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另一個相對公平的現代世界,義銀很難理解這里的底層國人。但明智光秀卻懂,那種身在底層有才之人的悲哀。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女兒依舊在打洞。
不論你如何努力,出身就決定了你的上限。對于武藝才智杰出的國人姬武士,這是何等殘酷。
所以,遇到一個有見識的,能抓住御家人身份這根稻草,指不定這把火燒得更旺。
母親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樣,讓高虎看著心慌。一群人走得遠了,卻被藤堂虎高喝令在另一處坐下。
“母親,你沒事吧。一個俏小郎而已,至于慌成這樣嗎,你看你的手還在抖。”
“你懂個屁!不準再胡說八道,要叫斯波大人。”
藤堂虎高這哪是慌,明明是興奮到了極點。
“我拉住大家是有個事要說。我想派人回山里,把留下的人都給拉來。”
身旁的一位姬武士愕然看著首領。她叫做田中,是個頭發斑白的長臉姬武士,在國人中有些威武。只見她一臉疑惑,問道。
“老大,你怎么想的?不是說好了就帶這點人來湊個數,家當都藏山里面,等過著這陣風再說。”
這次來合戰,藤堂眾也留了一手。不帶那些運輜重的農兵,省得暴露了行蹤。
將大半人馬與糧食都藏在山溝溝里。這是防著淺井家把她們當做炮灰,好保留一些元氣。
“現在不同了,不同了!這次值得我們干一票大的。
你們知道那少年身后的陣旗上是什么嗎?是御旗!是足利白旗!”
藤堂虎高激動地用手捏著自己的大腿,又忍不住狠狠拍了兩下。
“母親,那是啥東西?”
高虎一臉懵逼看著她,四周的國人眾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藤堂虎高氣極,忍不住又打了她的兜一下。
“足利將軍高舉御白旗,八萬御家人上京都,你不是從小就愛聽這故事嗎。平時看似聰明,這關鍵時刻怎么就傻了!”
“哦!他帶的是御白旗!”
“滾蛋!御白旗能帶嗎?那是將軍家的寶物!他那是足利白旗,是御旗!”
見一群人還是分不清楚,藤堂虎高也是頭疼。
“反正他帶著的,就是可以分封御家人的信物!”
“御家人!”
高虎眼睛亮了,母親不會騙她。
“御家人,這仗打好了能成為御家人?”
“對!”
藤堂虎高點點頭,這傻女兒終于明白過來了。
可長臉田中還是一臉不樂意。
“老大,大家攢這些家當可不容易,省吃儉用才湊出這些人馬糧草軍備。為了個御家人的稱號,全部拿出來禍禍,值嗎?
如果這場仗打輸,咱們可就沒有翻身的本錢了。”
四周的國人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不免猶豫,竊竊私語。
這下不用母親說話,高虎就不樂意了。
“狗嬸,你這話就不對了。那可是御家人的身份,幾輩子都修不來的機會。”
長臉田中也是幾個村里的老人,臉長如狗,混號狗子。平時吝嗇得很,藤堂高虎背后沒少叫她狗嬸。
但大庭廣眾指著鼻子,還是第一回。田中氣歪了嘴,吼道。
“再金貴那也就是個名!能當飯吃?反正我不愿意。”
藤堂虎高攔住女兒,瞪了眼田中,說。
“名怎么了。我當初也是幾個村里出名的俊俏娘,武藝高強的姬武士。可郡里有些地位的武家哪個肯將家里的嫡子嫁過來。
是覺得我虎高為人不正?扯淡!
就是因為我們是國人!我母親是國人地侍,我是國人地侍,我女兒還是國人地侍!
我們不管怎么努力,祖祖輩輩都是被人踩在腳底下,卑微的國人!”
環視一周,見大家都不言語。藤堂虎高胸悶坐不住,站了起來。
“大野木家憑什么兵糧役比我們少三成?安養寺家憑什么就能迎娶郡里高門的嫡子?
她們家的姬武士比我們能打?比我們聰慧?比我們吃苦耐勞?
去他爹的!就因為十幾代以前,她們的祖宗跟著足利將軍打了一仗。
就那么一仗!從我祖母的祖母的祖母的祖母起,她們就比我們高貴,事事有她們的好處。
憑什么!你們告訴我!憑!什!么!”
藤堂虎高從來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樣,眾人從未見過她如此失態。
就算是一向大大咧咧的高虎,也不敢在這時候觸怒發狂的母親。
她一直覺得自己被母親壓制著雄心壯志,不能理解她的抱負。
此刻,她卻有些心疼地看著母親。也許,母親曾經像自己一般斗志昂揚,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和追求。
只是碰得頭破血流,才死心回到家里,維持著家業,不再妄想。
藤堂虎高沒空去考慮女兒的心思,她這次是鐵了心要辦這事。這是為了大家好,她問心無愧。
“就因為她們是御家人身份,她們愛戴將軍,她們的祖宗為足利家流過血。
我也可以愛將軍,我也可以談!只要給我御家人的身份,我可以為將軍流干最后一滴血。
有了這身份,我們就不是國人眾,不是鄉下的國人地侍。而是源氏御家人,源氏的自己人!”
長臉田中就是不服氣,她被當眾擼得沒了面子。怎么說也在藤堂眾有些地位,心一橫,梗著不肯低頭。
“她們那些御家人都十幾代了,現在世道越來越亂,說不準哪天將軍家都沒了,這身份還有用處?
抓緊了手里的錢糧人馬才是真的,哪有用真金白銀換虛名的道理。”
藤堂虎高見她糾纏不休,眼神漸漸冷了下來。高虎默默走到了田中的身后,盯著她。
“鐮倉幕府會滅亡,足利幕府也說不準。可只要還有人愿意上臺做將軍,這御家人的身份她就得認。
除非她不要做源氏長者,不要做武家棟梁,不然就得認,認這些為源氏流過血的御家人!
錢沒了我們可以再賺,糧沒了我們可以再種,地沒了我們可以再開荒,人沒了我們可以再生。
可是這次機會沒了,我們還能擺脫國人地侍的身份嗎?那無形的板子就在我們頭上,你們能頂開它嗎?能給子孫后代留個向上爬的機會嗎?”
藤堂虎高坐了回去,深吸一口氣,神色漸漸平靜,說。
“我話講完,誰贊成,誰反對。”
“我反對!”
長臉田中才說完,身后的高虎殺機畢露,一劍梟首,斬下了她的頭顱。
藤堂虎高默默看了一眼她的首級,淡淡地說。
“還有誰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