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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欺君

  足利將軍本陣幕府。

  足利義輝一臉鐵青看著連夜快馬趕來的游佐信教,見她叩首痛哭,懇求道。

  “還請公方大人為我游佐家做主,為我忠勇的母親做主。”

  游佐家跟隨畠山家近兩百年,在幕府中也算是有名望的武家。如今家督不明不白死在軍中,讓足利義輝心頭惱火。

  說來也是畠山高政太不會做人。游佐長教對她是忠心耿耿,為畠山家穩固河內國立下了汗馬功勞。

  她不但不以恩賞拉攏,反而起了忌憚之心,為眾武家鄙夷。

  武家社會的根基是奉公恩賞,游佐家用心奉公,畠山家就應該給予恩賞。

  這不是實力此消彼長的問題,而是上下武家關系的契約。

  如今游佐長教死了,她女兒來軍中面見將軍,哭訴畠山高政暗殺游佐長教,把足利義輝驚得臉色都變了。

  幕府軍在河內作戰,當地的武家協助非常重要。不說其他,單是提供運輸補給的農兵,就數量巨大。

  三好長慶此次攻入河內,帶來了三好家侵入近幾軍勢的一半。

  足利義輝為了抗衡,幕府軍中也匯聚了山城幕府,南近江六角家,北近江淺井家,河內畠山家的聯軍。

  此戰,三好長慶的補給在堺港聚攏,由商人的物流運輸。足利義輝的補給在山城集中,依靠農兵輸送。

  其中河內畠山家是本地武家,提供了大量的農兵,為后勤運輸提供保障。

  如果畠山高政真的在此時刺殺了游佐長教,那么足利義輝只能說一句,我草泥爹!

  游佐家這些年為畠山家穩固河內,換個角度看,也就是掌握了國內實權。

  如今家督死得莫名其妙,一旦憤而叛亂,后勤崩壞,河內的幕府軍心就會動搖。

  足利義輝沉著臉問。

  “你說畠山高政刺殺了游佐長教,可有證據?”

  游佐信教摸了一把淚水,回答。

  “我帶來了母親的遺體,敢請將軍一觀。”

  足利義輝也是上陣殺敵的武家,自然不怕看死人,讓側近旗本將尸首送了進來。

  “公方大人請看,我母親是被五支鐵炮近距離轟擊致死,傷口都在背上!

  母親大人是出營觀看敵陣,騎著快馬,也沒有走遠。

  敢問將軍,我母親難道是在快馬奔馳的時候,被三好家的五名鐵炮武士抵著背,打死的嗎?”

  足利義輝只覺得怒氣沖天,畠山高政你個王八蛋!

  你竟敢借著戰亂暗殺游佐長教!難道真的自持血統高貴,我足利義輝不敢殺你?

  “你母親的側近旗本呢?”

  “皆被我拿下。她們已經招認,數年前就被畠山高政收買,以暗探潛伏在我母親身邊。

  這次近幾大戰,她們被指使趁亂將我母親。。”

  說著,游佐信教喉間哽咽,泣不成聲。

  “這是她們的供詞,請公方大人細看。”

  足利義輝接過供詞,邊看邊問。

  “她們人呢?”

  “已被我梟首,尸體拋于荒野喂狗。”

  “殺的好!背主之徒,就該如此!”

  足利義輝左右踱了幾步,說。

  “你先下去,不可打草驚蛇,我自有主張。”

  “謝公方大人。”

  游佐信教感激得磕頭,然后走了出去,一直忍到自家軍中,才克制不住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自古作亂都需要有個由頭,游佐家畢竟跟了畠山家近兩百年。

  如果沒有一個足夠的理由,背叛主家會遭到所有武家鄙夷。

  多年在畠山家手下耕耘是游佐家壯大的本錢,也是脫離主家獨走的鐐銬。

  畠山高政無道,游佐長教無奈地給她擦屁股真的只是因為愚忠?

  不是,是因為游佐家跟得時間太久,與畠山家糾纏太深。

  不說其他,河內守護代之職,幕府武家中的家格地位,哪個和畠山家沒有關系。

  離開了畠山家的游佐家,是無根之木,是無依無靠的武家孤兒。

  這才是游佐長教忠心耿耿的真相。

  游佐家跟著畠山家拿了太多好處,想要把握住這些好處,就得繼續效忠。這是契約,是交易。

  而她的女兒游佐信教卻是另外一種看法。

  對外,足利幕府衰敗得越來越明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幕府遲早要垮。

  亂世已至,最重要的是跳下幕府這艘注定要沉的破船,并且在跳船之前多拿走一些東西,好在上新船的時候用來穩固地位。

  如今的畠山家只剩下河內一國,國內實權又被游佐家與安見家分別把持。游佐家有信心控制住南河內半國,待價而沽。

  對內,游佐長教用自家實力鎮壓國內,幫助畠山家統治的做法,已經傷及了游佐家家臣團的根本利益。

  如果不能及時脫離畠山家止損,那么今天的畠山家就是明天的游佐家。

  手下家臣越過家督向少主表示不滿,就是征兆。

  游佐信教必須做出選擇,要么拋棄思想固執的老母親,要么打壓游佐家家臣團,強迫她們接受利益受損的現實。

  足利義輝本陣幕府內。

  等游佐信教走后,幕后閃出一人,跪叩行禮。

  足利義輝皺著眉頭問道。

  “到底是這么回事?”

  那人抬頭,正是大目付柳生宗嚴。

  此次出戰的主力是各家聯軍,足利義輝需要知道各家動向,不能當一個瞎子聾子。

  那么足利家監控大名的大目付,自然要出動探查。

  柳生宗嚴恭敬地回答。

  “游佐長教出營觀陣,身邊帶了游佐家五名側近旗本,六人快馬出營沒有走遠,就在附近一座山頭觀望。

  隨后有鐵炮轟鳴聲傳來,游佐長教的旗本帶回了她的尸體。”

  足利義輝不滿地說。

  “就這些?沒有其他的了?”

  柳生宗嚴也是無奈。

  幕府勢力大不如前,連帶著當初讓各家大名瑟瑟發抖的大目付也衰敗了。

  如今以她為首的大目付已經無法監察各家內幕,做的事和忍者眾差不多,還未必有人家做得好。

  畢竟專業不對口,秘密警察到底不是情報人員,搜捕叛逆和搜集情報還是有區別的。

  但這時候將軍問起,當然不能一問三不知。不然她的地位不保,有的是人在后面盯著她的位置。

  她需要表現出自己的能力,不只是劍術高強而已。

  “之后發生了一件怪事,游佐信教到了游佐軍中,那五名旗本就死了。

  雖然游佐信教對外宣稱她們是被收買,死于梟首。

  可另有隱秘的消息傳來,五人的腹部有傷口,貌似。。切腹自害。”

  足利義輝猛地看她,眼神一凝。

  “那就不是梟首,是介錯?”

  “將軍英明。”

  梟首與介錯區別可就大了。

  武家梟首乃是一種殘忍的殺戮方式,為的是震懾敵人,而介錯是切腹自害的補刀。

  簡單來說,切腹就是自己在肚子上下刀的一種儀式,極其痛苦。

  這時候就需要找一個刀法凌厲的人為切腹者介錯,名為介錯人。

  介錯是為了減少切腹者的痛苦,在她切腹后迅速斬首,少受煎熬。

  如果那五名旗本真的是死于切腹,游佐信教就是欺君!

  切腹是姬武士的一種儀式,用于有尊嚴的死亡,用于體面的承擔責任。

  如果那些旗本是切腹自害,就是說,她們用錯誤的方法做了正確的事。

  換而言之,殺死游佐長教這件事她們沒有做錯,她們不是畠山高政的暗子!游佐家要造反!

  足利義輝臉色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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