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萬物復蘇的季節,春耕后的山城國充滿了朝氣。
這京都附近的土地有著不同于其他國度的優越感,不單是精神上的,也有物質上的。
別國的春耕后,村婦們不是忙于武家的兵役,就是農閑做些雜事。總之,沒有無利可圖。
而山城國的農人卻可以利用繁榮的商業賺取一些利潤,或給人扛貨做物流,或低賣高買當個二道販子,諸如此類。
足利家對治下也是寬容,兵役糧稅不多。這家是天下共主,以前有御料所供應幕府用度,現在靠著各地武家獻金,土地里那些產出苛求多少也不夠幕府運作。
再說了,武家們農閑打仗是為了多搶幾石米幾畝地。足利家已經得了天下最大的利,也拉不下臉來做些吃相難看的勾當。
琵琶湖流來的瀨田川,不但造就了大量的沖積平原,也帶來了一條鑲金的商路。
近江國從西國,北陸,東海道輸入的商品皆是通過琵琶湖的這條瀨田川運往京都,成就了山城國的繁榮。
“幕府也曾經想過在琵琶湖瀨田川的入河口修建一城池,關所稅收豈不美哉,可六角家絕不會同意,這么多年此事還是懸空未決。”
細川藤孝一路侃侃而談,給明智光秀介紹著山城近江的逸事。
明智光秀卻不是個優秀的捧哏,她似乎對路邊的風景更感興趣,只是隨口迎合著。
“兩位大人,我們這是去打仗呢?能不能說些近江國武家的事宜,聊這些商賈之事有什么意思。”
騎行在前的前田利益回頭說,把細川藤孝聽得一愣,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們又不會上陣,打什么仗呢。”
“我們不是幕府派遣支援六角家的討伐軍嗎?六角家還派來了軍勢相助。”
義銀聽到細川如此說,也忍不住插嘴。
“斯波公子誤會了。”
見義銀也這么問,細川藤孝才發現兩人想岔了。
“幕府派我們出來,只是表示一種態度,這是慣例。我們不會上陣,六角家也不敢讓我們上陣。
與其說我們是援軍,不如說是使臣。至于軍勢,那是謹防意外的保護罷了。您看,我和光秀連護具都沒穿戴。”
這次出行,利益是一身兜胴全副武裝,義銀還是陣羽織裝扮。而細川藤孝與明智光秀穿著深色的狩衣,看起來就是出游的樣子。
“原來如此。”
義銀點點頭。他是安心了,利益卻覺得有些難受,這里就數她最想打仗。
“斯波公子請看,過了前面的關隘就是近江國,保護的軍勢應該就在前面等候。
沿著瀨田川走到琵琶湖西岸,再轉向南走目加田城,隨后沿著湖向東往六角家督居城,觀音寺城。”
既然已經提起,細川藤孝干脆對接下來的路線都講了一遍,禮貌又不失距離。
義銀感覺到了她的冷淡,雖然有些奇怪,但也無所謂。
反正此行之后,完成任務的他就會返回尾張。這近幾,下次來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細川家的少主那時候還活沒活著。
義銀也沒想著高調,連已經騙到手的足利白旗都放在馬后的包裹里,不炫不耀。強龍不壓地頭蛇,外掛再狠,也斗不過人心。
聽了細川藤孝的話,他也安心下來,只待匯合了保護的軍勢,茍過這次合戰。
“這?就是保護我的軍隊?”
過了關隘,看到等候著的大谷軍,義銀詫異得看著身后的細川藤孝。
細川藤孝也覺得臉色發燒。之前信誓旦旦地說我們是代表幕府的使臣,現實卻打臉得飛快。
眼前的大谷軍是由一個蒙著裹頭,看著就像在生病的姬武士和二十三名農兵組成。
這農兵還不是一般的寒磣。斗笠破舊甚至還有少角露洞的幾個,身上竹片衣都沒幾件,有些還穿著滿是補丁的布衣。
手上的竹槍一看就是臨時在家附近拔的,頭不銳利,還有些帶著枝頭上的邊屑沒有刨干凈。
那帶隊的姬武士更夸張,蒙著頭布,身體無力的歪站著,時不時帶著幾聲沉重的咳嗽,眼看就要咽氣的模樣。
這就是細川藤孝說的六角家保護幕府使臣的軍勢,怎么能不讓義銀心生疑惑。
“六角家國人大谷吉繼,向諸位大人問安,請問是斯波家的大人嗎?”
大谷吉繼見來了四個衣著不凡的騎馬武士,上前來詢問。
“我是斯波義銀。”
大谷吉繼驚奇地看著義銀,長得很高大,但是個男人。六角家給她的命令上只說是斯波家的貴人,卻沒提性別。
打仗嘛,自然以為是姬武士。誰曾想到是個男人,不,還是個少年。
“大谷村地侍大谷吉繼,向斯波大人請安。您這次替幕府襄助六角家的義舉,家督深感振奮,遣我前來聽候您的吩咐。”
這次的命令越來越詭異了,大谷吉繼也有點拿不住尺寸。干脆低頭做小,反正國人見著高門望族,卑微一些總是不會錯,場面話說得溜溜的。
“好,近江我也不熟悉,隨后的行程你來負責吧。”
“遵命。”
訓斥散了一地的農兵們集合,大谷吉繼帶著聲聲咳嗽整頓出發。
義銀四人還是兩兩相列前行,只是身后多出一隊農兵,大谷吉繼在義銀身旁引路。為了顧及她步行的速度,四人都降低了馬速。
細川藤孝陰著臉,她感覺不對勁。看了看旁邊的明智光秀,還是之前風輕云淡的樣子,但騎馬的姿勢挺拔了幾分。
“光秀,我覺得這事不對勁。”
“恩,六角家臣團出名的強悍。后藤近藤,號稱雙藤,名聲在外。蒲生和平井也是為之倚重的有力武家。就算是路程遠來不及,也有近在咫尺的目加田家忠犬。”
“所以,派個病重的國人來,就不怕使臣回去控訴六角家輕怠幕府嗎?這次可是六角家求著幕府出人的。”
見細川藤孝發問,明智光秀低著頭側著臉,藏著半張面孔。
“也許,的確不怕使臣回去說什么,死人又不會說話的。”
細川藤孝聽了,瞇起眼,看向義銀的背影。
“這次,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