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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四章選擇

  為了斯波家,是義銀手上一張萬能牌。

  無論多么離經叛道的事,放在這個招牌底下都能讓人理解。

  能不能接受是另一碼事,至少符合武家社會的價值觀。

  天大地大,家族最大,為了家業,萬事可做。

  武家從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一種精神。

  東方文化的家國天下情懷,在這片貧瘠的土地發酵,最終長成如此偏激的社會共識。

  義銀一路走來,肉身開路,軍功成名,做事多有驚世駭俗之舉。

  能被武家們認可,便是因為他的人設符合姬武士的道德觀,武家義理。

  一切犧牲為了家族,為家族犧牲一切,這崇高的品格,值得所有姬武士尊敬。

  家族延續高于一切倫理道德,是武家社會最扭曲的道德準則。

  所以,嚴苛的尊卑制度下,卻誕生了激烈的下克上傳統,亦是有果必有因。

  在這個女尊的古代社會,生產力落后。男人不過是女人的財產,生育工具。

  高階武家的男子能得到尊重,也只是因為血統高貴,影響力僅限于閨房感情。

  義銀的成功,其實也剝離了他身上的性別屬性。

  麾下武家會不自覺將他神化,以毘沙門天化身代稱,是為了緩和自己被男人指使的心理失衡。

  神是沒有性別的,家督也是。

  她們只是家名的實體化,家族姬武士團利益的代表,而義銀這個代表恰巧是男人罷了。

  義銀以喪身失節,不堪許配為由,把球踢回給足利家。

  這是步好棋,但也會進一步剝離他身上的男性成分。

  明智光秀等親近姬武士難以接受,是因為她們對義銀有感情,有欲望,把他當男人。

  而對于整個斯波家來說,大多數姬武士并不在乎義銀是男是女,她們只在乎家督能不能給她們帶來利益。

  足利家想與斯波家聯姻可以,那么就必須接受失節的斯波家督,這樣才能取信斯波家姬武士團。

  讓她們相信雙方合流是相對平等的交易,而不是單方面的壓迫,會讓她們利益受損。

  如果足利家只是垂涎斯波義銀的肉體,貪婪斯波家的土地,那么就是敵人。

  家督可以出賣,家族利益屬于所有斯波家的姬武士,絕對不能出賣。

  大御臺所營造的氛圍,是想利用對斯波家延續非常重要的家格,脅迫斯波義銀就范。

  如果義銀屈服,足利斯波合流之后,主導權就會在足利家手中。

  而義銀的回應很簡單,四個字,我是破鞋。

  如果足利家猶豫,便是缺乏誠意,更看中義銀身上的男性這一性別屬性。

  男人是財產,是生育工具,這在女尊男卑的武家社會是共識。

  足利家一旦以觀望思索的態度止步,便會激怒斯波姬武士團。

  因為女尊男卑,把斯波家當男人看待,便是要斯波家低人一等。在利益交換方面,一定會吃虧。

  家督是不是完璧是小事,斯波家在合流之后吃不吃虧是大事,足利家將無法再取信斯波姬武士團。

  義銀下意識的一招失節,遠比他自己想象得有力的多。

  明智光秀誘導的入贅,能迷惑各大勢力首腦一時,但帶頭人壓不住姬武士團的欲望太久。

  武家是利益動物,利益才是最重要的。大多數姬武士又是目光短淺且貪婪,只看眼前得失。

  而義銀的失節試探一舉,會讓斯波姬武士團對足利家的誠意產生懷疑,她們才會摒棄合流的念頭。

  那么,足利家能接受喪身失節的男人,成為御臺所嗎?

  當然不能!

  武家其實也不太在乎貞潔,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男人失節算什么事,不是還能用嘛。

  但足利家窮得只剩下名分,唯一還有些用的,就是幕府將軍的威望。

  如果足利義輝迎娶失節男子,會給心存惡意的武家借口,毀謗將軍,動搖足利家的威望。

  生下的后裔在成為下一代將軍后,也有可能被惡毒武家嘲笑父親失節,動搖威望。

  對于足利家來說,此事不一定會發生,但不值得冒險,風險太大。

  合流的好處還沒看到,先得背上聲望大跌的可能性,不值,太不值了。

  明智光秀想清楚前因后果,不免嘆息,主上此舉狠絕之極。

  對別人狠算什么本事,對自己狠才是真狠。

  因為太可行了,她雖然不愿,還是苦澀說道。

  “既然主上心意已決,那我就在京中放出謠言。”

  她還是抱著一絲僥幸,空穴來風,至少不會傷主上太深。

  義銀搖頭,明智光秀這聰明人,難得糊涂。

  義銀不是完璧之事,在武家中早有流傳。

  特別是憎恨他的部分幕臣和三好武家,時常污言穢語,唾罵泄憤。

  如果只是放出小道消息,動搖不了足利家的意志。

  有時候,臺面下大家都知道的事,可以裝作不知道,只看利益夠不夠大。

  義銀說道。

  “這件事你不用管了。

  覲見將軍之后,大御臺所必然召我參與兄弟會聯誼,我自會和她們說。”

  義銀輕描淡寫,坐聽的三姬卻是心里一疼,皆哀傷地看著他。

  男子最愛八卦,兄弟會圈子就是武家輿論圈,無風還起三層浪,何況主君自己坦白。

  自此以后,義銀再無清白之名,真是為了斯波家犧牲一切。

  看著義銀一臉淡然,仿佛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更讓三女心疼不已。

  明智光秀對足利義輝的憎恨到了頂點,面上卻是越發優雅自然,不露絲毫。

  她明白,將軍決不能由斯波家弒殺。斯波家的手,必須干干凈凈,清清白白。

  她如果要做,也不能露出絲毫端倪,讓人聯系到斯波家。

  可如今看來,貌似弒殺將軍的需求在下降。

  一旦主上的失節策略有效,足利義輝對他失去興趣。

  也許鳩占鵲巢之策的實行,不會受到將軍的阻礙。

  高田雪乃面無表情,主上想如何就如何,就算全世界都憎恨主上,雪乃依舊會站在他身邊。

  而山中幸盛心情最復雜,義銀越是性情高潔,義理傍身,她就越是自覺禽獸,自覺無恥。

  有時候,一個道德感極重的人,真的會自己活活慚愧死。

  義銀倒不是作偽,他是真不在乎別人說什么。

  在這個女尊男卑的世界,當他接受明智光秀鳩占鵲巢之策的那刻起,就覺悟了。

  別指望武家會贊美他,萬姬所指是必然會發生的事。臉皮如果薄一點,遲早無疾而終。

  現在不過是一場預演,人家罵他破鞋,不要臉還是輕的。

  等他開啟后宮,玩起集郵男的手藝。

  那時候別說輿論了,歷史書上也定會不惜筆墨地鞭笞他。

  做人就是做選擇,要么選名垂千古,要么選遺臭萬年。

  他選擇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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