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羅振聲的婚期定在十月二十二日,遲了九月二十日啟程只怕會晚。家里的事有羅振興,外面的事有錢明,雖然大太太臥病在床,大老爺還是決定二十日回余杭,三房的羅振達一路陪同。
徐令宜和十一娘去送大老爺。
因為是回去主持婚禮,徐家除了送給大老爺一百兩銀子的儀程,還隨了三百兩銀子的禮。徐令宜自己又拿了一百兩銀子作為給新娘子的見面禮,徐令寧和徐令寬則各出了六十兩做見面禮。太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五夫人送的是首飾。十一娘又比太夫人她們多送了幾件首飾。
回到家,琥珀不免抱著錢匣子苦笑:“小姐,只有五十兩了!過些日子還要給七小姐添箱。”
十一娘也很苦惱。
大太太一分錢的壓箱錢都沒有給她,認親那天到是收了很多名貴飾品,卻是只能看不能動的。
她就想起五姨娘把赤金的手鐲絞了拿出去當的事……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要是不行,我們就當首飾吧?”
琥珀臉色發白:“這要是讓人發現了,可不得了。”
十一娘就問起那個楊輝祖和余祿媳婦來。
琥珀忙道:“……那個叫楊輝祖,如今靠著給院里的丫鬟婆子帶些手帕、翠花過日子。聽說三夫人面前的甘老泉找過他,想讓他幫著管廚房。他沒答應。他老婆和他吵了一架,他反把老婆打了兩耳光,他老婆這幾日天天嚷著要尋死。群房里的人都等著看熱鬧呢!”
十一娘微愣:“知道他為什么不去嗎?”
“不知道。”琥珀道,“我試著問了問,群房里的人都說楊輝祖這人話十分少,但做起事來卻十分的牢靠,因而大家有什么事都喜歡讓他幫忙。”
十一娘就問起韋祿媳婦來:“她怎樣了?”
琥珀忙道:“聽說和大少爺的乳娘走得很近。有風聲放出來,過兩天要掌管漿洗房了。原先管漿洗房的蔡媽媽如今上蹦下跳的,急得不得了。”
“你注意一些就行了!”十一娘笑道,“正好趁著這事看看各人的秉性如何。以后也知道哪些人用在哪里合適!”
琥珀連連點頭,陶媽媽來了。
“……五夫人那邊送到三夫人那里的菜譜有尋常小菜也有些名貴的大菜。輪番下來,大約要一百二十兩銀子左右。”拿了一個單子給十一娘,“我照著擬了一個,您看看可行不可行?”
十一娘沒有接,而是問她:“大概要多少銀子?”
陶媽媽道:“一百兩銀子左右——畢竟五房那邊現在是一人吃兩人補!”
十一娘點了點頭:“那就照著八十兩銀子擬個單子報到三夫人那里去。”
陶媽媽面露難色:“這也太低了些。這個家里除了太夫人和侯爺,可是您最大!”
十一娘覺得陶媽媽太好強,有時候是好事,有時候卻是壞事:“誰天天吃佛跳墻不成?”
陶媽媽知道她這是在示弱,想想也覺得說得有道理。笑著曲膝行禮退下去重新擬了單子報到了三夫人那里。
又有萬義宗來給她回信:“……五百畝的那個田莊是片坡地,三百畝的那個田莊是塊沙地。兩個田莊隔著不過十來丈的距離。”
“坡地?沙地?”十一娘很是意外:“還只隔了十來丈的距離?”
萬義宗點頭:“中間是一戶劉姓人家的田地。我也向田莊原來的管事問過了。這沙地原是種花生的,那坡地種著棗子。”說著,他神色微有些不自在,“我們那邊種水田。這花生、棗樹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十一娘苦笑。
別說是他了,就是劉元瑞、常九河只怕也是第一次見到。
沉默半晌,十一娘道:“要是我讓你去管,你有幾分把握可以管得好?”
萬義宗沒有表態,只道:“我盡力而為。”
十一娘從來沒有接觸過農活,此刻也是一愁未展,找了陶媽媽來商量:“家里可有種田的好手。”
“田莊上的事屬于外院管。”
“家里有幾個書房。”
“外院有個大書房,后花園里的半月泮,您屋里的小書房,三爺、五爺房里各有一個書房。大少爺和二少爺各有一個書房。”
“幫我看看,有沒有關于種地的書。”又補充道,“類似于《天工開物》之類的。”
陶媽媽點頭,問了幾個管書房的小廝都沒有找到,有個小廝還道:“種地這種事哪里還值得寫書!”
十一娘只好囑咐萬義宗:“你到附近看看,看看大家都種些什么莊嫁?收成如何?”
萬義宗神色間就有幾分猶豫。
十一娘笑道:“有什么話你直管說。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
萬義宗就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十一娘的神色,道:“我聽說,那沙地和坡地原也是劉家的,劉家老太爺曾經做過官,是免田賦的。可去年老太爺死了,那沙地和坡地所得還不夠付田賦。所以劉家才把兩塊地賣出來的。”
十一娘早就猜到自己的兩個田莊收成不會太好,可低到這種程度……好在她不是個在困難面前繞道走的人。
“你以前種水田。同樣一塊地,有人整出八十斤稻子,有人整出一百斤稻子。”她望著萬義宗淡淡地道。
萬義宗神色一凜,低了頭:“我這就去周邊打聽打聽去。”
十一娘就露出滿意之色來。
萬義宗臉色一紅,匆匆而去。
那天十一娘一直在想這件事,偶爾露出幾分恍惚來。
從太夫人那里吃了晚飯回來的路上徐令宜突然問她:“岳母的病情可有什么變化?”
十一娘不知道他為什么問起這些來,笑道:“沒有。今天差了琥珀過去看,說已經能吃粥了。”
徐令宜沒有作聲。
到晚上,十一娘吹了燈躺下,徐令宜又突然道:“我看你心事忡忡的,可是出了什么事?”
這件事,可不是自己逞強就能成的事。
她把田莊的事告訴徐令宜。
徐令宜“哦”了一聲,然后躺下睡了。
十一娘傾述了一番,心情好多了,也很快睡著了。
誰知道第二天徐令宜走后沒多久,白總管突然求見。
十一娘嚇了一跳。
有什么事白總管要見她的?
隱隱覺得十之八九是徐令宜跟他說了些什么。
她請了白總管到廳堂坐。
白總管果然是得了徐令宜的吩咐來為她解決田莊的事:“……我們府上專管田莊的是賈管事。他去天津收租去了,過兩天就會回來。到時候我會派他親自去您田莊上看看,再和您商量到底種些什么好。”
十一娘客氣地端茶送了客,心情頓時飛揚起來。
這田莊雖然不好,畢竟是自己的。如果能有好收成,可以養活幾房陪房不說,自己也不用捉襟見肘了。
如今她手里缺錢的很。
琥珀也很高興,雀躍著告訴她:“夫人,辰正差兩刻。”
該去給太夫人問安了。
這段時間十一娘總在辰正差一刻鐘到達太夫人那里。她還把留在元娘院子里當差的人和調入自己院子當差的人的名冊帶在了手里。
到了太夫人那里,三夫人和五夫人都還沒有來。
杜媽媽就請她先進去。
十一娘委言拒絕了:“我還是在這里等吧!”
誰愿意披頭散發的見人。
杜媽媽見了不由暗暗點頭,覺得十一娘是個規矩的人。就笑道:“太夫人年紀大了,睡的少,早就醒了。特意讓我來請您進去的。”
十一娘聽了,這才隨杜媽媽進了屋。
太夫人正歪在大迎枕上喝茶,見了十一娘,叫了魏紫:“給四夫人來碗羊。”
魏紫應聲而去,端了羊來。
十一娘道了謝,忍著腥味喝了下去。
太夫人看著呵呵笑:“你們南方人不習慣這個,可這東西養人。”又吩咐杜媽媽,“以后每天早上給她送一碗去。”
杜媽媽笑著應了。
十一娘就拿了名冊給太夫人:“您幫著看看,妥當不妥當!”
太夫人看著那字眼底就有幾份驚訝,笑道:“這字寫得不錯!”
十一娘笑道:“以前先生總說不夠秀氣,沒想到得了娘的夸獎。”
“是你寫的!”太夫人更驚訝了。
十一娘笑道:“寫得不好,以后會抽空多練練的。”
太夫人半晌沒做聲,突然道:“你給我做件褻衣吧!”
這下輪到十一娘驚訝了,可也有驚喜。
做褻衣呢……
是不是表明,婆婆已經開始接受了她這個媳婦呢?
她笑著應了,然后用手給太夫人量了尺寸,又問了平時喜歡穿什么布,讓琥珀去庫里領了料子,就回到屋里撒粉裁衣,燒斗燙衣。
徐令宜回來不免有幾分驚訝:“你這是做什么?”
十一娘笑盈盈喊了春末進來給他更衣:“給娘做些小東西。”
徐令宜在她臉上打了幾個轉,“哦”了一聲,進了凈房。
那邊太夫人卻吩咐杜媽媽:“把那兩雙繡了福字的鞋找出來。”
杜媽媽和魏紫、姚黃在專放箱籠的耳房找了兩刻鐘才找出來。
太夫人就穿著在地上走了一圈:“還挺合腳的!”
杜媽媽不由掩嘴而笑:“你不是說這鞋花哨嗎?”
太夫人頗有幾分不以為然地道:“我年紀大了,反反復復一下也是常有的事。”
杜媽媽不由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