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無奈。
自己不過是個無權無勢,苦苦掙扎在人間的尼姑。而他已經在關東威名遠播,殺人如割雞。
要是哪天兩人遇上,只怕自己要被那位謙信公一刀砍死。仔細想來,能死在這位手中,也是無怨無悔。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能與這位世間無雙的少年纏綿一次。
死,也值了。
城外,天海與武田晴信寒暄一場,然后隨她回轉鹽田城。
川中島大戰后,戰死的尸首早已被收斂。雙方死了這么多人,要是放著不管,搞不好會起瘟疫。
底層士卒一把火燒了事,但高階武家還是要清理整潔,穿著生前的兜胴下葬。
葬禮已經舉行過,只等高尼天海來念經往生,便送回甲斐安葬。
武田晴信無心聊天,天海也是心事重重,兩人無言入城。
在經過城門之時,天海看得一個熟悉的背影。
那身影雖然在現實中只是寥寥一見,卻是她日日夜夜的夢魘,怎么敢忘呢。
她暗自嘲笑自己佛心不穩,日夜驚慌,看誰都像是那位斯波謙信公。
可越行越近,越是相似如真人,人影相交,忍不住側身投去一眼。頓時嚇得渾身一顫,差點跌下馬去。
她脫口而出。
“謙。。謙信公!”
與她并肩騎馬的武田晴信,聽到天海的話,身形忽然停滯。
馬匹慣性得繼續往前走,而武田晴信在馬上,卻是一個惡狠狠的轉身。
她目光如炬,看向城門內那低頭沉默的男人,素布裹頭藏不住靚絕天下的容顏。
戰場一別,恍如昨日。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邊。
忽然,武田晴信哈哈大笑,在馬上前伏后傾如同瘋癲,眼中淚水滿溢,嘴中喃喃道。
“信繁,是你嗎?
是你將他帶到我的身邊,讓我可以替你報仇,對嗎?”
隨后,她目中厲光閃過,大喝道。
“來人!拿下他!”
鹽田城門口,斯波義銀一身粗布麻衣,用素布蓋住頭發。像是一個普通的武家男子,跟著真田弁丸進入鹽田城。
鹽田城是武田家征伐北信的后勤基地,城內外駐扎著大量軍勢。
城池雖然不小,也容不下大隊人馬,只有高階武家可以居住在城內,而真田幸隆正是其中之一。
真田弁丸是真田家二女,借口前來探視祖母,剛要過關入城。
何曾想到,武田晴信出城迎接天海法師的隊列正巧回歸,所有人等皆不許妄動,安靜等候主君入城后才能行動。
義銀無奈低頭,小心回避武田晴信的目光掃視。
他在戰場上與武田晴信照過面,雖然此時有裹頭遮掩,但還是得小心,不想被她認出來。
也是他命中該有此劫,太過注意武田晴信的義銀,反而忽視一旁的天海。
天海對他日思夜想,真人突顯在前,一時控制不住情緒。一句謙信公脫口而出,義銀就知道要遭。
果然武田晴信回頭,一眼把他這個殺妹仇人認了出來,指著義銀高喊。
“來人,拿下他!”
此刻,義銀正在城門之內,四周皆是武田家看護鹽田城的精銳。
身邊的人如退潮般遠離,軍勢長槍如林,瞬間把他圍在中間。
真田弁丸愣著當場,猿飛佐助與霧隱才藏反應迅速,跟著人流撤到外圍。
義銀看著四五米長的槍陣,心中苦笑。
他身上只有一把短短的御劍,就算殺戮模式再強,也沒辦法殺出去。
殺戮模式是不死,但也會受傷,這些長槍足以把他捅成馬蜂窩。他殺不到人,只好眼睜睜看著殺戮值歸零,死得不明不白。
此時,外圍的霧隱才藏忽然高呼一聲。
“御臺所安心,我會速去善光寺報信!”
說完,她沖出城門,迅速向城外山林跑去。
義銀心中了然。
昨晚就懷疑霧隱才藏的身份,如今看來,她真是百地三太夫所屬的伊賀忍眾。
義銀身陷囹圄,最怕就是上杉軍不知此事,武田晴信私下殺人,秘而不宣。
只要上杉軍得到消息,武田家就不敢隨便殺人,河內源氏嫡流可不是隨便能殺的普通武家。
當初足利義輝讓島勝猛把御劍帶給義銀,就存著讓他用劍保命的心思。
義銀作為幕府使節,督戰川中島。死在戰場上,刀劍無眼,誰都沒話說。
可如果在戰場之外被抓,即便是幕府使節也不是隨便可殺的,更何況是將軍的御臺所,河內源氏嫡流。
武田晴信唯一的機會,就是賭消息閉塞,上杉家方面不知真相。
等過了風口,就算泄露出去,也是抵死不認,死無對證。
霧隱才藏腦子活絡,見到義銀逃不出去,第一反應就是大聲表露他的御臺所身份,然后轉身逃跑。
鹽田城門上下多少武家,眼睛不瞎,耳朵不聾。抓不住霧隱才藏,她們怎么敢讓武田晴信殺了斯波義銀。
恨他是一碼事,殺他是另一碼事。
這道理義銀瞬間明白過來,武田晴信也是反應極快,喝令道。
“弓矢眾,放箭!”
城頭慢了半刻,箭雨覆蓋在霧隱才藏身后,沒有傷到她。
武田晴信橫眉冷立,對身后一人說道。
“帶你的人追上去,不論死活,必須留下她。”
“嗨!”
幾條身影向山林竄去,數人跟蹤霧隱才藏,其余分散向外傳訊。
家督有令,透波忍天羅地網,定要在山林中把霧隱才藏留下。
武田晴信掃一眼透波忍離開的方向,打馬轉身,冷冷看向斯波義銀。
只見一位少女擋在義銀身前,即便面臨槍陣,害怕到渾身顫抖,也不愿離開。
人世間,唯有愛與恨最能使人堅強。
武田晴信一反之前的頹唐無力,雙目中充滿了仇恨的光芒。
她冷冷笑道。
“謙信公,別來無恙。”
義銀嘆了口氣,今日之劫只怕逃不過去了,心里盤算如何先從槍陣脫出,再圖后續。
他身前的真田弁丸嘴唇顫抖,強忍著恐懼開口道。
“殿下,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我是真田弁丸,真田幸隆之孫,真田昌幸二女,今日攜郎君栗田男前來拜會祖母。
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