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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5 張枸的大買賣

  巴陵東站,身著不同顏色軍裝的大兵們各自閑聊抽煙,時不時還在那里調戲過路的婦女,倘若是沒有伴當的,更是直接上前搭手,引來陣陣嬉笑。

  候車大廳二樓,是車站的食堂,這光景卻是擺了好大的一桌,請客吃飯的,便是“湘北保安師”的師長張枸。

  “孫兄,咱們兩個論起來,那是累世的交情啊。”

  “噢?這是從哪兒論啊。”

  “來來來,先給孫兄滿上,小弟我再給您說道說道……”

  面帶笑容的張枸先干為敬,然后這才道,“孫兄,您看啊,小弟的先祖,是操之公,對不對?”

  “對。”

  “孫兄您的先祖,那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狀頭,貞觀大帝的大理寺卿孫相公,對不對?”

  “對。”

  “這孫相公和操之公呢,嚴格地說,是師兄弟,對不對?”

  “噢……對對對,對對對。果然是累世的交情!”

  哈哈一笑,搭話的人抄起酒杯,“張兄,我敬你一杯!”

  “都在酒里。”

  “干了!”

  “干!”

  三杯酒下肚,一桌的好菜開整,這光景,外頭蒸汽機還在轉動,食堂內的電風扇被帶得呼啦啦作響,涼風嗖嗖,比大廳好了不知道多少。

  “馬軍長是跑了,跟著高司令去了東京。可憐我孫伏特,想當初給馬軍長擋了多少災,干了多少活兒。到頭來,卻成了個斷后的。唉……”

  “孫兄,老話說得好,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我們兩個聯手,您唱紅臉,我唱白臉兒,這日子,它不就又起來了嗎?”

  “就是難為張兄受累,擔上如此惡名……”

  仿佛很慚愧的孫伏特,感激地對張枸道,“孫某,必將張兄恩情,牢記在心。”

  “噯……累世交情!”

  “噢……對對對,累世交情,累世交情……是小弟生分了。”

  孫伏特作為第四十四軍一師的師長,他原本是個屁。

  可高從誨跑路的同時,得有人彰顯帝國軍人的榮譽啊。

  于是沒靠山的孫伏特,就攤上了這個美事兒……

  留在巴陵縣,為巴陵縣及岳州及湖南省等等政府官員的轉移,提供有力的保障。

  錢,沒有多少。

  裝備,那是一點沒有。

  孫伏特在馬景那里有多少裝備,到了巴陵縣還打了折扣。

  實在是沒錢,好些個大頭兵直接把家伙什賣了十幾塊錢換口吃的。

  來巴陵縣的時候,他就是個“叫花子師”。

  他也不敢造反,更不敢搶劫,因為巴陵縣還有州府直屬的武裝警察部隊,整整一個旅的編制,汽車、裝甲車、火箭筒……應有盡有。

  這個武裝警察部隊呢,不是為了打“大唐人民革命軍”的,而是為了防止駐軍亂來的。

  橫豎孫伏特是沒那個實力扎刺。

  直到張枸突然就從臨湘縣出現在了巴陵縣,又突然把巴陵縣給弄了個對穿,再突然宣布戒嚴宵禁,更突然找上了他,說是二一添作五,搶一票大買賣,分一半。

  孫伏特身為帝國軍人,從來都是瞧不起張枸這種雇傭兵出身的。

  這種王八蛋,他能給好臉色?!

  當場就掏出好酒招待了一頓張枸,完事兒之后,就等著裝死。

  裝病么,誰還不會了是怎么地。

  于是張枸要解決的,便是武裝警察部隊……

  怎么解決的,孫伏特沒打算過問,畢竟這其中貌似還涉及到了一個武漢最高議會的大佬。

  惹不起惹不起……

  論裝備,張枸還真不慫本地的武裝警察部隊。

  再加上張枸搶了巴陵銀行之后,直接分了武裝警察部隊中不得志的幾個副官一百多萬,三天之內,原本的長官都他媽去荊江口找江豚玩耍去了。

  雇傭兵行事……還講屁個規矩。

  錢就是大爺!

  很多錢就是很多的大爺!

  “孫兄,今天在車站招待您呢,也是有些原因的,這火車停靠啊,咱們都不敢攔,對不對?既然不敢攔,那就順便用來運點貨,這也不虧。”

  說罷,張枸拍拍手,“來人,給孫師長表演表演才藝!”

  一聽要上才藝,孫伏特臉都綠了,這是要弄死自己?!

  嚇了一跳,正緊張呢,卻見幾個大兵氣喘吁吁地抬著兩個大箱子進來。

  “都打開!”

  “是!”

  打開之后,孫伏特眼睛都差點睜不開。

  太燦爛了,太炫麗了。

  那都是什么啊。

  那黃澄澄的,不是金條么。

  那白花花的,不是銀元么?

  有珍珠,黑的白的紫的金的,各式各樣。

  有寶石,紅的藍的黃的透明的,閃閃發光。

  “孫兄啊,小弟是個粗人,也不知道孫兄喜歡個什么。索性就一樣拿了點兒,稱重五百斤,湊了個整數。這五百斤貨,孫兄要是不嫌棄,還望收下。咱們要是緣分還在呢,就繼續合作……”

  “合作!合作!必須合作!”

  孫伏特直接跳了起來,納頭便拜,“我還裝什么呀,哥,張大哥,往后您一句話,我孫伏特就是您養的蛐蛐兒,您讓我往哪兒蹦跶,我就往哪兒蹦跶!”

  他媽的當兵吃餉天經地義,他當長官的,吃點金銀珠寶,這也沒什么吧?

  “哈哈哈哈哈哈……”

  趕緊把孫伏特扶了起來,“孫兄,不至于不至于……”

  “可別喊我孫兄了,哥,您要是瞧得起我,您喊我一聲伏特老弟就成。喊我小孫也成。哥您怎么方便您就怎么喊!”

  “噯……在下絕無此意啊……”

  “小弟有此意!這年頭,不為爹不為媽,只為兜里有錢花。我他媽因為沒錢,一萬八的兵跑了一萬二!跟馬景要錢,跟要他的命一樣!我他媽受夠了!我不裝了!我攤牌了!哥,我就稀罕您這樣的大哥,您要我怎樣就怎樣!”

  張枸見孫伏特趴在那五百斤金銀珠寶上的丑態,也著實有些扛不住。

  來的時候的確有把握讓孫伏特投靠自己,可這已經超出了投靠的范疇,有點跪舔的丑態啊。

  不過倒也問題不大,事情都在可控范圍內。

  等孫伏特緩過勁來之后,張枸一邊跟他敬酒一邊道,“伏特老弟,接下來幾天,只要匪軍沒有進攻巴陵縣,咱們繼續干一票大的!”

  “哥!您說!”

  夾了一塊磚涼拌豬耳朵,孫伏特抹著眼淚說道。

  “還是老規矩,你唱紅臉,我唱白臉。今天晚上,巴陵縣沿湖別墅四百家大戶,老子給他全抄家!掐著點數來,你姍姍來遲……”

  “啊?!全、全抄了啊。”

  “三天之內,巴陵縣除了工廠學校醫院,全搶一遍。搶了就走。武漢的船已經到了荊江口,咱們走內河入江。放心,牛郎織女親個嘴兒的功夫,咱們就能去沔州。你要是想去鄂州,我也能安排,理由么,就是岳州、鄂州兩地官兵聯合作戰演練。演他三五七八年的,算個什么事兒?”

  “這……這不會出事吧?”

  “我干爹,那可是武漢最高議會的大人物。到時候,包一份厚禮送上去,這是個事兒?”

  “好!好!好……”

  孫伏特腦子一轉,覺得這事兒吧,自己就是扮演一個無能之輩。

  反正他就是個師長,軍法處置又如何?

  跑唄。

  現在不用跑,有金大腿靠山,真要是有岳州權貴恨他的,這時候讓張枸先下手為強,苦主被干掉了,那不就安全了?

  自己只要抱住大腿不放松,自己就是穩的。

  這是時來運轉了啊!

  眼睛放著光,孫伏特繼續看了一眼五百斤貨。

  這些貨,怎么地也能值個二三十萬吧?

  才剛開始呢,就這個數。

  這往后,不敢想啊不敢想……

  巴陵縣城內,一處老舊的“金菊書屋”大堂里,經理皺著眉頭,唉聲嘆氣:“現在是什么生意都沒法做了。”

  去年的這個時侯,賣情報也能過活。

  今年直接完蛋,情報生意也停擺。

  如果說全國都這樣,那也還好,偏偏只有他這里是如此的。

  不僅僅是大頭兵和湖南本地的官老爺們對此不感興趣、不屑一顧,還有“勞人黨”的滲透,底層的情報網那是收了“金菊書屋”的錢,也會順便白送給“勞人黨”。

  那是錢他們要,辦事還不地道。

  索性就徹底聽了。

  “金菊書屋”頭一回,真正地變成了一家書店。

  不過還好,因為能賣不少小黃文,銷路也是不愁的,光靠岳州本地的,就足夠維持生計。

  岳州一地的在職官吏,總數有四千多,再加上從外地逃難過來的,雜七雜八加起來,有一萬二三的官吏。

  每個官吏背后,又是一大家子人,吏員通常都是湖南本地人,官員好一點,但也起碼三分之一是本地人。

  純消費人口的基數擺在那里,那么做這些人的生意,只要有點名堂,都還可以。

  小黃文專門賣給青少年或者開車的司機,那也夠了。

  至于“癡呆文婦”們愛看的言情小說,那自然又是另外一筆收入。

  可惜,現如今連賣小黃文都成了奢望。

  “要是還能拍個電報出去,那該多好。”

  經理拿著雞毛撣子,在書架上一邊撣著,一邊向外張望。

  現在哪兒有買書的啊,都是大頭兵,字都不認識幾個。

  “唉……”

  又是一聲長嘆。

  “經理,咱們下個月還開嗎?”

  “開,怎么不開,不開吃什么?現在可是自負盈虧,我真是倒了血霉。他媽的,還不知道退休金能不能拿到。”

  黃巢升天比較低調,當然這個低調,僅僅是對“金菊書屋”而言,黃大老板的嗝屁,帶來的是“金菊書屋”被瓜分。

  教育部、兵部、內閣……

  重要的渠道、職能、人員、資金,都被拿走了。

  比如說長沙的“金菊書屋”,原先的渠道網,都成了朝廷的耳目,屬于朝廷在湖南最大的情報網。

  “勞人黨”的一些大動作,都是通過這些原長沙“金菊書屋”的人員獲得的。

  起什么作用且先不說,就這么個情報網,賣啥都掙錢。

  巴陵縣的“金菊書屋”,之前就是個屁,現在更是個屁。

  固定資產被劃拉到了教育部,如今算是官營的書店,但是呢……自負盈虧。

  也就是說賺了錢才能給自己開工資。

  賺不到?

  賺不到你說個雞兒。

  也別犟嘴提什么不公平,敢提就敢開除。

  開除就別想拿什么退休金。

  更別犟嘴退休金跟開除有什么關系。

  提了就挨打,當著警察的面打。

  所以,“金菊書屋”的經理很焦慮,神情很焦灼,憋了半天,對三個伙計道:“明天,我們順帶著賣一點綠豆湯吧。等到了八月,咱們賣月餅。”

  三個伙計一臉懵,我們可是斯文人、文化人,怎么操持這等俗物賤業起來?

  但經理仿佛沒看到伙計們的神情,看著陸陸續續的大頭兵往城西走的時候,感慨道:“再不想辦法,咱們就等著餓死吧。汨羅江里可撈不到粽子。”

  “這都七夕了,經理,賣些小說、插畫,總能賺一些吧?”

  經理直接無語,當伙計的架子比他當經理的還高。

  唉,沒辦法,誰叫他們是大戶人家的陪讀呢。

  讀書人的事情,總是要有格調一些。

  正待繼續勸說,卻聽城西方向,竟然傳來了槍聲。

  這槍聲并不密集,但是很短促,只一會兒,便沒了。

  許久之后,大量的腳步聲響起,更多的大頭兵奔城西去了。

  看到這一幕,經理泛著嘀咕:“這又是什么個情況?城西可都是官老爺的住處,大頭兵們往那兒扎堆是做什么?”

  “興許是有人打過來了,想要在湖邊坐船?”

  伙計們也是見多識廣,知道的東西不少,這么一說,倒是讓經理一愣:“這南邊的匪軍這么快就打過來了?”

  不等驚愕呢,忽地又聽到了嘈雜聲,緊接著就是急促的馬蹄聲。

  十幾個騎馬軍官沖過去之后,就聽到不少大兵在那里興奮地叫了起來:“發了啊,發了啊,這次鈞座帶著咱們發大財了呀!”

  一聽這個,“金菊書屋”的經理直接驚了。

  “不會吧……”

  “這臨湘縣的兵,還真敢搶巴陵縣的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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