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幾日,將軍依舊不愿理事,而御所劍室卻開始謠言四起。
大御臺所在柳生宗嚴的協助下,精準杖斃了幾個跟風傳話的側近,侍男。
于是,流言蜚語只在劍客之中傳播。
上面將軍不知,下面侍候人等不敢參與,微妙得在一個小圈子里流轉。
這些劍客放浪慣了,不當值時候,常年留戀鯨屋與流鶯之流糾纏,聽得都是最低俗的傳聞。
說出來不堪入耳,聽起來面紅耳赤。
暗中觀察的柳生宗嚴,看見高田雪乃幾日都還是冷冰冰獨自習劍,無視她人,暗自心驚。
冥冥之中,總覺得要出大事。
京都暗潮洶涌,遠在尾張的織田信長卻是心情大好。
今川義元戰沒之后,今川家陷入內亂,無力再侵襲尾張。
她終于可以集中精力消化上尾張四郡,實力大增,一躍成為手握五十余萬石的有力大名。
更可喜的是,在前田利家的斡旋之下,松平元康終于決心向她靠攏,今日就要到清洲城與她會盟。
松平元康本沒這么容易改換立場,今川家內亂未定,她又有襲擾尾張自保的策略。
還沒被逼到絕路上的她,怎么愿意與剛在桶狹間死戰數場的織田家聯盟。
誰知道,織田家到底靠不靠得住呢?
可是她的襲擾之策遇到了麻煩,織田信長狡猾得將尾張南部山區封給了斯波領。
要想攻擊織田家,就得先殺入斯波家領地。
斯波家乃是幕府高門,之前衰敗不提,斯波義銀將其復興再起,松平元康實在是不想得罪那位戰陣無雙的謙信公。
于是乎,她的戰略陷入了尷尬境地。
不攻擊尾張,怕今川氏真稍有喘息就會殺入西三河弄死她,以西三河土地收買家臣團,平息內亂。
攻擊尾張,還未打到織田家,就得先與斯波家戰上一場。
尾張斯波領實力不足,多半擋不住她的攻勢,可就算是打贏了又如何?
繼續深入尾張,攻擊濃尾平原,與織田信長開戰?
今川家在身后虎視眈眈,她只求自保,襲擾尾張邊境即可。根本不想深入尾張,繼續消耗自家的實力。
正在她進退兩難之際,少女時有些交情的尾張斯波領代官前田利家來信,讓她有了一個新的選擇。
由斯波家出面作保,與織田家聯盟,這個提議松平元康心動了。
今川家不可能去攻打武田北條兩家盟友,那么今川氏真要想擴張,必然選擇三河尾張一線。
在這點上,織田信長與松平元康是有著共同利益的。
只是雙方遠有祖父輩的恩怨,近有桶狹間鏖戰數場,死傷無數,難以取信對方。
如果由斯波家牽線搭橋,那么聯盟的穩定性就有了保證。
織田信長想要的是美濃,求得是整個濃尾平原。
松平元康渴求的是保住家業,何況在織田家的支持下,還有吞并東三河,反攻今川家的可能。
一統三河國是松平家幾代人的夢想,松平元康怎么能不動心。
數次使臣交往之后,她終于下定決心,親來清洲城與織田信長會面。
織田信長在城外迎接松平元康,兩人見面之時,皆淚眼婆娑,雙手緊握。
“吉法師姐姐。”
“竹千代妹妹。”
周遭兩家家臣,都在抹著眼淚,為這對異姓姐妹感天動地的友情添磚加瓦,濃重氣氛。
她們怎么能不被感動得熱淚盈眶呢?
織田家臣團終于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攻略美濃,收獲更多的土地與利益。
松平家臣團背靠織田家,不但放下了被今川家吞并的擔憂,還起了侵襲東三河,擴張家業的野心。
雙方情深義重,那些死去的先人,姬武士算個屁!
兩家肝膽相見,可照日月!
作為保人,護送松平元康一行前來的前田利家冷眼旁觀,湊趣微笑點頭。
清洲同盟,成了。
是夜,與松平元康交換誓書,完成聯盟的織田信長,在天守閣內召見了前田利家。
坐在主位上,織田信長意氣風發,穿著一襲亮色和服,盤腿半躺在靠枕上,態度相當囂張。
有了松平家在東海道一線的阻攔,她終于沒有了后顧之憂,可以全力攻略美濃,戰略態勢前所未有的好。
此時的她有些得意忘形,忘了面前行禮的人是斯波家在尾張的代官,需要給予尊重。
又或者,她就是故意如此,暗示前田利家,你對我的價值下降了,要更謹慎一點哦。
前田利家面色恭敬,低頭行禮。不論織田信長如何作怪,她都禮節不虧。
尾張斯波領的存在非常奇怪。
說起來,屬于織田家下屬的外樣眾,以戰功獲取恩賞,是最正統的武家領地。
可這片領地的主人又是幕府高門,在近幾奮勇復興家業,實際上已經脫離了織田家自立。
名分上,織田信長都不敢稱斯波義銀為下屬,他是足利親族,復興再起的斯波家督,位高權重。
如果織田信長硬要高他一頭,幕府的顏面,將軍的威嚴還要不要了?
所以,她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斯波領這個織田家的國中之國。
狂妄如織田信長,也不敢隨便打尾張斯波領的主意。
軍功恩賞還得公平,不然會惡化與斯波家的關系。
這叫什么事嘛。
所以,她干脆把斯波領丟在南部山區和松平家對耗,自己專心消化上尾張四郡,準備美濃攻略。
誰想,被邊緣化的斯波領竟然給了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前田利家說服了松平元康,背棄今川家向她靠攏。
織田信長攻略美濃,窺視近幾,意圖染指天下的總戰略,最重要的根基就是尾張。
不論尾張五十余萬石的領地,還是跟隨織田家多年的譜代武家們,都是她征服天下的助力。
所以,尾張不容有失。
西三河松平家與她結盟,織田家身后的威脅終于解除了。
織田信長有了足夠的底氣專注向西,吞美濃,入近幾,怎么能不欣喜萬分。
而眼前的斯波尾張領代官前田利家,對她來說,沒什么用了。
“你做的不錯,想要什么賞賜?”
織田信長淡淡一句話,就把功勞摁在了前田利家一人身上,別想為斯波家再多拿我的好處。
前田利家恭敬回話。
“能為殿下效力,是我的榮幸。
前田利家別無所求,只求在殿下攻略美濃之時,能再立新功,為殿下分憂。”
織田信長抬了抬眉毛,心夠黑嘛,覺得尾張斯波領不夠大?還想要更多?
她冷冷一笑,虛偽道。
“我會考慮的。”
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