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看也沒看那包袱一眼,而是笑望著羅振興:“大哥,這是大姐的產業,以后要留給諄哥的。我偏偏又不懂這些生意上的事。還是請大哥幫著打理吧!”
羅振興來之前就打算說服十一娘讓自己幫著看看帳目。他到不是懷疑十一娘有什么不軌之心,只是覺得她年紀小,怕時間長了鎮不住盧永貴,被盧永貴拿捏著把錢騙了。而大奶奶聽琥珀說盧永貴回來,十一娘要他們去商量元娘留下來的產業時就隱隱覺得憑十一娘的聰明,肯定不只是讓兩人去做個見證……沒想到,她竟然會讓羅振興來管,而且說放手就放手,這樣的干脆。
一時間,夫妻兩人都怔在了那里。
陶媽媽看著滿臉欣喜。
外甥親舅。這產業交到了羅振興手里,總比交到十一娘手里好上百倍千倍!
盧永貴看著卻目光一閃。
實際上他八月底就回來了,還準備參加徐令宜的婚禮。卻被陶媽媽攔住:“……大姑奶奶有多少產業,你最清楚。有多少人能看著不起貪心。你且別急,暫時躲躲。趁著這機會把帳目整整,一套給她看,一套留著給侯爺查帳。”
他當時正好有些私事要辦,這幾年幫著元娘東奔西跑,自己也攢了些銀錢,又不知道新東家的脾氣性格如何,起了走的心思。也就順勢應了下來。
誰知道,初次見面,十一娘就把管理產業的權力給了羅振興,他不由刮目相看。
這樣的氣魄,就是尋常男子也沒有!
他不由抬頭打量十一娘。
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穿著件杏黃色素面褙子,膚光如雪,身材顯得高佻又纖細,一雙大大的眼睛,清亮溫和,安祥靜謐,看著十分舒服。
她推了推方桌上的包袱,笑道:“大哥,雖是不情之請,還請看在諄哥的份上接受了。”
羅振興有幾分猶豫,坐在羅振興下首的大奶奶已笑道:“這怎么能行?理應由你來掌管才是……”
“大嫂。”十一娘笑道,“我是真的不懂生意上的這些。讓我管著,我怕有心無力,連累諄哥損了錢財。”
“也好。”羅振興面帶毅然,“這些產業交給我來管。帳目由十一妹管。這樣,有什么事互相也可以提個醒。”
十一娘很是欣慰。
羅振興終究是個君子。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
羅振興和盧永貴當著大家的面對帳。
十一娘看那盧永貴一手算盤打得飛快,又聽他報歷年的帳目,把元娘留下的產業從區區兩萬兩銀子做到了如今的十六萬兩銀子,每年有二萬兩銀子的進帳,她不由暗暗點頭。
不說別的,僅看元娘留下的這些人——內有陶媽媽、外有盧永貴,就足以讓人佩服了。
幾個人忙了一下午,終于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
十一娘松一口氣,讓琥珀重新給眾人沏了茶,笑道:“多虧盧管事打著一手好算盤,不然這帳不知道要算到什么時候。”
盧永貴忙道:“夫人過獎了。雕蟲小技罷了。”
正說著,徐令宜回來了。
大家紛紛起身行禮。
他看著收好的帳冊,淡淡地笑道:“帳目理清了!”
“理清了!”羅振興想著這也關系到諄哥的福祉,就笑著把十一娘的決定告訴了徐令宜,“……我又是個粗心大意的。所以這賬目還是十一妹來管,我幫著管管外面的瑣事吧!”
徐令宜聽了,深深地看了十一娘一眼,沒有對這事多加評論,只是留了羅振興吃飯。正好太夫人那邊也差了人來留飯,盧永貴和陶媽媽忙退了下去,羅振興和大奶奶隨著徐令宜去拜見了太夫人,徐氏兄弟在外院的花廳招待羅振興,大奶奶則留在了太夫人這里用飯。
席間,三夫人不時拿眼睛脧十一娘,十一娘想到三夫人提到的那些生意,索性當著大家的面把自己管帳目,羅振興管產業的事告訴了大家,免得三夫人打那些產業的主意:“……我年紀小,有大哥幫著看著,想來也不會出什么大事。”
太夫人聽了不由暗暗點頭。
五夫人看十一娘的目光則有了幾份鄭重。
只有三夫人,微微撇了撇嘴,十分不屑的樣子。
吃過飯,大奶奶逗了會諄哥,待羅振興那邊席散過來給太夫人問安,夫妻一起告辭。
十一娘和徐令宜送羅振興和大奶奶。
她有意落后幾步,低聲和大奶奶說體己話:“……開干果鋪子,這主意極好。可我想著,做生意不免涉及到銀兩,大家親戚,要是為了這事起了罅隙就得不償失了。可明著跟五姐說,又怕五娘面子上過不去。想讓大嫂從中做個周旋。要是五姐有什么要我幫忙的,我決不推辭,可入股的事,還是算了吧!”
大奶奶聽了直點頭,攜了十一娘的手:“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五姑奶奶也邀了我,我想著生意本不大,三家扯了四家的,到時候只怕生出事端來。我的意思,如果她真要開這干果鋪子,我們各出五十兩銀子,算是借也好,給也好,當是幫了她一把。
十一娘暗暗叫苦。
這還真應了琥珀的話。
左手進右手出!
可她能推辭嗎?
自然只好點頭:“大嫂這主意極好。到時候討了五姐的口氣再差人來跟我說一聲。”
大奶奶點頭,十一娘送她到垂花門,看著馬車走了才和徐令宜回屋。
路上,徐令宜看著她情緒有點低落,道:“讓你管帳目,振興管產業。到底是你的主意還是他的主意?”
十一娘聽著他口氣有些不善,有些吃驚地望著他,低聲道:“是我的主意。”
既然是自己的主意,為何神情怏然?
徐令宜想到三日回門,大太太毫不留情面地訓斥。
女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原是她羅家女,現在卻是徐家婦。
想到這些,他眉宇間就有了幾份冷峻。
十一娘看著卻是一驚。
難道他不同意?
應該不會?
他并不是個口是心非的人,既然說了不過問,就不會過問。怎么這個時候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耐著性子解釋道:“這是大姐留給諄哥的產業,諄哥年紀又小,我對生意上的事一竅不通,雖然有盧永貴,可他畢竟是個管事,我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他怎么敢對我明言。如今有大哥幫著管著,我們互相提點,就是犯錯,也不至于釀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竟然真是她的主意!
徐令宜停下腳步,望著她的目光變得深邃幽遠。
只是想到她年紀小,卻沒想到有這樣的胸襟和見識!
十一娘感覺不到他的喜怒,被他看得頗有些不安,忙道:“侯爺放心,我大哥也不是那見利忘義之人。我管帳目,他管產業,還是他提出來的。照我原來的意思,全托給他管就是了……”
“知道了!”徐令宜聽著嘴角微翹,“你急什么?我又沒說什么?”
還好沒說什么?要是說了,只怕沒那么容易就算了……
十一娘在心里嘀咕著。
“你明天把屋子收拾收拾吧!”徐令宜突然道,“我讓白總管臨時找了幾個婆子來幫你。”
雖然說的輕描淡寫,卻帶著命令的口吻。
收拾屋子?怎么收拾?難道是讓她把成親時掛的那些大紅羅帳之類的東西都收起來?
她立刻應喏:“妾身明天就收拾。”
徐令宜點了點頭,淡淡地道:“那幾個婆子里面,有個姓向的,會給人扯臉、刮痧,和各房的丫鬟、媳婦、婆子都熟。可惜話太長,娘很不喜歡,一直沒給個正經的差事她。”
十一娘眼睛一亮。
還是徐令宜厲害啊!
自己屋里的人都是有定制的,如果無緣無故地多出一個人來,大家肯定會百般猜測,萬般打聽。像徐令宜這樣,借口有事要抽幾個婆子來幫忙,到時候大家一起閑聊,有些事自然就不知不覺地問了出來。
“……我會讓琥珀透個風出去,就說有兩個婆子我不太滿意,想重新換兩個!”
徐令宜知道她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反應這么快……他不由眉角微挑,轉身進了屋。
十一娘急步跟了進去。然后趁著夏依服侍他更衣的機會叫了琥珀來,把這件事告訴了她:“……到時候你就把我要換人的事透露給那向婆子聽。正好趁著這機會把屋子收拾收拾。”把怎樣收拾屋子詳細地告訴了琥珀。
琥珀連連點頭,把十一娘的話記下。
第二天,待白總管把人帶來,她讓綠云和紅繡兩人帶了丫鬟們把十一娘屋里的大紅羅帳、椅搭都換成徐府日常慣用的石青色的羅帳、椅搭,指揮幾個婆子把十一娘放在東廂房的嫁妝都移到后罩房去,由濱菊清點著上了鎖。正房東間布置成了宴息處,再把東廂房布置起來,把自己和冬青、濱菊、竺香的東西搬了進去。
那個姓向的婆子果然話很多。
大家都悶聲做事,只有她和琥珀搭訕,當然也就很快知道了十一娘屋里想換兩個婆子的事。
午膳時,她就在琥珀身邊挨挨擦擦的:“……姑娘看我可合適。”
“我們屋里的事得夫人點頭才成!”琥珀模棱兩可地道。
向婆子笑得諂媚:“那不也得聽聽姑娘們說哪個好,哪個壞不是?”
琥珀只是笑,不做聲。
到了晚上,向婆子就提了兩只燒雞來找琥珀:“……請姑娘幫著美言兩句!”
琥珀就和那向婆子訴起苦來:“……也不是我們家夫人容不得誰,實在是遇到兩個不懂規矩的,要不換了,豈不是讓人笑話我們屋里的人不懂事?”
向婆子忙道:“姑娘放心,家里的事,沒誰比我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