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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八十八章御臺所克婦

  站在足利義氏的立場,斯波義銀,上杉輝虎,北條氏政都是欺辱鐮倉足利家的王八蛋。

  鐮倉足利家被這些王八蛋來回折騰,她坐在上首猶如沐猴而冠的小丑,活成了一個笑話。

  足利義氏心中深恨,卻不敢露出一絲不滿,只能看各方勢力的臉色,陪她們繼續大義凜然演下去。

  斯波義銀句句不離幕府大義,北條氏政憤憤不平關西人欺負關東人。兩人東拉西扯,完全是雞同鴨講,根本尿不到一個壺里。

  外交就是各說各話,只說對己方有利的話,對方的話要不要接,看己方利益需要。

  雙方第一次言語碰撞,誰都不愿意落得下風,明嘲暗諷。談判還未開始,殿內的氣氛已是針鋒相對,充滿火藥味。

  北條氏政反駁幾句,看向身邊的北條幻庵,這老狐貍微微一笑,說道。

  “今日是關東亂局的合議,御臺所遠來是客。但作為見證人,只怕不太合適?”

  義銀心生警覺,總覺得這老狐貍要搞事,他斟酌言辭說道。

  “幕府將軍乃是武家棟梁,有權仲裁天下諸事。

  上杉殿下上洛京都,泣血上書北條家欺凌關東將軍,屠戮關東名門諸多罪狀。

  公分大人非常震怒,認可上杉殿下繼承山內上杉家,繼承關東管領,以為正義之師南下鐮倉舉行儀式,撥亂反正。

  我奉命一路隨行,見證此事,當然要為公理正義發聲。”

  斯波義銀不想被北條幻庵牽著鼻子走,干脆直言北條家以下克上的惡行,爭取主動。

  北條幻庵抬眼看了下,宛若木雕般臨危正坐的足利義氏,放松在旁看戲的上杉輝虎,緩緩說道。

  “御臺所,據我所知,您可不只是等著來鐮倉觀禮這么悠閑。

  您在關東已近兩載,虎踞越后組建關東侍所,聚攏御家人成勢。越后大軍南下,您也摻合進戰事。

  敢問一句,在您心中關東侍所與關東將軍,孰輕孰重?

  再問一句,越后大軍與北條家作戰正酣,您在此處擔當見證人,立場是否公允?”

  斯波義銀當初建立關東侍所,是因為他在關東沒有根基。只能借用御劍,扯起河內源氏嫡流的虎皮,來迅速擴張自己的勢力。

  其實,這件事相當犯忌諱。

  足利幕府機構中的侍所,權利縮水,淪為京都治安大隊。平時也就是在京都城下町收收稅,看看大門。

  三好家上洛打入京都,侍所執事一色家都沒敢露面,連夜跑回丹后國老巢,可見侍所已經敗落成什么樣子。

  但在關東,侍所的意義可不一樣。

  源賴朝在鐮倉建立幕府雛形的侍所,首創御家人制度,把關東姬武士凝聚成一個拳頭,打下了武家的天下。

  鐮倉,侍所,在關東這些緬懷昔日榮光的姬武士心中,是不可褻瀆的榮耀,豈能被人濫用。

  斯波義銀建立關東侍所,就是利用關東武家對侍所的特殊感情,迅速拉起自己在關東的基本盤。

  但凡事有利有弊,這么做也要承受許多保守關東武家質疑非議,更有蠶食關東體系的嫌疑。

  他口口聲聲自稱使節,卻一手拉起關東侍所這支披著御家人外皮的武家集團,參與越后大軍南下戰事,必然引起部分武家的反感。

  北條幻庵就是抓住這個點,來攻擊他,義銀對此卻是不以為然。

  佐野領合戰已經打完,北條家在軍事上兵敗如山倒。現在提什么合不合規矩,晚了。

  越后大軍打都打贏了,逼得北條家來鐮倉談判,你現在才說勝利者贏得不夠光彩?早干嘛去了?

  菜已經端上桌,你和我談這菜該是煮的還是炒的?反正都熟了。

  義銀不知道北條幻庵為何會找這個點攻擊他?隔靴撓癢,無足輕重。這是她失誤,還是刻意為之,引出其他。

  義銀想了想,說道。

  “上杉殿下南下鐮倉,繼位關東管領。誰想北條家膽大包天,竟敢違抗足利將軍御令,以武拒之。

  不得已,我只好號召忠義之士,為上杉殿下南下保駕護航。此乃正義之師,何處不妥當了?

  至于侍所,本就是幕府下屬管理御家人的機構。關東侍所,不過是京都侍所在關東的駐地分支。

  請某些人不要胡亂聯想,插手幕府內務。更不要挑撥離間,我對關東傳統是非常尊重的。”

  義銀把大軍南下的責任全部往北條家身上一推,就是你們這些叛逆抗拒將軍御令,這才導致越后大軍武裝南下。

  反正都怪你,都怪你們!

  至于關東侍所,幕府本來就有侍所這個機構,我在關東打造一個外派機構咋了?

  足利幕府的架構源于鐮倉幕府,只是把侍所的實權從國防部降格為首都警察局,名分還在啊。

  義銀來到關東,看到逆賊太兇狠,讓京都警察局在關東建個派出所保護自己,不行嗎?

  他幾句話將鍋甩給北條家,把自己洗成白蓮花。義銀一臉無辜看著北條幻庵,眨巴著自己雙眼皮的大眼睛。

  北條氏政忍不住哼了一聲,插嘴道。

  “好一個情非得已的御臺所,這倒是我北條家的過錯了。”

  義銀反諷一句。

  “萬望北條殿下能夠體恤。”

  兩人冷厲的目光對上,仿佛有電光火石交錯。隨后一齊露出禮儀性的微笑,看似知交好友。

  上首的上杉輝虎旁觀者清,隱隱覺得不對勁。明明是上杉北條合議關東亂局,北條家的話頭卻始終在斯波義銀身上打轉。

  她們是要做什么?

  身在局中的斯波義銀只是感覺有些古怪,場外的上杉輝虎已然發現,北條家似乎在分割斯波義銀與她的聯系。

  上杉輝虎眉頭一緊就要加入戰圈,打亂北條家的節奏。不管她們在圖謀什么,不能再繼續被她們引導話題。

  可還未等她開口,北條氏政已經嘴角一牽,扯出一絲冷笑,嘲諷道。

  “御臺所真乃一身正氣。

  我聽聞京都事變,三好弒君,亦是驚愕悲痛。原以為御臺所與我一樣,不,應該比我更加悲憤欲絕才是。

  誰知道您竟還有閑情逸致在關東為我等做見證,真是大公無私。”

  義銀冷笑道。

  “出使關東是足利將軍賜予我的遺命,若是不做好此事,我哪有面目回歸近幾,在她墓前交代。

  北條家不是在小田原城裹素悲泣,誓要為將軍之死上洛復仇嗎?你催我,是要帶兵跟我一起回去?”

  北條家才不會出兵上洛為別人打生打死,北條氏政肅然道。

  “若是關東武家萬眾一心,北條家絕不甘于人后。”

  斯波義銀用眼角瞅他,一臉不屑,哼哼道。

  “北條家有心了。”

  關東武家萬眾一心?上野,武藏,相模三國各家都是各懷鬼胎之心,更別提關八州其他各國。北條家說話不算數,找借口耍賴唄。

  北條氏政面無愧色,厚顏道。

  “足利將軍之殤,天下武家痛失棟梁。憐惜御臺所尚未嫁入御所,已然與公方大人生死相離。

  您出生入死復興斯波家,為天下武家敬重。想來命格硬朗,自身無憂,還望節哀。”

  北條氏政話音剛落,殿內氣氛瞬間凝滯,無數武家臉色大變。

  上杉輝虎雙目圓睜,站起來罵道。

  “北條氏政!你竟敢胡言亂語!污蔑君上!”

  關東侍所在坐武家紛紛露出殺意,島勝猛,山中幸盛,真田信繁無不手握刀柄。要用北條氏政的鮮血,來償還她對主君的羞辱。

  北條幻庵也是大吃一驚,她都沒想到,北條氏政會這么說話。

  一句御臺所命硬,一方面羞辱斯波義銀這個男人不守夫道,在外拋頭露面。以男兒身行女兒事,不符合武家傳統的賢夫良父形象。

  另一方面,何嘗不是暗諷足利將軍福薄,消受不起這份美人恩,是被斯波義銀活活給克死的。

  這句人身攻擊已經越過了外交底線,等于是指著斯波義銀的鼻子罵他克婦。這話要是傳出去,讓斯波義銀以后怎么做人?

  北條氏政說完,也是額角冒汗。她這是劍走偏鋒,賭了一把。

  要想用御旗當籌碼,就必須先用情義堵住斯波義銀的退路。指責他不重視與足利義輝的恩愛,逼他不得不付出代價,將御旗收回去。

  可斯波義銀的形象太過完美,為君仁義,上陣無雙,美貌過人,氣質非凡。換而言之,他的人設太過正面高潔,很難抹黑。

  如果只是單純把御旗拿出來,斯波義銀要是裝作舍身取義,為了大局忍痛放棄御旗,怎么辦?

  北條氏政不但偷雞不成,為了顯示風度,說不定還要把御旗白白歸還。

  思來想去,只能用最惡毒的言辭來貶低他和足利義輝的羈絆,讓義銀為維護自身形象,必然要硬氣拿回御旗,這代價就省不下來了。

  所以,還有什么比克婦這惡毒的指責,更加有效?

  就算在場的高階武家心智不缺,明辨是非,但這話傳開出去,義銀的名聲就毀了。

  中下層可不管什么真相,她們最喜歡編排上位者的緋聞。像義銀這種位高權重,膚白貌美的當權者,更是中下層瀆自的發泄對象。

  到時候風言風語傳遍六十六國,斯波義銀就算不克婦,也變成克婦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也難怪上杉輝虎面色大變,關東侍所諸姬恨得要拔刀砍人。

  北條氏政說得就不是人話,把她們心中的男神糟踐到,全身是嘴都說不清的窘境。

  望著義銀愕然的目光,北條氏政下意識移開視線,她心中也是有愧。對這天仙般的可人兒用此等下作的詛咒,確實惡劣。

  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可戰爭就是要不擇手段去獲取勝利,要怪就怪,我們是敵人。

  北條氏政壓住心中不忍,不禁聯想。若是有一日,外間真是謠言滿天飛,讓你無處容身。

  大不了,我來娶你!

  斯波義銀可沒有想這么多,他的三觀是前世現代人的思路。什么克婦?封建迷信,完全不在乎。

  只是他越來越覺得北條氏政在給自己下套,一番交鋒下來,別說旁觀的上杉輝虎察覺不對,義銀也感到蹊蹺。

  北條家的火力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完全沒有和上杉輝虎談判的意思。兩個關東管領的死結不想辦法解開,在自己身上浪費什么時間?

  他一邊思索北條家的意圖,一邊開始反駁北條氏政的克婦論。

  雖然他不在乎,但這話該反駁還是要反駁。不反駁,身后群情激憤的自家姬武士們就要拔刀了。

  別說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就算真把北條氏政一行人砍死痛快,但與北條家的外交溝通渠道,也被徹底斬斷。

  雙方之后淪為不死不休的局面,對誰都沒有好處。

  義銀既要把面子挽回來,也不能將談判桌掀了。不就是罵人嗎,誰怕誰!

  他面若冰霜,指著拔刀的關東侍所姬武士,罵道。

  “混蛋!都把刀放下!這是在八幡宮舞殿,八幡大神看著我們呢!

  怎么?被狗咬了一口,你們還要張嘴咬回去?不嫌丟人!”

  然后,他起身走下半步,把站起來的上杉輝虎按回坐席。

  “上杉殿下不必與這等雜碎生氣,我自會讓她明白道理。”

  上杉輝虎臉色不善,但還是忍著怒氣被義銀按了回去,只是雙目瞪著北條氏政,冷笑不已。

  北條氏政亦是不甘示弱的對視,雖然是她先出言挑釁,但被人指著鼻子罵狗雜碎,也很不爽。

  義銀一步步走下主位,走向北條氏政席前,邊走邊說道。

  “聽聞天朝漢代之時,丈夫死了妻子,民間輿論會以丈夫福厚,妻子無福消受為其開脫。士大夫樂意厚禮迎娶寡婦,來彰顯自身不凡。

  天朝宋代之時,對內橫征暴斂,對外卑躬屈膝。士大夫苛責男兒丈夫,設置禮法禁錮摧殘男性。

  漢代開疆拓土,威名遠揚,從未將自身災厄歸結于一丈夫!宋代喪權辱國,對外失敗只欺辱自家丈夫,將自身不幸解釋為男兒克婦!

  今日之天朝,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以漢為榮,以宋為恥。

  傲稱漢人,恥談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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