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右手食指輕輕敲著桌面:“陸妍知道推馬潔下河的兇手是誰,卻不能當著家人的面說出來,只能采用錄音這種手段......那就只能證明,兇手就是她的家人中的某一個,她不方便直接說出來。當然,還有種可能,兇手不是她的家人,但是這兇手的來頭背景很大,他們怕陸妍對警察說出兇手的名字,就把這兇手給得罪了,以后會遭到報復,”他想了半天,最后還是不得要領:“老高,這我怎么能猜得出?等你來解謎呢......算了,你還是先吃飯吧,俊陽,我們也吃。”
王斌和高俊陽剛吃了半碗飯,高濤第二碗都快吃完了,他忍不住笑道:“你們這種慢條斯理吃飯的樣子,我真是看著難受。”
王斌也哈哈一笑:“吃慢點有助于消化,就像你們破案一樣,太急躁是不行的......我說老高,你都吃了兩碗飯了,先歇會兒,把那個案子接著講下去吧。”
高濤拿起勺子,開始往一個小碗里盛湯,同時繼續說著:“我那時候也不管陸家那幾個人到底是緊張還是高興,只想要把陸妍盡快帶回警局去審問,同時還要好好聽一聽這盤磁帶里的內容,我就對陸妍說,人命案事關重大,你現在必須跟我去一次派出所,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只要你不是兇手,那我再送你回家,或者送你去學校上課。她說好的,然后就從床底下拖出一個行李箱,我以為里面還有什么重要的證物,卻不料陸妍開始整理她的衣物,接著又把很多書塞了進去,竟然是要離家出走的樣子,而她的幾個家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沒有說過一個字。她整理好行李箱之后,走過來小聲對我說,希望我保護她出門,這個家,她不會再回來了。”
“行了,我知道了,這個兇手就是他們家里的某一個人!陸妍害怕點出了這個人之后,會被家里人責罵甚至挨打,所以不得不離家出走!”王斌立刻就下了定論,高俊陽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高濤喝了一口湯,把碗放下后繼續說:“陸妍跟著我出去的時候,她的家人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表情都是慌張地不得了,而陸妍沒有理睬他們,只是走到了樓梯口的拐角處,盯著她一直不吭聲的弟弟。她弟弟是個小胖子,比陸妍小一兩歲的樣子,一直低著頭,不敢抬頭看陸妍,接著陸妍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了個手槍的姿勢,對著她弟弟的胸口假裝開了一槍,她的弟弟立刻就臉色刷白,后退兩步靠在了墻上,而她的爺爺居然當場就暈了過去,后來我才知道,這老頭高血壓突然發作,被送到醫院去了。”
說到這里,高濤停頓了一下:“你們應該能猜出,誰是兇手了吧?”
高俊陽點點頭,王斌則是眉毛一揚:“兇手就是陸妍的弟弟,昨晚推馬潔下河的人就是他,爺爺害怕孫子會出事,想要保護孫子,所以剛才才會叫警察盡快把陸妍抓走,讓陸妍來替孫子頂罪,而他又被陸妍這個槍斃的動作一嚇,當場就病發了。”
“你說的沒錯,兇手就是陸妍的弟弟陸小江。后來我叫人看著陸家的其他人,先把陸妍帶到了青石鎮派出所,到了那里,她把一切都告訴了我,而我又聽了那盤磁帶后,才算是明白了其中的經過。原來昨天晚上,在陸妍和馬潔放學回家的路上,正好在武家河的橋上碰到了陸小江,陸小江問陸妍要錢去打游戲機,陸妍不給,陸小江就罵她,馬潔在旁邊聽的火大,和陸小江吵了起來,結果陸小江就順手把馬潔推下了河。陸妍說她不會游泳,所以那時候沒法去救人,她想要打電話報警,陸小江還把她的手機扔進了河里,不讓她報警。回到家里后,一家子的人不但沒有責怪陸小江,也沒有想著報警,反而還都逼著陸妍,要她替弟弟頂罪,說如果警察找上門來了,她就必須承認,馬潔是她推下河的。”
高俊陽的臉上滿是憤怒:“逼著女兒去冒名頂罪,這么過分的事情,他們也做得出來!那陸妍她肯做這種事嗎?”
“陸妍當然不肯了,結果她狠狠地挨了一頓打,接著又被關進了房間里,全家人繼續硬逼著她去頂缸,幾乎折磨了她一整夜,她走投無路,才在今天早上的時候,故意假裝同意替弟弟頂罪,讓她的家人稍微放松警惕之后,又偷偷錄音,套他們的話,留下了那盤磁帶作為證據。”
高俊陽問道:“叔叔,那盤磁帶里到底說了些啥?”
高濤說:“這磁帶里有兩句對話,我記得很清楚,陸妍當時說,‘小江,我現在答應替你頂罪,但是我問你,你為什么要把馬潔推下河?’陸小江說,‘你管我為什么把她推下去,她居然敢罵我,淹不死她個小賤人。’陸妍又問他,‘你把馬潔推下河后,就沒有覺得難過和后悔嗎?’陸小江說,‘我和她非親非故的,為什么要難過,而且有你替我頂罪,我有什么好后悔的,你居然連這種問題都問得出,你讀書讀傻了吧?’你們看看,像這種混蛋東西,一大家子人居然還都要護著他!”
高俊陽冷冷地說:“真是有夠混蛋的,不過有這盤磁帶在手,陸小江死定了。”
“死不了的,陸小江應該沒滿十八歲,還沒到被判死刑的年紀,估計坐個幾年牢之后,就會被放出來了,”王斌哼了一聲,“但是這種人渣,死了要比活著好!”
高濤嘆了口氣:“現在陸妍算是洗脫嫌疑了,不過那個家,她是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確實夠慘的,”王斌聽得唏噓不已,“這就是你說的背后的故事吧,這個小女孩兒真是......想不離家出走也不行了。”
“是的,這樁命案其實沒啥好說的,簡單得很。而陸小江這小子,我也找人打聽過了,他今年讀初二,已經留過兩次級了,仗著自己家里開了個肉聯廠,口袋里有些錢,再加上父母和爺爺奶奶的寵愛,從小就不學好,到處打架惹事生非,這鎮上的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直搖頭,說他是個禍害。而陸妍卻和她弟弟完全相反,聽別人說,陸家重男輕女的思想非常嚴重,陸妍從小就不被家里喜歡,經常挨罵挨打受虐待,日子過得很苦,昨晚陸小江闖禍后,她還被家里人硬逼著去頂缸,不肯的話就要挨打。不過她自己挺爭氣的,學習成績一直是青石鎮高中的第一名,隔壁鄰居也說了,要不是她的成績好,家里早就逼著她輟學了。”
高俊陽輕輕搖了搖頭:“這小女孩兒真的挺慘的,后來那個陸小江怎么樣了?有沒有被抓起來?”
高濤說:“當然抓起來了,怎么可能放過他!我聽了那盤磁帶后,立刻就都明白了,為什么當時陸家一家老小,全都是那副緊張加害怕的表情了,因為他們是擔心陸妍不肯頂缸,給陸小江帶來牢獄之災。我又派人去陸家,把陸小江和他父母都帶過來,陸妍這時候問我,她是不是可以去上課了?我說雖然有那盤磁帶在,但現在你還不能走,必須等你的家人來了以后,對案情有了更近一步的落實才可以。她說好的,那我就等他們來吧,接著她從書包里拿出課本,一個人站在墻邊,開始小聲地讀起英文來了。”
“哈哈哈,這女孩子這么有性格,”王斌聽得直樂,“居然敢在派出所里上早讀課,心也太大了吧。”
“是啊,旁邊的幾個民警都看傻了,我就對那幾個民警說,別去管她了,隨她去吧。然后我給了陸妍兩個饅頭,她也不客氣,拿起來就啃,看樣子確實是餓了。而這時候我接到消息,馬潔的尸體已經在武家河里找到了,陸妍在旁邊也聽到了對講機里的聲音,她這才放下書,臉對著窗外,應該是不愿意讓我們看到她哭的樣子。”
高濤把一碗湯咕嘟咕嘟喝完后,抹了把嘴,接著又開始盛第三碗飯,同時說道:“沒過多久,陸妍的父母和陸小江被帶到了派出所,他們一進門就指著陸妍大罵,說是陸妍把馬潔推下河的,現在居然還有臉誣陷自己的弟弟,接著還要動手打她,幸虧旁邊有兩個民警拉住了他們。”
“這也太過分了!”高俊陽皺著眉頭小聲嘀咕。
“你們想想,居然敢在派出所里動手打女兒,這到底是該說他們膽大,還是該說他們無知?我馬上就吼了一句,全都給我靠墻站好!那三個人只能靠墻站著,陸妍也主動走到了墻邊站著,離她的家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接著我就放了那盤磁帶,放完之后,那三個人就徹底懵了。”
王斌的嘴角微微一揚:“這真的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高濤卻說:“別急,還沒完呢,過了大概半分鐘,陸妍的媽媽突然對我說,‘警察同志,這個死丫頭騙我們家里的廠子,說只要把廠子的一半給她,她就肯替我兒子頂罪,她還騙她爸爸寫下了字條!’我就問陸妍,有這事嗎?陸妍的聲音非常平靜,她說,‘警官,我是說過如果要我替弟弟坐牢,爸爸就必須把這個廠子給我一半,雖然他也已經寫下了字據,但是在昨晚,弟弟把馬潔推下河的那一瞬間,這廠子就已經倒了’。她爸馬上在一旁大叫,說廠子不可能會倒。接下來陸妍卻長篇大論地說了一大堆,這段話還是很精彩的,讓我再吃碗飯,然后再和你們說。”
王斌和高俊陽已經完全被這個故事勾起了興致,等高濤吃完第三碗飯,王斌又給他倒了一杯茶:“快繼續說下去。”
高濤喝了口茶,用紙巾擦擦嘴后繼續說道:“陸妍聽到她爸爸說廠子不會倒,馬上就接著說,‘爸爸,你兒子殺了人,你必須要賠給馬家一大筆錢,而這筆錢絕對不會少于50萬,但是現在家里的錢,早就全都投入了廠子的運作里,這賠給馬家的50萬,我覺得你只能靠把廠子賣了才能籌集到,因為現在家里出了這樣的丑事,沒有人會借錢給你。但是即使你要賣掉它,也賣不出什么好價錢,肉聯廠這幾年的經營非常不好,一直在苦苦支撐,而且這廠子也沒什么技術含量,只是單純的肉類加工而已,值錢的也就只有幾臺機器設備流水線,再加上一些庫存的貨物,估計總共也就值個300萬左右,但是你急于出手賣掉它,買家肯定會乘機壓價,最終你可能200萬就賣出去了。’”
王斌嗯了一聲:“分析地有點道理,后來呢?”
“陸妍又說,‘可是爸爸你別忘了,你還欠銀行的貸款,欠發貨方的款項,加起來有大概80萬,以及年底前必須要付的土地租金,再加上賠給馬家的至少50萬,還有其他的零碎欠款,比如水電等等,最后即使賣掉了這個廠,把該賠的錢和所有欠款全部付清,余下的錢,可能只有四五十萬了,而我只要拿走這其中的一半,也就是二十萬,作為我的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并不算過分吧?’”
“確實不過分,”王斌微微點頭。
“陸妍她爸立刻就張大了嘴,愣了老半天,然后問她,你怎么知道地這么清楚?陸妍說,‘前天晚上家里停電,我就去你的辦公室做作業,當時你的財務報表,還有一些催款單都放在辦公桌上,我全部都看過了。另外,你別指望這廠子的買家會替你扛下債務,他們要的只是機器設備和廠里的存貨而已,這個廠根本就沒什么發展前景,如果你硬要別人扛下債務,那么這個廠子你根本就賣不出去,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你最后反而會以更低的價格賣掉。我能提醒你的也就只有這些了,而我的要求不算高,我只要二十萬,如果你不給,我就會去法院告你,到時候我們拭目以待,看看法院會怎么判吧。’”
看到王斌和高俊陽都在思索著,高濤喝了口茶,繼續往下說:“陸妍她爸已經無言以對了,只能張嘴想要再罵她,陸妍卻立刻提高了聲音,‘有時間在這里和我吵,不如多和你兒子聊聊吧,下次再見到他,就會是在法庭上了。還有,今天早上如果我不提出要這個廠子的一半,怎么能讓你們以為我真的愿意替弟弟頂罪?怎么能讓你們對我放松警惕,我怎么才能有機會錄你們的音,套你們的話?如果我不布下這個局,說不定我現在已經被你們打得進了醫院,最后可能不得不屈打成招,替你兒子去坐牢!’陸妍說完后,又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應該就是她爸寫的那張字據,三兩下撕得粉碎后,她說,‘還以為我真的圖你的廠子?這破廠留給你的好兒子吧!你的寶貝兒子這次坐牢坐定了!青石鎮陸家,從今天起也將徹底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