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目元忠出列逼迫北條氏政抉擇,讓她非常難堪,但她拿多目元忠還真沒什么辦法。
因為多目元忠來自御由緒六家,她的母親就是隨伊勢女到關東開拓的初始六姬之一。
這六姬是伊勢女最初的家臣,在家中地位超然,北條家坐大后,家族也享有獨一檔的信任尊重。
多目元忠在一代家督時代就出仕北條家,如今已是筆頭家老。
她負責守備北條家在西上野的橋頭堡,山內上杉家的舊居城,平井城。又掌管北條精銳的黑備,是譜代眾中的首席大佬。
北條家的五色備,乃是用五種顏色的旗指物,代表五支精銳軍勢,交給忠勇兼備的家中大將來統領。
這么一位大佬出面逼問,北條氏政瞬間被逼到墻角,心中暗恨。正如多目元忠猜測,她的確是猶豫了。
雖然她鼓吹積極防御,集結軍勢威嚇關東核心區武家,讓她們不敢妄動。但她沒想到,還真有人不怕死,敢跳出來沖塔。
事到如今,她反而有些思前想后,躊躇不進。
為了實現她的策略,北條家調集精銳,匯聚河越城。
包括家督直屬的馬回眾,精銳的五色備,各地城代管轄的玉繩眾,江戶眾等地方國眾,還有原本就駐扎在河越城的河越眾。
河越城的兩萬多人馬,幾乎是北條家可以調集的全部機動兵力。
如果這些人馬損失過大,北條家將失去戰略主動權,徹底淪為挨打的防御者。只能死守城池,毫無還手之力。
北條氏政瞻前顧后的小心思并不難猜,除了出面的多目元忠,下首多名重臣都皺起了眉頭。
她們久經沙場,并不懼怕戰陣。但打仗不是兒戲,北條氏政面對變數,手足無措的樣子,的確是讓她們有些不舒服。
北條氏政看向另一側的足利義氏,這位關東將軍座位不比她低。
足利義氏呵呵一笑,說道。
“多目大人急躁了,大敵當前應慎重,雖然軍情緊急,但總要考慮清楚才好決斷。
大軍出動,牽一發而動全身。長尾逆賊來勢洶洶,我軍思索得謹慎一些,也是對的。”
多目元忠原本就不想給新家督難堪,只是出面逼一逼。如今有足利義氏這位關東將軍來緩和場面,她順勢鞠躬,表達失禮的歉意。
北條氏政稍稍松了口氣。
足利義氏是她這次積極防御策略最堅定的支持者,因為關系到這位關東將軍的切身利益。
鐮倉足利家早就從偏僻的相模國鐮倉府,搬遷到上總國古河城,在這里掌控關東核心區。
雖然足利義氏這個關東將軍名不副實,但古河領現在的統治者,簗田晴助依然表示禮儀上的尊崇。
簗田家歷代都是鐮倉足利家的武家奏者,負責禮儀諸事。足利義氏在鐮倉鶴岡八幡宮的繼任儀式,也是簗田晴助主持的。
對于這個滑不溜手的老狐貍,北條氏康也沒什么辦法。
直接干她?她態度這么好,不方便動手。不干掉她?古河領游離在北條家控制之外,是關東核心區的一大隱患。
就因為關東將軍的影響力主要在關東核心區,足利義氏才不喜歡北條家的消極防御策略,這等同于放棄了武藏國以外的核心區。
在政治上,是狠狠抽足利義氏的耳光。讓她這個原本就得不到大多數人承認的關東將軍,非常難堪,以后也會更加傀儡化。
足利義氏與北條幻庵并稱北條一門眾之首,她支持北條氏政親征,并隨同前來,就是防止北條家關鍵時刻改弦易轍,戰略收縮。
看到北條氏政被質疑,她當然要出來說話,給她打氣。
她說道。
“二萬大軍云集河越城,萬眾矚目。如果我們威嚇失敗就退縮,關東各家必然會看輕我們。
如果再有一兩家跟隨長尾當長,佐野昌綱投靠長尾逆賊,我們可就徹底被動了。”
多目元忠不禁點點頭。
足利義氏雖然私心很重,但她這幾句話確實說到了點上。
老臣們大多反感北條氏政的積極防御策略,但大軍已經集結,這時候退縮,反而會惡化局勢,造成關東諸武家的誤判。
就算要恢復原先的防御策略,也必須等打完這一仗,把帶頭冒犯北條家的刺頭弄死,以儆效尤。
這時,下首一人忍不住哼了一聲。大家看去,原來是北條綱成。
北條綱成這些天過得很憋屈,她與三代家督北條氏康是同輩,北條氏政這位小一輩的家督專斷獨行,小手段實在惡心人。
她是玉繩城主,河越之戰北條家的大功臣,戰后擔任河越城代。
在北條氏政提出集結軍力于河越城的策略之時,她就在河越城寫信去小田原城表示反對。只是遠在外地,未能阻止這項策略通過。
她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反倒是北條氏政擔心她在前線作梗。以擔心她精力不足為由,讓大道寺盛昌接替她的河越城代,統領河越眾。
北條綱成惱怒之極,只覺得北條氏政心胸狹隘,不能容忍異論。但出于兩方面原因,她還是選擇了忍耐。
其一,北條氏政出兵之前,北條氏康特地寫信來,請她關照自己的女兒,協助她打好這一仗,穩固繼位后的家督根基。
其二,繼任河越城代的大道寺盛昌是御由緒六家之一,四代家老,地位很高。北條綱成如果出面鬧事,會影響與御由緒眾的關系。
為了家業延續的穩定,為了團結家臣,北條綱成硬是吞了這個啞巴虧,強忍下這份不公。
即便失去了河越眾,她依然是玉繩城主,統領五色備之一的黃備,北條一門眾中的大人物,沒必要和新家督為了一個河越城鬧翻。
對于個人利益,北條綱成選擇退讓,不計較。
但此時,見到北條氏政不敢貫徹自己的主張,多目元忠前倨后恭。事關大局,她終于忍不住了。
北條綱成一聲悶哼引來眾姬目光,她掃了眼北條氏政,想起北條氏康的囑托,還是不忍直接給這個侄女難堪,決定繞一繞規勸。
她轉頭對多目元忠說道。
“家業艱難,諸姬當秉公直言,殫精竭慮謀劃,交由家督決斷。
多目大人,話說一半,欲言又止,不太合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