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野利一目光一顫。
“大家都上陣了,我怎么可以不去?”
真田信繁咧嘴一笑。
“抱歉,板甲不夠分,沒有你的份。”
冷冰冰的表情,掩蓋不住海野利一憤怒的氣勢。
“看不起我嗎?”
真田信繁搖搖頭,說道。
“真田眾誰死了都可以,只有你死了,我會痛不欲生。
你是我的腦袋,我最重要的智囊。聽我的,呆在這里,等我把勝利給你帶回來。
你運籌帷幄,我決勝千里,我們是最佳搭檔!”
真田信繁笑著說胡話,海野利一的面色鐵青,最后化作一個狠狠的擁抱。她抱住真田信繁,死死勒住對方的脖子,聲音有些顫抖。
“活著回來。”
真田信繁嚇了一跳,被她勒在肩膀上,有些喘不過氣,面上卻是溫柔在笑,斬釘截鐵回答。
“好。”
海野利一跳開兩步,拍拍自己的衣服和手,一臉嫌棄。
“反正我的軍功不能少,那是我運籌帷幄該得到的。”
真田信繁豎起大拇指,露齒一笑。
“嗯,大功一件!等著,等我把你的功勞拿回來!”
說完,真田信繁不再廢話,在農兵幫助下,迅速披甲。
里面的棉甲貼身,外面罩著板甲,一身武裝就像是西歐板甲下馬騎士出現在武家的戰場上。
她望著身后漸漸變成鐵罐頭的部屬們,對著正在披甲的她們,發出了自己的聲音。
“嘿!都看過來!聽我說話!
你們是滋野三族的精英,是和我一起在山里長大的姐妹!還記得我們的童年嗎?山野里撒歡有趣嗎?非常開心,就是有點餓!
你們個個武藝高強,吃苦耐勞,是最棒的姬武士。
但是在我去找你們之前,你們都在做什么?沒有進入關東侍所當御臺人之前,你們都在做什么?
你們在受窮!在受苦!山里貧瘠土地一年的守成,只夠你們吃五個月!每天面向黃土,背朝烈日,種那點不夠吃半年的田!
沒辦法,只能出去搶。你們小時候是姐妹,長大了卻要相互爭斗,搶奪自己姐妹的口糧!
我們比山外的武家更兇狠,更不怕死。憑什么她們在山外吃香喝辣,我們在山里半饑不飽!
你們告訴我,這公平嗎!”
真田信繁停下了話頭,看著就要穿完整套板甲的真田御臺人們。全場鴉雀無聲,只有遠方戰場的廝殺聲若隱若現。
半晌之后,就在真田信繁懷疑自己說錯什么,冷場的那一刻,一個姬武士喊出聲來。
“不公平!”
就像悲憤中的第一聲吶喊,一群人開始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喊。
“不公平!這不公平!”
真田信繁哈哈大笑,喝罵道。
“有什么不公平的!這就是現實!你們都該謝謝我!感激我!
是我,帶著你們出山吃上了白米飯。是我,帶著你們的族人出山,讓她們有了更肥沃的土地。
你們有了地位和尊嚴,她們有了糧食和希望,大家甚至有了自己的領民,不用再辛苦下田!
告訴我,你們愛我!愿意為我去死!”
全場姬武士面面相覷,不知道真田信繁是不是又浪了?一旁海野利一扶著額頭大聲嘆息,想打人。
真田信繁聳聳肩,發現板甲太重,有點聳不動,她繼續說道。
“好吧,我不用你們愛,我有喜歡的人了!但你們今天必須跟著我去死!
有沒有聽見前面的沖殺聲,那是我們的敵人來了。她們要擊敗我們,奪走我們的土地,搶走我們的糧食,扼殺我們的未來。
想想你們的丈夫,孩子,父母,族人,如果我們戰敗在這里,她們就會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她們會被趕回山里,繼續過著半饑不飽的日子!對了,還有懷念,懷念曾經擁有過的幸福,活得痛不欲生!
現在,你們告訴我,愿不愿意跟我去死!去為你們在乎的身邊人,爭回一個美好的未來!”
隨著她的話聲落下,農兵顫悠悠遞上她的覆面甲,這是最后一件裝備。
真田信繁伸手接過面甲,扣在頭盔上,掩蓋自己的面容。然后默默回頭,拿起長槍向前沿走去。
在她身后,真田姬武士一個個取過覆面甲扣好,跟上她的腳步。
不知道是誰喊起來口號,一隊人漸漸走出了步操隊列,那是千百次訓練后的下意識重復。
“一二一!一二一!”
海野利一默默看著她們前進,天地間仿佛只有她們幾乎一致的腳步聲,與響徹云霄的一二一。
根津貞盛大喊一聲,一刀劈斷刺來的長槍。她用力過猛,只覺得渾身無力,順勢單膝跪地。
周圍已經亂成一團,陣型瀕臨潰散,對方姬武士丟下斷槍,抽出打刀沖著她的脖子砍。
生死存亡之際,一桿長槍如毒蛇出洞,刺向對方的咽喉。敵軍姬武士大驚失色,橫刀要擋。
長槍之后的人影直接沖撞上去,連人帶槍把她撞翻在地,雙手脫槍,拔出肋差在她懷中猛刺。
“啊啊啊啊!”
正在低頭刺擊的她沒注意到身邊幾桿長槍刺來,身后掠過一把鐮槍,將幾桿長槍撥開。
“由利鐮之助!”
已經被戰場上鮮血淋漓的局面刺激到瘋狂的由利鐮之助,被這一聲大喝震醒,連滾帶爬向后翻。
三好伊三護著她后退,根津貞盛已經咬牙站了起來,手持打刀保護她們的側翼。
由利鐮之助爬起來,嘴里帶著哭腔罵道。
“混蛋啊啊啊!我們還要堅持多久,多久!”
根津貞盛深深吐出一口氣,大喊道。
“很快!堅持下去!”
由利鐮之助一把抹去眼淚,哭著站起來,護住三好伊三的另一側,三人結成小陣。
她們面前,敵軍一支支剛才進入戰場的備隊體力充沛,把原本就快支撐不住的真田眾兩支備隊,打得七零八落。
足利義氏哈哈大笑,她坐在馬扎上,遠望戰場。手中軍配團扇一掃,意氣風發。
“向前!向前!不要害怕犧牲,碾碎她們!”
正在此時,西北方傳來一陣悠長的法螺聲。她一愣,下意識從馬扎上站起來。
西北是大小山的山勢延伸,地勢略高于平原,望不到太遠。而此時,一支隊列出現在地平線上,距離前沿不足一里。
深入北線的北條軍勢,望著這支出現在側翼的敵軍,略有騷動。因為她們看見了反光,那是精鋼在太陽底下反射的銀白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