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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五十七章都在謀上洛

  細川藤孝說服細川三淵兩家,前來坂本城向足利義昭示好。

  她是為了搶在斯波義銀回來之前,把足利義昭扶上位。只有足利將軍之位塵埃落定,她才有資格與斯波義銀談談共同的未來。

  若是讓斯波義銀主導了新將軍的誕生,把持住幕府大政。細川藤孝一介臣子,還有什么資格與新晉的大御臺所談感情,談聯姻。

  細川藤孝果斷的表態,讓足利義輝舊臣與細川三淵兩家建立了信任,雙方合作之事就可以達成。

  足利義昭將自己要前往越前國求援的事開誠布公,告知了細川藤孝。

  細川藤孝想了想,說道。

  “殿下英明。

  只要北線的朝倉家肯南下,淺井家必然跟進。南線有我細川三淵兩家聯手向北,三好家腹背受敵,大事可成。

  細川三淵兩家在京中還有些故舊親朋,這個冬天絕不會讓三好義繼好過。

  她在京都無法得到足夠的補給,等開春作戰時,疲憊一冬的三好大軍,必然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足利義昭拍手道。

  “英雌所見略同,和田姬也是這個意思。”

  細川藤孝與和田惟政相視一笑,微微鞠躬。

  兩人不禁感嘆,想起了足利義輝。要不是她剛烈獨裁,三好義繼憑什么占據京都,羞辱幕府。

  足利幕府衰敗已久,但內部結構其實是相當穩固的三角形。足利將軍,幕臣,地方實力派,相互扶持,相互制約。

  足利將軍,是武家天下的仲裁者。幕臣負責幕府運轉,從中收取管理者的浮利。地方實力派借助守護體系的名分,統治地方武家。

  三方各取所需,共同維護幕府的運轉,一齊在這張餐桌上吃飯。雖然整日里明爭暗斗,但日子至少過得下去。

  可足利義輝為了復興足利,徹底撕毀了這個架構。她打壓幕臣與地方實力派,妄圖大權獨攬。

  地方實力派脫離在外,幕臣心懷鬼胎,足利義輝只依靠自己的直臣,怎么撐得起幕府這個爛攤子?

  最后她落得慘烈下場,足利家,幕臣,地方實力派,三方誰都沒落得個好,堪稱三輸的結局。

  雖然其中有明智光秀的陰謀詭計,但如果沒有足利義輝的肆意妄為,穩固的幕府三角豈能被明智光秀輕易撬動?

  歸根結底,還是足利義輝志大才疏,打破了幕府內部長期以來的默契,又沒本事壓住場子,才使得這場悲劇最終無法避免。

  可今天一番對話,細川藤孝與和田惟政之間產生一絲新的默契。

  足利義昭這個佛寺長大的足利后裔,她不通武家政治,不懂帝王心術,似乎很好忽悠。

  只要她太太平平別學足利義輝那么鬧事,足利家的直臣,幕府幕臣,幕府地方實力派,完全可以照著原來的游戲規則,繼續玩下去。

  不管是在場的足利直臣與細川三淵兩家,還是京都中正在敷衍三好家督幕臣,其實沒幾個人希望斯波義銀成為新的幕府主導者。

  斯波義銀太厲害了,他要是繼承足利義輝的遺志,繼續削弱幕臣和地方實力派的權勢,誰能斗得過他?

  此事無關血統家格,男女性別,天下大義。這些理由都是借口,歸根結底是因為利益分配。

  斯波義銀的名分太足,能力太強,他主導新幕府,必然是一個強勢統治者,遠比足利義輝更可怕。

  在足利義輝手中吃夠苦頭的幕府既得利益者們,她們順理成章站在一起,希望扶持足利義昭上位,為自家多撈一點好處。

  足利義昭是剛才還俗的政治素人,名分上又有瑕疵,注定是個好操縱的弱勢將軍。她符合幕府中所有人的政治需要,除了斯波家。

  雖然幕府既得利益者們無法從她身上得到更多,但也不容易失去更多。從現在的局勢來看,足利義昭是她們最好的選擇。

  隨著細川藤孝與和田惟政達成默契,雙方會分別從自己的渠道溝通京都幕臣們,進一步整合幕府內部,推動足利義昭上位。

  三好家不會成為阻礙,這些遠離本土作戰的四國土鱉,無法有效控制山城國。她們唯一能威脅幕臣們的是舉起屠刀,毀了京都富庶。

  達成共識的幕府各方,現在只需要找到一家強大的域外大名上洛,讓三好家無暇破壞京都中樞,這場大亂便可以塵埃落地。

  這一場上洛的謀劃,又必須搶在斯波義銀回來之前完成。

  細川藤孝仔細思索,最后對足利義昭說道。

  “朝倉家若是肯出兵,開春之際我們就能請殿下回歸京都,繼承足利將軍之位。

  此事至關重要,我愿意隨您去一次越前國,與您一起說服朝倉家上洛。”

  足利義昭大喜,拉住細川藤孝說著感激之語。

  細川藤孝代表細川三淵兩家,隨足利義昭前往朝倉家,能為她提供了一個強有力的背書。

  表明這位名分欠缺的足利遺孤,擁有幕府臣子全力支持,對于說服朝倉家非常有幫助。

  細川藤孝的到來,為足利義昭再添一枚籌碼。她意氣風發前往越前國,對足利將軍之位志在必得。

  三好上洛,弒君大逆。

  就在近幾亂成一團的時候,與近江國隔著鈴鹿山地的伊勢國,也不太平。

  這些年,伊勢國司北畠家,實力壯大,在南伊勢聲勢無二。

  而鈴鹿山地另一邊的六角家,向北伊勢八郡蠶食,以神戶家與關家為首的當地武家紛紛屈服。

  神戶具盛,關信盛兩人甚至和六角重臣蒲生家聯姻,成為六角家在北伊勢的主要附屬。

  這兩年六角家勢力大衰,對北伊勢的影響越來越弱。而東面崛起的織田家拿下了美濃國,把目光轉向身邊富庶的北伊勢。

  織田信長去年攻略美濃,為了順利吞沒東美濃的齋藤家舊地,她指令西美濃諸武家攻打北伊勢。

  西美濃各家無奈出兵,使得織田信長可以沒有后顧之憂的消化東美濃之地。但這一打,也讓織田信長察覺到北伊勢的虛弱。

  今年開春后,西美濃四人眾為首的西美濃武家出兵北伊勢,戰果比想象的大得多。

  北伊勢武家面對入侵的美濃武家,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見獵心喜的織田信長,在秋收后親自領軍,再次入侵北伊勢。

  北伊勢諸武家連美濃四人眾都抵擋不住,面對織田信長率領的兩國大軍更加不堪。

  織田信長順利推進到龜山城下,龜山城主關信盛與前來支援的神戶具盛幾次向六角家求援,都沒有得到回音。

  近幾亂成一團,六角義治哪有功夫管北伊勢這些地方武家的死活。關信盛與神戶具盛也因此下定決心,向織田信長降伏。

  織田本陣。

  織田信長抖了抖手中的書信,哈哈大笑。

  “神戶具盛與關信盛聯名來信,愿意降伏我織田家,仿六角家先例,臣服附屬。”

  織田諸姬一齊鞠躬道賀。

  “殿下威武!”

  織田信長冷著臉說道。

  “恭賀什么?我答應接受了嗎?我缺她們幾個附屬的錢糧嗎?

  我要北伊勢的地,要北伊勢的人,要北伊勢成為我織田家的新領地!

  仿六角家先例?她們把我織田信長當成什么人了?白日做夢!”

  織田信長在主位上大發雷霆,底下的織田家臣團面面相覷,又習以為常。

  織田信長自從拿下美濃國,性子越發暴戾驕縱,說一不二。北伊勢這些武家以為給點面子,貢獻點錢糧就能過關,太天真了。

  織田信長見眾姬捧場,她人來瘋的性格又起了來。剛要發飆,此時本陣外忽然沖進一人,鞠躬朝她示意。

  織田信長被人打斷的不悅表情忽然僵住,她朝那人招招手。那人走到她面前,雙手奉上一信,然后快步離開。

  織田信長一目十行看完手中信件,抬頭看向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手中被捏得幾乎碎裂的信紙,讓在場諸姬心生惶恐。

  眾姬相互打量,似乎想從同僚的臉上找到線索。來人是誰?帶來了什么消息?主君為何如此失態?

  隨著織田信長的家業坐大,在場武家也是來源復雜。尾張美濃各派武家抱團分坐,各自揣測不安。

  唯有少數幾個織田信長的親信,才勉強察覺信件出處。丹羽長秀覺得來人有些面善,心中隱隱想到近幾兩字。

  自從與北近江的淺井家聯姻之后,織田信長開始向近幾伸出觸角。雖然一時還做不了,但近幾發生什么,也瞞不過她。

  難道是近幾出了什么變故?有什么事會讓主君如此震驚?是淺井家出了問題嗎?

  織田信長很快恢復過來,她收起被自己捏成廢紙的信件,掃了一眼在場諸姬。眾姬直背跪坐,目不斜視,一副恭謹待命的模樣。

  她咳嗽一聲,說道。

  “我這人一向寬宏大量,神戶具盛與關信盛有心降伏,我也不愿逼人太甚。

  既然她們確是真誠投效,嗯,那我就收下她們吧。”

  織田信長話音未落,所有人腦海中都浮起一個念頭,是真出大事了。

  要不是出了變故,以主君貪婪成性的做派,北伊勢武家沒這么好過關。她們一定會被扒皮抽筋,撕下大半好處才算完事。

  織田信長甩甩手,不耐煩的喊道。

  “散了吧,散了吧,今天就到這里。降伏的具體條件,我再想想。”

  眾姬伏地行禮,紛紛離去。

  織田信長對正要離開的丹羽長秀,低聲說了一句。

  “米五娘,你留一下。”

  等諸姬都離開本陣,織田信長帶著丹羽長秀走到陣后,之前的來人就在這里等候。

  織田信長難掩興奮,上前急問道。

  “信中所言都是真的?”

  來人鞠躬,斬釘截鐵道。

  “殿下,是真的。

  三好家上洛,足利將軍戰死在二條城,三好弒君大逆之舉已經震動整個近幾。

  我快馬加鞭從近幾趕來,這是第一手消息。相信這個消息會很快傳遍天下,還請您早做決斷。”

  丹羽長秀目瞪口呆,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好家是瘋了嗎?那位可是武家棟梁,足利將軍,她家怎么敢弒君?

  織田信長用手狠狠拍了拍丹羽長秀的肩膀,拉住她說道。

  “米五娘,將軍遇難,幕府大亂,這是天賜良機!

  你和她一起回近幾去,我授你全權,幫我查清楚幕府現狀。

  三好家上洛之后的情況如何?幕府的下一任足利將軍又會是誰?你一定要幫我查清楚!”

  丹羽長秀還沉浸在三好大逆的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她被織田信長拉住,一通喋喋不休的急語,扎得腦袋嗡嗡作響。

  半晌,她回過神來,肅然道。

  “殿下,您想要上洛?”

  織田信長點點頭,笑得有些猙獰。

  “好機會,真是好機會。

  北近江的淺井長政是我弟媳,北伊勢八郡武家已經被我打怕了。我上洛京都的南北兩條道路,只剩下南近江六角家這個絆腳石。

  足利將軍死前就在對付六角家,這次將軍遇難,六角家洗不干凈,必然摻合其中。

  若是能爭取到幕府支持,扶持一位新將軍上位,對我實在太有利了。

  你想想,我有了名正言順的借口上洛,南近江六角家這塊肥肉可不能錯過。

  六角家一定參與了弒殺將軍的丑聞,幫我找一點證據。不用太多,忽悠一下外人,我就能拿下南近江!”

  丹羽長秀默默點頭,難怪織田信長剛才對北伊勢武家的態度大變,原來是要為上洛做準備。

  織田家占據了美濃尾張兩國,要想進入近幾,最方便的是兩條路線。

  其一,從美濃國走不破關,通過關原進入北近江,北近江淺井長政是織田信長弟媳。

  其二,從北伊勢走鈴鹿關,進入南近江。伊賀國的前田利益為了幫斯波義銀買糧,已經承諾把鈴鹿關送給織田信長。

  現在北伊勢武家臣服,織田信長只要別過分逼迫她們,這條路線也能走通。

  淺井家與六角家敵對,織田家一旦擁有扶持幕府將軍的大義,可以上洛之名攻打南近江六角家,一石二鳥。

  一手上洛扶持將軍,獲取幕府大義。一手攻打南近江,得到這塊富甲天下的戰略要地。

  織田信長的天下野望從沒有像今天這般觸手可及,難怪她激動得拉住最信任的丹羽長秀,讓她不惜一切代價去近幾,搞清楚情況。

  織田信長需要知道那些蠅營狗茍的幕府武家,她們要怎么應付三好家?又準備怎么再立將軍?她需要這些情報,謀劃織田家的上洛。

  丹羽長秀毅然道。

  “殿下放心,我這就去近幾,一定為您探查清楚。”

  織田信長雙目發光,雙手緊緊握住丹羽長秀的肩膀,說道。

  “米五娘,全靠你了!”

  丹羽長秀冷靜問道。

  “殿下,京都事變,將軍蒙難。斯波謙信公會不會從關東趕回來?我們要不要與斯波家溝通?”

  織田信長一愣,神色復雜,晦暗不明,沉思許久,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與斯波家的利益已經不一致,不能把我們的意圖透露給斯波家。

  斯波義銀啊斯波義銀,他還沒嫁過去,妻子就死了呀。”

  織田信長的語氣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味道,讓丹羽長秀猜不透她的心思。

  是同情,是歡喜,還是戲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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