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楊帆都有點后悔讀書的時候還不夠用功，達不到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的境界。
孟夫子，就是孟浩然先生，盛唐山水田園詩派第一人。
孟夫子以一首《春曉》聞名宇內，家喻戶曉。
他的《過故人莊》也很出名：故人具雞黍，邀我至田家。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
詩仙李白和詩圣杜甫都曾寫詩稱贊他，說拍他馬屁也不為過。
李白比孟浩然小十一歲，同一年齡段，他的名氣或許比孟浩然大。
但同一時期，他是后輩，積累沒年長他的孟浩然多。
兩人在黃鶴樓分別時，李白還為孟浩然寫了一首詩：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
雖然沒有孟夫子的文人名聲，但楊帆前世倒也勉強做到了天下聞的地步。
不是他成為了世界首富什么的，而是他有影視作品和歌曲流傳于世。
現代影視作品和音樂，取代了古代的詩詞地位，更易于傳播。
所以有好作品的藝人很容易紅，紅了沒作品的，就很尷尬了，如那些用流量堆起來的小生。
別看他們頻頻亮相于曝光率最高的那幾個綜藝節目，但稍微一查探，這些人整整齊齊地，沒一個代表作。
愣是靠背后的經紀公司運營，堆流量，找水軍，花錢搞后援團砸起來的。
傳統的藝人培養，費時費力，有錢人想賺快錢，拿藝人當搖錢樹，拔苗助長，別說還真成功，大賺特賺了一筆又一筆。
從前的商人，名聲非常好。
舊時買米以升斗作量器，賣家在量米時會以一把紅木戒尺之類的工具削平升斗內隆起的米，以保證分量準足。
銀貨兩訖成交之后，商家又會另外在米筐里氽點米加在米斗上，已抹平的米表面便會鼓成一撮尖頭，商人盡量讓利。
自古，但凡做生意，商人總給客人一點添頭。
這一小撮添頭，很讓客人受用，故有“無商不尖”“無尖不商”之說。
“無商不尖”也體現在去布莊扯布，“足尺放三”、“加三放尺”。
現在的商人，則成了“無奸不商”，不奸詐就做不了商人，發不了財。
楊帆深有體會，所以當初來這里后，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身的生活方式。
現在不選也不行了，女朋友太多，時間不夠用。
“等我采風回來吧，今晚太突然，去不了。”最后，楊帆拒絕了老趙的邀請。
他不但拒絕了老趙，也拒絕了王小雅的美意，沒去參加她今晚主持的一場飯局。
十三姨今天去果果幼兒園給她辦理放暑假手續，今晚會比平時晚回來一些。
下班后，楊帆便沒著急回家。
慢悠悠騎著車，他來到一處荒涼地。
這里疊放著一根根未用上的下水道圓柱，周圍雜草叢生。
兩只小貓咪各趴在一根圓柱口內，看到楊帆過來，紛紛從圓柱里跳出來。
但它們沒有朝楊帆沖上去，在原地張望。
走過去后，楊帆從背包里取出一個紙質碗，放到流浪貓家門口。
隨后，他又取出一個玻璃罐子，里面盛滿貓糧。
看到貓糧，兩只小貓咪不再那么懼怕楊帆，紛紛湊上來。
這兩只貓咪，一只是常見的灰色的貍花貓，一只是純黑貓咪。
貍花貓的膽子比較大，鼻子湊到罐子上聞，有些迫不及待。
小黑貓比較年幼，膽子小，湊上來后，楊帆的動作一大點，它就會嚇得慌忙逃走。
逃幾步后，看到沒危險，食 欲才又迫使它繼續往前湊。
往紙碗里倒滿貓糧，楊帆將它推遠一點，然后在地上坐下來。
兩只小貓咪便不再管什么危險，埋頭在紙碗里吃起來。
上次路過，楊帆看到水管道旁有兩個不知道誰放的鋁制大碗，盛著貓糧。
當時他就知道，下次再來，這兩個碗肯定就不在了。
果然，現在就不見了。
拾荒的人很多，鋁制碗是寶貝，不可能留給流浪貓用。
于是，有人在拯救，有人在破壞，就這么輪回著。
這個紙碗，楊帆也不知道能保留多久。
因為有環衛工，工作職責，他們大概率會清理走這個紙碗。
不過沒關系，單位里每天都產生很多廢紙，楊帆手工制作了很多紙碗。
“蓮花和富貴都被人領養走了，就你們沒人要，真可憐。”看著兩只小貓咪埋頭大口吞吃食物，坐一旁的楊帆跟它們說話。
蓮花是一只白色的小貓咪，很漂亮。
富貴則是一只貴族貓，很有氣質。
同是流浪貓，小灰和小黑就沒人領走。
以前，四只小貓同病相憐，一起在這一帶流浪。
某一天，楊帆路過，就再也看不到蓮花和富貴了。
而小灰和小黑依舊在。
“接下來這幾天，我來不了了哦，但沒關系，好心人挺多的，我不來，一樣有人來給你們投食。”楊帆繼續跟兩只貓咪說話。
但它們顯然沒那么有靈性，罔若未聞，埋頭吃自己的。
雖然錯付，楊帆也不在意，繼續跟它們說話。
說著說著，他又從包里取出一個更小的紙碗，和一瓶礦泉水。
小紙碗里鋪有一層塑料，楊帆倒了半碗水，放到一旁。
小黑率先吃飽，去舔了幾口水，然后在路邊趴下來休息。
小灰也吃飽后，楊帆往紙碗里倒滿食物，放到水管道里。
放外面，下一陣雨，紙碗就廢了。
收拾好背包，楊帆起身。
正在休息的小灰和小黑，看到楊帆站起來后，立刻從路上跳回水管道，全神戒備。
一開始認識的時候，它們對他也是這樣，很警惕。
后來慢慢熟絡，它們不再那么害怕他，甚至可以讓他撫摸。
但自從蓮花和富貴被人抓走后，它們又開始害怕起楊帆來。
“等我搬新家，如果還沒人把你們領走或抓去吃了，我就來把你們帶走。”騎上電動車，戴上安全帽，楊帆丟下這么一句話就走了。
等他回到家，十三姨和果果還沒回來。
楊帆唉聲嘆氣，以后家里沒果果，他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了。
真正的戰斗，提前開啟。
首先，他得給柳月月和柳芊芊一個他繼續跟十三姨一起住的理由。
其次，他得平衡好十三姨和柳家姐妹之間關系。
十三姨對他的占有欲越來越明顯。
昨天還在果果群里發表了不正當言論，表現出了對他的親昵。
沒多久，在廚房配菜的楊帆聽到客廳門口傳來母女倆的聲音。
果果還不知道楊帆回來了，沒喊他，放下書包跟對她搖著尾巴的大圣和滾滾玩。
十三姨觀察力敏銳，知道楊帆回來了，但也不急著找他。
換了一身衣服后，她才進廚房找楊帆。
聽到廚房里楊帆的聲音，果果才知道爸爸回來了，急忙跑去找他。
她沒看到什么兒童不宜的畫面，爸爸對媽媽似乎有意見，愛理不理的。
“爸爸，我放假了哦。”果果很高興。
放假，意味著不久 之后，她就可以跟爸爸去奶奶家玩了。
“嗯，晚上可以晚點睡。”楊帆對歡呼雀躍的小姑娘說道。
“晚點是晚多少點呀？”小姑娘待廚房里，不想出去了。
“十點半，只要你不睡著都可以。”楊帆蹲下來。
想著明天早上起床趕飛機后，就會很久見不到小姑娘，他心里就有點難受。
再見到，也不會有現在這么溫馨的一幕了。
很多被拐賣的小孩，長大后，即便被親生父母找到，也沒了對親生父母的那份血濃于水的感情，選擇繼續跟養父養母過。
時間與空間，硬生生割開血液里流淌的親情。
親情尚且能如此，友情和愛情自不必多說了。
所以有了日久生情，有了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爸爸最好了！”小姑娘捧著楊帆的臉，笑瞇了眼。
她沒敢親，因為楊帆說過很多次，不能隨便親別人，他也不例外。
這一次，楊帆卻不管了，湊過去，張大嘴巴，幾乎包住了她半張臉。
“波”的一聲，小姑娘移開臉蛋，哈哈大笑。
感覺被一股大力吸住半張臉，又癢又舒服，還有點疼。
十三姨哭笑不得：“你惡不惡心，她可能一天都沒洗臉了。”
果果拿手擦掉臉上的口水，不亦樂乎，把另一邊臉蛋湊過去：“爸爸，這邊，這邊再來一個。”
楊帆滿足了小姑娘的心愿。
小姑娘咯咯笑，擦掉臉蛋上的口水，還想繼續玩。
楊帆卻玩不起來了。
他體會到了女兒到了上幼兒園的年紀，第一天送女兒去幼兒園，回到車上大哭的父親的心情和感受。
“出去玩，爸爸做飯。”看到楊帆情緒不對，十三姨把果果趕出廚房。
小姑娘不敢忤逆媽媽，蹦蹦跳跳出去了。
楊帆背過身去，擦著眼角。
十三姨從身后抱住他。
楊帆甩了一下身體，掰掉十三姨的手，走到一邊去。
十三姨繼續上前，抱住楊帆。
楊帆掙扎了一下，不再掙扎，眼淚似乎越抹越多。
“要不，我們不送她回去了？”十三姨說道。
楊帆聲音略微沙啞：“我……不像你這么冷血，我是舍不得果果，但不代表不懂事理。如果我的女兒被領養人送回來，我愿意為對方做牛做馬。”
“如果，果果的親生父母對她沒我們對她好呢？”十三姨問道。
楊帆愣了一下，說道：“那到時候再說，也許人家對果果比我們對她還好，至少比你好。”
“你怎么對我意見那么深？”十三姨有些不高興了。
楊帆百感交集：“我真希望果果是你的親生女兒。”
十三姨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那你還會跟之前一樣愛我嗎？”
“我現在不想談情說愛。”楊帆掰掉十三姨的手：“我愛做飯，做飯使我快樂，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嗚嗚……”
十三姨捂嘴偷笑，悄悄出去。
整個晚上，楊帆都跟果果粘一塊，都不想出門散步了。
要不是小姑娘想出去，他指定不會下樓。
就算出門玩，楊帆也一直盯著跟別人家孩子玩的果果。
看到楊帆這樣子，十三姨愈發覺得好玩，少女心又鉆出來：“別看了，她丟不了，金毛和滾滾看著她呢。”
“誰也不可靠，只有我最可靠。”楊帆目不斜視。
“我也不可靠嗎？”十三姨問道。
“嗯。”楊帆毫不猶豫點頭。
十三姨小聲說道：“我們再生一個，不就好了嗎？”
看了十三姨一眼，楊帆繼續轉過頭去：“不生，不想生了，我只要果果一個。”
“真不生？”十三姨問道。
楊帆有點煩她，說道：“這種時候，能不能不聊這個，我沒心情。”
十三姨很大度，并不生氣，反倒很滿意的樣子。
晚上回去后，果果睡著，楊帆都有點想喊她起來繼續玩的意思。
看著他抓著女兒的手不放，又是捏，又是親的，十三姨把房間燈熄滅。
“開了，先別關。”楊帆連忙說道。
“不開！”十三姨躺下來。
楊帆只得自己爬過去，把燈打開。
開上后，他爬回來，繼續側躺著，看小姑娘。
十三姨伸手，又把燈關掉。
楊帆只得求道：“再開一會兒，就一會兒，還沒到十點半呢。”
“不開了！”黑暗中，十三姨說道：“睡覺。”
這段時間，晚點一旦果果睡著，楊帆不是第一時間鉆進她睡裙，就是急急忙忙把她抱走，去他房間。
今晚，他壓根沒興趣似的。
“我明天上午出門，就很久見不到她了。下次再見到她，感情也不會再像現在這樣，讓我再多看她幾眼吧。”楊帆懇求道。
“看把你急的，她跟我回京，還會一起回來，跟我們過，她沒有爸媽，只有媽媽，是十二，明白了嗎？”十三姨說道。
楊帆沒有在意“沒有爸媽，只有媽媽”這個細節，只聽到了果果還會回來跟他過，愣了愣：“你不騙我？”
“之前是騙你她要回去跟她爸媽過，現在沒有騙你，她是不在了的十二的女兒，是我們的女兒，聽明白了嗎？”十三姨說道。
房間里，安靜良久。
“我戳，今晚兩點前你別想睡了。”楊帆爬起來，抱起十三就跳下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