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大人的書房僅用一道屏風隔開。
桌上的文房四寶倒是置放整潔,不見半點灰塵。
在對方伏案寫信的期間,陳牧瞥見旁邊放著一摞文件,趁著對方不注意悄悄拿起來觀看。
曼迦葉湊過腦袋打算瞅兩眼,卻被男人推開。
女人皺了皺瓊鼻,扭過蛾首懶得去看。
她端起茶杯想要抿兩口潤潤嘴唇,但望著雜草般的茶葉,頓時一陣嫌棄,用茶蓋重新掩上。
雖然嫌棄,但女人對于這位官員確實由衷崇敬。
身為殺手的她見識過大大小小不少官員,真正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沒有一個,多數都是享受身份帶來的便利。
無論怎樣,這位鄧大人稱得上百官之楷模。
任何一個王朝里的官員若都是這樣,何愁天下不安康,百姓不安居。
至于陳牧說什么這樣的官員不能多,否則王朝無法長久的鬼話,這家伙肯定是覺得自愧不如,所以才嫉妒的。
女人瞟了眼旁邊的男人,暗暗不屑。
陳牧草草瀏覽了幾份文件,表情變得有些復雜。
他環視著眼前破敗不堪的房屋,以及缸里攙著塵渣的米粒……最終只是輕輕嘆息一聲,嘆息聲中有遺憾和苦澀。
不多時,鄧大人便寫好了信。
身為窮苦黃毛丫頭的曼迦葉用臟兮兮的小手恭敬接過,又是一陣感激的話語。
鄧大人道:“若有任何問題,可直接來找本官。”
曼迦葉點了點小腦袋,將旁椅上的陳牧扶起,臨走時忽然問道:“鄧大人,您見過神女大人嗎?她長得真有那么好看嗎?”
鄧文生瞇起眸子,看著一副好奇表情的少女,淡淡道:“過幾天她會去風華圣殿天命論道,到時候你自己可以去看看。”
“天命論道是什么?”
曼迦葉不解。
鄧大人卻沒有回答,微微掀起一角門簾,明顯是下了逐客令。
曼迦葉尷尬一笑,攙扶著陳牧離開屋子,
走到院內,陳牧看了眼旁邊掛著的兩斤臘肉,忽然用蒼老的聲音問道:“鄧大人,曹浣縣的水災什么時候能消停點啊。”
鄧文生舉著門簾的手臂一頓,盯著陳牧沒有說話。
一旁曼迦葉連忙說道:“爺爺,這是天災之禍,就跟那旱災一樣,鄧大人又不是神仙,總不能祈求老天爺降臨平安吧。”
女人一邊說著,一邊悄悄捏了捏陳牧手臂。
陳牧無視女人警告,嘆了口氣苦澀道:“那里終究是老夫的家,若是又朝一日能回去,自然是最好的,落葉終究也要歸根。”
曼迦葉心念一動,臉上非常配合的流露出傷感情緒。嘴上卻勸道:“爺爺,只要人活著,哪里不是根呢?”
看著爺孫二人,鄧文生面露愧疚:
“老先生,本官會盡一切所能幫助你們,無論天災也罷,人禍也罷,只要本官還在一天,就一定能讓你們活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陳牧輕輕點頭。
從知府大人家里出來,陳牧猶在夢中。
可惜沒有可錄像的設備,若是把知府大人家里的影像放在朝堂之上,必然會引起巨大的轟動。
讓他們見識見識,什么叫楷模!
兩人在前往四方書院的路中,曼迦葉尋了個時機將他拉進一處偏僻小道。
“怎么樣,看了這位知府大人,你是不是感覺很羞愧。”女人目光揶揄的看著男人,“跟你這位大貪官簡直是極致的反面。”
見陳牧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睛盯著她,曼迦葉摸了摸自己臉頰:“怎么了?”
陳牧問道:“你是從哪兒弄的假身份?”
曼迦葉得意的挑起細眉,笑著說道:
“終于見識到姐姐的厲害了吧,我早說過,在偽裝這一塊,天底下還沒幾個人是我的對手。
她背負著雙手,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點,如活潑的小女孩兒:
“其實也是湊巧,我在跟兩個地痞打架時遇到了一對被欺負的爺孫,從他們身上搜出那份信。
打聽之后也就了解了事情經過。但那對爺孫當時改變了主意,并不打算在風化城定居,所以我便留了那份信備用。”
“就這么簡單?”陳牧表示懷疑。
“你以為呢?但話又說回來,即便沒有這個假身份,我也有法子接近知府大人。”
曼迦葉頗為自信的挺起胸脯。
望著女人明顯小了一圈的胸圍,陳牧頓時有些小心疼:“快回去把偽裝卸了吧,時間長了也難受,要是變形那就不好了。”
“要你管?”
曼迦葉瞪了一眼,小聲嘀咕道。“如果不是怕疼,早割了!”
狠人!
陳牧有足夠的理由相信這女人可能不是在開玩笑。
“現在就回去?”女人問道。
陳牧搖了搖頭:“不急,先去府衙一趟看看,一般來說知府應該居住在府衙之內,但鄧大人卻獨自居住在小院,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人家只是不想搞特權而已,有什么問題嗎?”曼迦葉呵呵譏諷。
“嗯,沒問題。”
陳牧已經不想跟這女人浪費更多口舌,擺出了一副你說什么都對的姿態。
兩人來到府衙前,果然與陳牧預想中的一樣破敗,就連門外的鳴冤鼓上也結著淺淺一層灰塵。
雖然有官差巡邏守護,可終究還是太過冷清。
“唉,讓人失望。”
在女人疑惑目光中,陳牧莫名嘆了口氣。
“為什么失望?”
曼迦葉越發自己自己腦瓜子不夠用了,完全看不懂陳牧的心思。
“沒什么。”陳牧情緒明顯比之前低落許多,淡淡道。“回去吧,晚上再來調查。”
曼迦葉很不爽的拉住他:“喂,你這人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像個爺們似的說話敞亮一點,這樣吊人家胃口有意思嗎?”
陳牧抿了抿嘴唇,正要開口,卻偶然瞥見不遠處臺階上坐著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孤零零的坐著,怔怔望著府衙。
似乎是在等什么人出來。
她的身材極為纖瘦,看起來也就五六歲左右,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穿著粗布衣裳。
而女孩的懷里,則抱著一個小巧的布玩偶。
陳牧走過去,望著消瘦的小女孩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對方。
小女孩腦袋微微偏移,看向陳牧。
她舉起手里的布偶娃娃,隨著衣袖拉開,手腕處可見道道傷痕。
女孩脆生生的說道:“叔叔,你把這個布偶娃娃還給大壯家好不好,我不想惹爹爹生氣,他生氣了會打我。”
陳牧無視對方手里的布偶娃娃,蹲下身子,柔聲問道:“你覺得你爹爹是個好官嗎?”
“爹爹是世上最好的官。”
小女孩說道。
陳牧卻笑了起來,帶著幾分諷刺。
見小女孩很生氣的瞪著他,陳牧想了想又問道:“你爹爹活活打死你,只是因為你偷了一個布偶玩具,還是……你不小心看到了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