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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家文化素養普遍不高。
自足利義滿屠滅天皇朝廷后,日本文化斷了大半的根基。
公卿與神道教掌握的文化脈絡斷絕,只留佛教一系還有些修養。
在武力稱雌的武家社會,受教育率并不低,識字算數是管理領地的基礎。
但猿樂和歌這些藝術,在姬武士看來,學那些還不如多練練武藝。
出陣作戰,對手會因為你和歌唱得好,猿樂跳得棒,就站著讓你砍嗎?
不務正業!
可就是這兩個不務正業的姬武士,讓上首兩位主君丟了不大不小的臉。
好在都是最親近的身邊人,不作計較,不然回去都得穿小鞋。
酒宴被這段小插曲攪和得冷了一陣,此時外間來報,上泉信綱來訪。
義銀一愣。
上泉信綱自卸任劍術師范以來,早已不理幕府諸事,也少有與武家交往。
所創新陰流因她與柳生宗嚴兩代劍術師范,侍奉足利義輝,亦是樹大根深。
越是如此,她越是避嫌,唯恐陷入武家紛爭,丟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這么謹慎一老嫗,怎么會來找自己?
倒是上杉輝虎說了一句。
“上泉劍圣據說是關東上野人士,我仰慕已久,不想能在謙信公這里遇上。”
義銀心中一動,有了些想法,笑著說。
“那么請她進來,與上衫大人一齊見見。”
隨后不久,上泉信綱便來到酒宴,一路步伐穩健自含韻律,見面即伏地叩首。
老劍圣雖然年事已高,劍術修養卻沒有落下,若不提人老體衰,劍術當為天下第一。
“上泉信綱見過兩位殿下。”
武家萬石為大名,可稱殿下,斯波上衫兩家都是數十萬石的一方大佬。
老劍圣雖然劍術高超,但在武家們眼中,劍客的地位遠遠不如正統武家,納頭便拜是常理。
義銀笑了笑,說。
“上泉劍圣別來無恙啊。”
上泉信綱感嘆道。
“當初一見謙信公便知不凡,可未想到您如此神勇蓋世,令人驚嘆。”
劍圣的確會說話,不愧是侍候將軍的人物,義銀笑容不減,沖她點點頭。
一旁上杉輝虎饒有興趣,問道。
“聽聞上泉劍圣自創新陰流,劍術高超,乃是一等一的高手,可有興趣來我越后建館傳藝?”
上泉信綱搖了搖頭,致歉道。
”上衫殿下抬愛,我年事已高,傳藝之事怕是幫不上忙。
殿下如若不棄,我愿推薦幾名弟子前往越后,開設劍術道場。”
上衫輝虎拍了拍手,說。
“善,就這么定了。”
她熱衷武藝,不論戰陣之術還是劍術都喜歡。
上泉信綱謙虛幾句,轉而對斯波義銀鞠躬道。
“聽聞謙信公要出使越后,能否捎上老嫗一程?”
“劍圣要去越后?”
“非也。
年紀大了,這些日子總是想起幼時的光景,想要葉落歸根而已。
隨殿下出行,是借道越后去上野,回歸家鄉。”
義銀點點頭,明白了劍圣的來意。
這些年天下越發混亂,出門常會遭遇意外。
上泉信綱劍術高強,但畢竟是一個老人,獨走關東心里還是發怵。
正在此時義銀出使關東,他身份尊貴,身邊少不了側近旗本隨行,可以結伴同行。
當初義銀與前田利益上洛,多寄宿城下町,野外寧可在廢棄神宮露營,也不愿意沿途借住村落。
只因武家社會基層極其混亂,最怕遇上落武士狩。
武家視平民為豬狗,肆意盤剝欺辱。搶走糧食,羞辱男眷,斬殺不服者。
平民不敢反抗當地武家,雖然各家征伐不斷,但遇到村人一揆,想要造反,都是齊心協力殺戮殆盡,不給一絲機會出頭。
可如果遇到武家戰敗逃亡,或者外來姬武士路過,就不一樣了。
這些武家失蹤也沒人會管,漸漸滋生了一種陰暗的伏擊行為,名為落武士狩。
面對落單的姬武士,這些平日里恭順的村人會化身惡鬼,用漁網,獸夾,陷阱等各種工具俘獲。
被抓住的姬武士身上一切物品都會被拿走,一絲一縷體面都不給留下,赤身裸體折磨到死。
如果是戰敗逃亡的武家,甚至可以用人頭向勝利者請賞,獲取更多好處。
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當姬武士們肆意欺辱村民,任意玩弄以為豬狗的時候,可曾想過被牲畜啃食的下場?
所以武家恐懼落武士狩,會失去性命,甚至尊嚴,這就是過度壓榨平民的冷酷后果。
上泉信綱年紀大了,心心念念著故鄉,自然想穩妥回去。
如果沒遇上義銀,也許會硬著頭皮上路,自己小心點就是了。
可既然謙信公要走北陸道,便來厚顏懇請同往。
斯波義銀與上杉輝虎出關,精銳姬武士不下六十人。
再拉上幕府的虎皮威懾,途徑各地,大名也會約束地方,謹防出事。
上杉輝虎能來,路上自然有所準備,落腳點都預備好了,跟著這群高階武家出門,最是安全。
義銀大概明白了上泉信綱的來意,點點頭笑道。
“上泉劍圣有意同行,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我自不會推脫。
明日上午就走,可否?”
上泉信綱鞠躬致謝。
“謝謙信公,聽憑殿下吩咐。”
轉頭又對上杉輝虎說道。
“上杉殿下,我回去拉扯幾名出色弟子,明日一齊上路,前往越后建立劍館。”
上杉輝虎哈哈一笑,點頭道。
“善,老劍圣快人快語,對我胃口,就這么辦了。”
義銀不禁莞爾。
上泉信綱無時無刻不在為新陰流尋找機會,打開出路。
上杉輝虎剛才表示了興趣,她便順勢敲定劍館一事,活該新陰流興旺如朝陽。
回想柳生宗嚴之事,這位劍圣大人到底知不知道柳生乃是幕府大目付,才會托付新陰流事業。
人老成精,不可小覷。借同行的機會結交這等豪杰,義銀亦是不虧。
說完正事,請上泉信綱入席一起喝上幾杯。
老劍圣也是個湊趣的人物,妙語連珠讓場面再次暖了起來,之后諸姬又喝了一陣,便散了酒宴。
明天就要出發,不宜折騰太晚。
義銀與上衫輝虎兩位主君不用操心雜事,可麾下卻要忙碌啟程諸事。
當夜,義銀輾轉難眠。
來了近幾一年,復興斯波家,打下二十萬石領地,亦是如夢似幻的春夏秋冬。
要暫時離開自己打下的基業,前往陌生的關東,義銀心中也有彷徨。
可他已經不是當初一無所有,茍且偷生的社畜。關東大亂,有危險也是機遇。
心中千頭萬緒,難以平復,迷迷糊糊許久才睡了過去。
待回歸近幾之時,不知又是如何一番新光景。金鱗豈是池中物,一入關東便化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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