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堂高虎感激地退下,義銀將目光投向下一個姬武士。
“大谷吉繼。”
“嗨!”
“你自追隨我以來,恪盡職守,作戰英勇,封南伊賀五千石。”
大谷吉繼感激涕零,伏地叩首。
當初她倉惶出逃,無奈臣服于斯波義銀。
誰能想到,不到一年,她竟然收獲了如此大的回報。
在京都,義銀為她求得足利義輝的恩典,大谷村成為將軍的御料所,打消了六角家對她家祖地的窺視。
如今,又得到南伊賀五千石知行,大谷家正式步入高階武家之列。
如今的她,六角家也要以禮相待,當初悔婚的國人地侍家多半要捶胸頓足,追悔不已。
大谷村的領地穩了。
即便六角家與斯波家開戰,她家不會動將軍的御料所。
如果是幕府與六角家不和,六角家也不敢動斯波家重臣領地。
如此,她上對得起祖宗傳下的家業,下為后代打厚實的家格地位,功成名就。
大谷吉繼對斯波義銀是感激涕零。
她身懷怪病,皮膚潰爛,常年以裹頭蒙臉,不招人待見。
只有主上,給予機會,她才能有今天。
大谷吉繼再次俯下身,以頭搶地。
“主上恩德,永世不忘,愿為斯波家流盡最后一滴血。”
義銀點頭,示意她退下。
藤堂高虎與大谷吉繼,是斯波家延伸向近江國的兩枚暗子。
近幾斯波領,西面是北河內,現在是三淵家的地盤,是盟友。
南面是興福寺,筒井順慶,是友是敵都問題不大,尼姑武家不禁打。
更何況,還有鈴木重秀這顆釘子存在。
東面是崇山峻嶺,與伊勢國分隔兩地,只要守住出入伊賀的要道,大軍難以翻山越嶺殺入斯波領。
北面是山城國與近江國,山城京都是幕府中樞,這一面沒有問題。
義銀與幕府一齊擊退三好侵襲,相互依存,共同維護幕府守護體系。
斯波家家格高貴,只要義銀一心待在守護體系內牟利,而不是選擇推翻它,那么與幕府的關系就沒有不可協調的矛盾。
雙方即便有些齟齬,也不會到兵戎相見的地步。
而近江國,才是斯波家最需要關注的方向。
近江土地肥沃,琵琶湖商業發達。得近江一國,便有相當于三好家的實力。
更可怕的是,近江就在京都邊上。借著琵琶湖入京都的瀨田川,軍需物流通暢。
誰得了整個近江國,便是幕府最大的敵人。
而作為幕府既得利益者的斯波家,看住近江,就是維護住了幕府體系在東近幾的安寧。
不論是南近江六角家,還是北近江淺井家,誰統一近江,誰就是斯波家的敵人。
無關感情薄厚,只因為利益上的根本沖突。幕府和斯波家,都不允許近江出現一頭獨大的局面。
斯波家,恰好有兩個抓手可以撬動近江。
藤堂眾是老牌的北近江武家,在野良田之戰,敢于投奔淺井家對抗六角家,就說明這群國人在北方人頭很熟。
雖然只是地位低下的國人,但義銀一點不敢小看藤堂家督虎高。
這位中年姬武士智謀武勇都不缺,只是少了往上攀爬的機會。
現在義銀給了藤堂家機會,有了領地和身份,背靠斯波家這顆大樹。
看她家,能不能在北近江為斯波家打下一個楔子。
當初淺井家南下,北近江三郡只是名義上的臣服,兵糧役是一點都沒有要給的意思。
淺井家打贏了野良田之戰,也是元氣大傷,這才勉強同意了面子上的北近江之主。
現如今,淺井長政得了幕府的北近江守護代之職,家中也修養了一番。
那么,逼迫三郡武家讓步,實質統治三郡,便提上了日程。
義銀不是要藤堂家去對抗淺井家,只是抬高她家的家格,讓走投無路的三郡武家有個退路。
現在淺井家與斯波家關系親密,因為六角家勢力強大。
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義銀希望藤堂家在北近江三郡能多一些號召力,萬一有一天。。多一個籌碼與淺井家對局。
這是一枚暗子。
而大谷吉繼這邊更是簡單,六角家對斯波義銀恨之入骨,卻又畏懼很深。
是他幫助淺井家打贏了野良田之戰,讓六角家百余年來最好的一次,一統近江的機會功敗垂成。
今時今日,六角家對內家臣團不滿主家,對外被幕府打壓,都和義銀脫不了干系。
而義銀現在的伊賀領地,就與六角家的南近江貼在一起。
如果不早做打算,誰知道以后會不會出現措手不及的突發事件。
義銀就是要用大谷吉繼,先下一子。
她這次得了五千石知行,必然衣錦還鄉,招募南近江國人充實領地基層。
六角家自六角定賴時代起,對外擴張,頻繁開戰。
雖然一直在勝利,甚至吃下了北近江三郡,可是對底層國人地侍的壓榨卻是越發殘酷。
大谷家便是其中受害者。
家中姬武士全部戰死沙場,只留下大谷吉繼一個獨苗。六角家還窺視她家村落,想要吞沒她家祖地,補充戰爭損耗。
這就是國人地侍最悲哀的地方。
她們是幕府守護體系的底層,有義務沒權利,只能受盡壓榨。
如今,六角家連戰連敗。
不但失去了當初六角定賴打下的北近江三郡,還被幕府搶去了琵琶湖入瀨田川的河道口,建造坂本城。
對外失利,對內壓榨必然更加殘酷。
本來還有三郡分擔的兵糧役,如今全部砸在南近江的國人身上,苦不堪言。
這時候,春風得意的大谷吉繼回鄉招募姬武士,會是個什么情況?
六角家統治南近江百余年,根深蒂固,義銀自知動搖不了她家。
可如果大谷吉繼的領地充斥著在六角家領地中活不下去,憎恨她家的國人眾呢?
這些姬武士與南近江基層各家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如若有一天,六角家與斯波家發生沖突。
她們會選擇幫助壓榨自己的六角家,還是給了她們一條活路的斯波家?
會不會帶動南近江的底層騷亂,動搖六角家的斗志?
這又是一枚暗子。
斯波義銀想不到這么深遠,這些都是明智光秀與他商議軍功恩賞時,謀劃的布置。
有時候義銀看著明智光秀陽光燦爛的笑容,心底里是陣陣發涼。
恩賞都可以算計到如此地步,真是一個可怕的女人。
之前生她氣的時候,恨不得啪哭她。如今一番深談,幾兒都嚇軟了。
真是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