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條氏政裝作胸有成竹說完,看向在場沉思的諸姬,心中忐忑。
這是她與直臣親信,殫精竭慮謀劃的方略,希望得到在場諸姬的認同。
佐野昌綱跳反,北條氏政不得不去攻擊。但她圍而不打,就是想辦法保持北條大軍箭在弦上的狀態,繼續抓緊戰略主動權。
只要這兩萬戰兵不折損,關東核心區的油滑武家們就不敢造次。而皮球,又再一次被踢到了上杉輝虎腳下。
她如果見死不救,佐野昌綱響應她卻被困死的結局,會讓關東武家們兔死狐悲,更沒有人會積極向她靠攏。
她若是出戰,正如北條氏政所言。越后大軍初來乍到,要顧忌的地方太多,不可能把兩萬戰兵都拉去救援,最多出兵一萬。
北條家這次聚集的可都是精銳,家中驕兵悍將并不覺得自己比越后武家要弱。二打一,不是穩贏嗎?
這就是北條氏政的對策。
越后大軍不來,上杉輝虎名望喪盡。越后大軍敢來,就等著一場大敗,滾回越后去吧!
她的方略很不錯,家中大佬都紛紛點頭。這讓她吊著的心漸漸穩下,綻開笑顏。
北條氏政太不容易了,她的雙肩承受著遠超過普通武家少女的重擔。不敢不英明,更害怕犯錯,實在難熬。
眾姬討論半晌,聲音漸低,一人出列鞠躬,說道。
“氏政大人英明,我認為這方略可行。”
出來給北條氏政面子的是富永康景,江戶城代。
江戶城乃是東武藏重鎮,由太田家筑城,多年來不斷擴建。江戶太田家這一支脈雖然已經投靠北條家,但北條氏康并不放心。
她以江戶城重要為由,設立三城代。太田康資這位江戶太田家督只能屈居三之丸,遠江綱景駐扎二之丸,本丸的城代便是富永康景。
富永康景統領五色備的青備,乃是家中重臣。她之前見各位大佬不給北條氏政面子,讓新家督難堪,心中暗暗搖頭。
北條家能在關東平原占得一席之地,最重要的就是一門眾與家臣團的團結忠誠。
這些老戰友如此托大,真把北條氏政當成了不懂事的小孩子。這會給新家督留下心結,不利于家業長久。
她出來說幾句好聽的,也是希望北條氏政不要對老臣們的失禮,心懷芥蒂。
在她出列說好話的時候,太田康資在座位上,低聲與身旁的遠江綱景笑道。
“富永大人出去當和事佬了。”
遠江綱景微微搖頭,她的兒子嫁給了太田康資,兩人的關系相對親密一些。
北條氏政是有才的,只是活在相模雌獅北條氏康的陰影下。如果走不出來,她永遠只能是一個平庸的守成之主。
在遠江綱景感嘆北條家業延續艱難的時候,太田康資低下的目中閃過一絲不甘。
太田家是扇谷上杉家宰,江戶太田家是太田家嫡流,家世顯赫。可如今,她卻屈居江戶城第三城代,真是奇恥大辱。
北條氏政遠不如北條氏康厲害,未來,江戶太田家是否還有復興的機會呢?
不單單是太田康資在觀察北條氏政,津久井城主內藤康行,松山城主上田朝直,瀧山城主大石久定等外樣眾也是如此。
她們都是扇谷與山內兩家上杉的舊臣,先后降伏于北條家。有些人是真心投靠,有些人也許藏著其他心思。
世事難料。
亂世中,走一步看一步,誰都不會把話說絕,把路走死。萬一有個什么變數,總要給自家留個退路吧?
上野國沼田城,真田眾駐地。
真田信繁正與海野利一在陣內說話,根津貞盛快步走入本陣。
“主上,猿飛佐助回來了。”
“什么!”
真田信繁大喜過望,跳起來就要往外走。才走出兩步,她猛地停下腳步,喃喃自語。
“我這么著急出去,這丫頭一定會很得意,好像我一刻都離不開她似的。
不行,我得矜持一點。”
她轉身坐回去,板著臉說道。
“叫她進來吧。”
一旁的海野利一歪眼看她表演,根津貞盛更是嘴角一抽,鞠躬受命出去叫人。
不一會兒,猿飛佐助探頭探腦從陣外往里走,還有些猶豫。
可當她看到真田信繁一臉正經,人模狗樣坐在主位上,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也就瞬間沒有了拘束感。
她裝模作樣得鞠躬行禮,然后指著身后跟進來的三好伊三與由利鐮之助,說道。
“真田信繁大人,我在淺間山抓到兩個奸細,得到緊急軍情,不得已趕緊回來報信。”
她把不得已三個字咬得很重,很有力,讓真田信繁忍不住低聲哼哼,說道。
“是哪里來的奸細?”
“三好家。”
“哪里?”
“三,好,家。”
真田信繁摸摸頭,歪著腦袋思索起來。
“信濃國好像沒有叫三好的武家眾,但這苗字聽起來好熟悉。”
海野利一掃了眼猿飛佐助,說道。
“西近幾的大大名,三好家,領地在四國,攝津一帶。”
真田信繁的正經臉瞬間繃不住了,她指著猿飛佐助罵道。
“你搞毛啊!想回來就直接說,弄出什么三好家的奸細,你知道四國距離這里有多遠嗎!”
猿飛佐助一跺腳,梗著脖子硬氣道。
“反正就是三好家的奸細,你就說是不是吧?你要不認賬,我這就走,回山里去!”
兩個想要和解的好友,怒目相對。半晌,都不好意思得側開臉,挪走目光。
真田信繁咳嗽一聲,訕訕道。
“三好家的奸細是吧?我明白了,你說是就是吧。
佐助,你這次來就別回去了,留下參與關東戰事吧。”
猿飛佐助裝作為難道。
“這不好吧?東信那邊我還有任務呢。”
真田信繁一拍案牘,罵道。
“任務個p!你就說留不留吧!”
猿飛佐助翻了個白眼,干巴巴回答。
“知道了,我留下幫忙。”
兩人都不自在目光漂移,裝出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樣子。偷偷觀察對方,不經意對上眼,皆是尷尬一笑,如釋重負。
海野利一冷眼旁觀她們做作,根津貞盛滋滋兩聲,看著她們扭捏的樣子,覺得牙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