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上的顏娧,因小娃兒的神情莞爾一笑,騰地提氣躍下長亭,斂手緩步來到相若身旁,一襲短 褐沒有抹去她身上威懾,清冷的眸光瞟過她滿身狼狽,不禁勾起涼薄的弧度,背對谷善道:「居中插手四國宮闈之事,讓你有了掌控天下的錯覺了?」
相若被問得一震,本以為只是在北雍之事被揭了底,誰承想她竟也知道三國之事全都有她的手筆?她才多大歲數?怎么可能?
連忙調整了思緒,清了清嗓子說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天下本就是能者得之,無能之輩豈能忝居高位?」
「難道李家的血脈就有能力成為終結亂世的英雄。」顏娧冷笑了聲,語調里盡是戲謔,知道相若指望孫兒奪得帝位,卻不知道她盼成這般。
雍德帝當初的妥協,納了各家貴女入后宮,是希望前朝平穩,誰曾想竟種下了這樣的惡因……
「只有我李家當然會被說不夠格,但是我的孫兒可是雍朝皇子。」相若居傲地瞟向來人,即便謀劃失敗也仍舊保持著勝利者的姿態。
她不認為會輸!從逼退了黎后子嗣開始,她一直是最大的贏家,瞧瞧眼下北雍后宮剩下了誰?
后宮的世界,本就不是得寵者勝,而是看最后剩下了誰,德貴妃再受寵又如何?把持后宮又如何?不照樣把孩子送往北地,整個后宮只剩下孱弱無用的黎祈,難道她聰慧的樞兒還贏不了一個被養廢的嫡后子嗣?
相信再過不久,雍德帝定會將皇位交與樞兒的!
「想來淑妃沒將實情告訴你啊!」顏娧看著那雙仍舊幻想著美好未來的眸光,毫不留情地為她種下疑竇。
相若半瞇著眼,那胸有成竹的神態,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不安地問道:「你什么意思?」
「宮闈之事輪不到我這個外人掣肘啊!李大娘還是回去問問女兒好了。」顏娧沒打算為她解答。
「姑娘!」
此話一出,先跳出來的就是不敢置信的陸淮,不敢相信主子打算放過傷害妻兒的惡人。
「善兒,你相信姨娘嗎?」顏娧澹雅的回身,勾起溫婉淺笑給祖孫倆。
「信。」
谷善似懂非懂的頷首,眼底盡是完全的信任,她望向陸淮等著問出的疑問,此時好似噎在喉際不敢出聲了。
「白露會喜歡我的決定的。」
陸淮被那篤定的眼神說服了,雖然認識顏娧不久,然而她的行為舉止與決定始終令人出乎意料,而且如若不是她,只怕如今他還在梁王的掌控之中。
女兒愿意以命贖罪的主子,他更該相信……
「我不動手無縛雞之力的敵人,你走吧!」顏娧在心中暗忖:相若此生沒機會再離開北雍半步了。
躲在她背后享受了半輩子安逸的忠勇侯,兩嫡子全沒了,唯一能與相家保持聯系的海船也沒了,就連宮中的僅存的寄望也不是真正的皇家子嗣,面對毫無利用價值的妻子又會如何對待?
相若要強了一輩子,到最后自保的能力也沒了,即便她貴為主母,將接任世子之位的庶子又會如何對待她?
「你注定是個輸家。」相若唇際揚著似笑非笑的挑釁,正想提氣起身離去,卻發現丹田空虛,幾次運息都沒有反應,仿佛一瞬間被掏空的虛無,氣得她起身沖上前想擒住顏娧,卻被她一個輕巧的回身給躲過,又跌了個灰頭土臉。
閆茵不客氣地噗哧一笑,眼底的恨因為那張滿是塵土的臉而略為削減,剛開始就這么娛人,她也期待她回北雍的日子了,不禁噙著嘲諷笑道:「見過傻的,沒見過這么傻的,身上養著骷寂還想動武?」
雖然還沒真正嫁入清家,生了清家的孩子,終歸也算是清家 人,當初清家如何受的屈辱,能在她身上討,也算是為婆母一家掙點臉面回來。
向來只有她欺負人,她都舍不得欺負的人,怎么能被外人欺負了?如今又加上白露之事,若不是小師妹擋在前頭,只怕也想要了她的命!
「勞煩你們三人送她回去,一定要親手交給忠勇侯,不想錯過什么精彩的事兒,最好能借口在侯府住上幾天,你們會發現比起要她命更好的結果。」顏娧噙著意味深遠的淺笑交代著。
「小師妹都準備好了?」閆茵眼底燃起玩味,興奮地湊向前,
「不是我準備好了,是她自個兒準備好了。」看著閆茵已經有親者快仇者痛的快意,顏娧不由得搖頭笑了。
「她人在這怎么準備?」閆茵覺得小師妹耍人而不悅地努了努唇瓣。
「她嫁到北雍這些年,外頭得罪了多少人?就甭說了,職掌中饋那么多年,后宅里的恩怨怎么可能少了?臨行前還過繼了一個庶子到她名下,如今請立世子的奏疏還在御書房里躺著,你說她如果一事無成的回雍朝會如何?」
顏娧越解釋,眾人的眼睛越瞪越大,包括相若在內,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全然無法理解為何私宅之事,為何顏娧也能這般清楚?
難道宅子里有她的眼線?
不…不可能!將庶子寄到她的名下,那是與侯爺在床笫間的親密對話,奏疏也是離京之前送出的,顏娧甚至比她還要早離京,消息怎可能來得那么快?
「好啊好啊!這個主意好!」閆茵終于露出了這幾日來最開心的笑顏,領會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報復。
來到善兒面前,顏娧掬起那張可人的小臉蛋,將悲傷埋沒在心靈深處,組織著孩子能懂的語言,和煦地笑道:「善兒要跟你的娘親一樣天天帶著笑臉,日后過得開心,過得比誰都要快樂,也比任何人都要幸福,那些盼著你傷心痛苦的人,就會郁郁寡歡不得其樂,善兒懂姨娘說什么嗎?」
到此,谷善似乎也發現了異常,也發現了顏娧眼底那抹無法遮掩的哀傷,可是為了讓她安心,只能笑著說道:「開心,娘親說要開心。」
「對,開心,善兒要活得比其他人更為開心。」顏娧壓抑著喉際的哽咽,接過谷善,親了親粉嫩的臉頰,抱著他再次躍上長亭,指著天際的即將落下的斜陽,再捂著小小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