申海說道:“確實,你大學的時候要是高調一點,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個現在正躺在別的男人懷里的女朋友,你很善良。”

  “多謝夸獎,我受之無愧。”楊帆笑道。

  王申海也笑了起來:“我終于相信你有三個女朋友的事了,這臉蛋,這臉皮,天下無敵,沒幾個女生拒絕得了你。”

  “也沒有那么厲害。”楊帆說道:“運氣,緣分。其中一個女朋友是房東介紹的,在大街上撩,我撩不到,沒機會展示自己的魅力,人家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機會,很重要很重要。”

  “也是,緣分,機會。”王申海想起自己的初戀,也是意外認識的。

  由于共同的興趣愛好,兩人在一個皆是第一次逛的貼吧里認識。

  加上好友,兩人發現居然是同一個城市,甚至是同一個學校。

  最后,他們慢慢就發展成了戀人。

前幾天晚上,王申海還夢見回到津海那時,冬天帶女朋友去天塔湖上散步,去結冰的海河上行走,甚至去了偏遠的獨流減河上,從河這邊,手牽手,漫步在寬闊的河面上,走到河中央,在蘆葦叢里穿行,抵  達對岸。

  四季當真美妙呢,冬天裹在厚厚的羽絨服里,看天寒地凍。

  夏天穿著短袖短褲,吸著涼鞋,坐在大街上,看白花花的大長腿橫行霸道,目不暇接。

  正坐著敘舊,看到一個老奶奶擔著倆籮筐路過,楊帆上前去。

  籮筐里全是水果,很明顯,老人是移動的水果攤,脖子上掛著一個二維碼收款牌。

  “嘗嘗,很甜的。”老人給楊帆摘下一顆荔枝。

  現在的荔枝,價格沒那么貴了,四五塊一斤。

  記得剛上市那時,二十塊錢一斤比比皆是。

  嘴饞的人急著吃,也會迫不及待買回來,品嘗鮮嫩甘甜,晶瑩剔透的荔枝肉。

  桂省那邊,有一棵一千五百多年的荔枝樹,結的果賣到888元一斤,68元一顆,仍供不應求。

  楊帆嘗完這顆荔枝,看向籮筐里的黃皮果和龍眼。

  老人又立刻給楊帆各摘下一顆,遞給他。

  品嘗完后,楊帆各買下一串。

  掃碼結賬的時候,楊帆看到收款方是一個水果店的名字,其中帶著人名。

  老人大概是替兒子擔著水果從店里出來賣的,有的店,位置不太好,客源就會很少。

  “吃這些水果沒問題吧?”回到花圃邊上,坐下來,把水果袋放兩人中間,楊帆問道。

  王申海笑道:“還能有什么問題,我都想吃點毒藥,看能不能以毒攻毒呢。”

  “要相信科學,別病急亂投醫,胡亂吃東西。”楊帆把袋子口攤開:“吃吧,吃不完你帶回去。”

  “肯定吃不完啊,買這么多。”王申海也不客氣,摘下一顆荔枝,掰開果皮,露出鮮嫩晶瑩的果肉。

  “沒說讓你吃完。”楊帆也摘下一顆荔枝。

  蘇軾說過,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

  這種嶺南佳果,一旦離開枝頭,便會變色變味,很嬌貴。

  但其味美的程度依然可以讓它登上神壇。

  不過蘇軾的這首詩里,三百顆是虛數,不是實數。

  很多人就被坑了,以為真的可以一次性吃上三百顆。

  不說三百顆,吃個五六十顆,可能不用第二天,當天晚上就上火了。

  從中醫食療的角度上來講,荔枝味甘、性溫,如果吃的過多會引起眼睛紅腫、口腔潰瘍、咽喉腫痛、五心煩熱。

  今年荔枝上市后,楊帆買過多次,但從來不會讓果果一下吃超過三顆。

  他曾海吃過荔枝,吃到一半,發現自己噴出來的氣都是滾燙燙的。

  這種火,不是十三能滅的那種火。

  水果最終沒吃完,王申海把剩下的一部分提了回去。

  還有一部分,楊帆帶回家。

  “那么,小妍以后的上下學就交給你了。”臨別前,坐電動車上的楊帆,對一樣坐自己電動車上的王申海說道。

  “好。”王申海點頭:“明天我就辭職,不需要什么工作交接,后天……”

  說一半,他想起來后天是周末,大概離職手續還辦不了,便說道:“下周一就可以離職。我決定了,以后就騎車接送小妍,不走路。”

  楊帆已經告訴小妍的媽媽,他找了一個暫時失業,但又急需錢的小伙子送小妍上下學。

  他這樣的人,想騙取小妍媽媽的信任,太容易不過了,只要各種編,就能各種騙。

  所以現在在小妍媽媽眼里,楊帆是個很有愛心很有錢的人。

  “我建議你先牽小妍的盲杖走幾次。”楊帆說道。

  “為什么?”王申海疑惑問道。

楊帆一副看白癡的眼神:“我都還沒取得小妍的完全信任,不敢跟她提坐車的事,你  覺得你的魅力很大嗎?”

  王申海還是有點湖涂。

  “走路,小妍可以確信自己的路線不出問題,敢跟你走。坐車,她確認不了!”楊帆說道:“聽我的,先別提坐車,跟她熟了,等她信任你了,再騎車接送她。”

  “哦,原來是這樣,我說呢,你今晚怎么沒騎車送小妍,磨磨唧唧走路。”王申海恍然大悟。

  隨后,兩人分別。

  回到小區外,楊帆停下電動車,水果放車上,進一家藥店。

  理直氣壯,光明正大買了一盒氣球,他昂首闊步走出來。

  十三姨不管這個,他用不用氣球,她都無所謂,有喜就讓他跟她去領證,然后抓緊時間安排婚禮。

  楊帆當然還不想這么快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十三而不能吃。

  氣球,還是用上吧。

  回到家,楊帆沒聽到果果的哭聲。

  母女倆很和諧,一個坐客廳沙發上護理皮膚,一個坐地上玩耍。

  看到楊帆回來,小姑娘立刻跑上來迎接,給他拿拖鞋,嘴里喊著:“爸爸,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楊帆笑道:“今天在學校乖不乖?”

  果果歪著腦袋,想了一下,說道:“乖的,老師夸我了。”

  “怎么夸的?”

  “老師夸我力氣大,一個人拖住了全班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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