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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二章有心但無力

  朝倉景紀,她是朝倉宗滴的養女。

  朝倉宗滴死前留有遺命,要求她退回敦賀郡,潛心經營領地,并對家督朝倉義景多加防范。

  這兩年,不管朝倉義景怎么忽悠,朝倉景紀都不肯離開敦賀郡。朝倉義景想把她困在一乘谷城,架空拿回敦賀郡的謀劃便無法實現。

  她利用朝倉宗滴留下的政治遺產,登上了義銀的北陸道商路這艘快船,賺得盆滿缽滿。

  斯波義銀念及當初朝倉宗滴發動大圣寺川之戰,策應自己順利通過北陸道,甚至油盡燈枯而死的情義,對朝倉景紀也是非常大方。

  敦賀港作為北陸道商路的重要海陸節點,得到了海量的商利。朝倉景紀利用這些好處收買敦賀眾,緊緊抓牢了敦賀郡的統治權。

  朝倉義景現在已經動不了她,敦賀眾這兩年在她麾下坐擁敦賀港這座金山,吃得滿嘴油,怎么會讓這位財神娘下臺?

  朝倉義景要敢亂來,敦賀眾也不是頭一回造反。當初敦賀眾是被朝倉宗滴鎮壓,順勢鎮守敦賀郡。

  朝倉義景這會兒去哪里再找一個朝倉軍神,幫她把敦賀郡擺平?無奈只能放過了朝倉景紀。

  而大野眾這邊,更是讓朝倉義景頭疼欲裂。

  兩年前那一戰,朝倉宗滴擊潰加賀一向宗,斬首無數,拿下了大圣寺川一帶的沖積平原。

  這塊地盤說好給大野眾鎮守,也就成了朝倉義景這兩年的心病。

  大野眾首領朝倉景鏡是她的妹妹,原本讓妹妹去管理大野郡,是為控制大野眾,將權力收回主家。

  可自從大野眾拿下大圣寺川,這些在大野郡山林熬苦日子的姬武士,就死死守在這片肥沃的土地,心無旁騖。

  而加賀一向宗也是一直在往大圣寺川進攻,一副血戰到底,絕不放棄的模樣。

  大圣寺是本愿寺八代法主在加賀國傳教的寺院,乃是加賀一向宗的起點,小宗三寺圣地。

  加賀一向宗內部的大小宗之爭,終于被大宗贏了下來。但七里賴周為首的大宗勢力,依然敵視盤踞大圣寺川的朝倉家大野眾。

  小宗雖然敗了,但在加賀一向宗內部也是不小的勢力,該團結的還是得團結。打回大圣寺川,就是大宗團結小宗最有力的口號。

  這兩年為了大圣寺川,朝倉義景一直在往前沿輸送軍需,這不斷放血的虧本生意,已經讓她膩煩。

  可大野眾不愿意放棄沃土,回到大野郡的山溝溝里。作為首領的朝倉景鏡為了自身考慮,也只能支持大野眾的訴求。

  兜兜轉轉一大圈,朝倉義景發現自己做了好大一個冤大頭。

  既沒有拿下敦賀眾,還得讓主家賠本支持大野眾打仗,自己廢了這么多心思,到底圖什么呢?

  回想當初朝倉宗滴攻打大圣寺川的決斷,朝倉義景就忍不住想要罵爹。

  這老東西早不死晚不死,就死在拿下大圣寺川那幾天。把這個爛攤子留給自己,讓她的養女縮回敦賀郡,守著港口發財。

  這死老嫗,她難道是故意的?

  見奉行眾不敢接口,朝倉義景越想越氣,怒道。

  “把要求軍需的文書全部駁回,凡事都要按規矩辦,主家也沒有余糧啊!就知道要要要,沒完沒了!”

  座下三姬相互張望,最后還是魚住景固老實一些,出列鞠躬道。

  “殿下,這恐怕不妥當。”

  朝倉義景瞪了她一言,罵道。

  “我整整供給了她們兩年軍需,春耕秋收從不間斷,連夏收都能打起來要支援。

  這些人在大圣寺川不種田嗎?整天就知道打仗!”

  魚住景固嘆道。

  “殿下,您多少得顧及一下分家親族的感受。”

  涉及朝倉家家事,身為奉行的魚住景固也不方便多嘴,只能小心翼翼點了點題。

  朝倉義景眼角一抽,心中火氣更大。

  大野眾敢這么肆無忌憚的要軍需,是因為她們認為自己在替整個朝倉家,阻擋一向宗侵蝕。

  當初的加賀一向宗侵入越前,以寺院為根據地,蠶食領地,福井平原北部的各分家苦不堪言。

  這也是她們全力支持朝倉宗滴,攻打加賀一向宗的原因。并借著那次戰事,把越前國內的加賀一向宗勢力全部踢了出去。

  大野眾在大圣寺川作戰,自認為是這些分家的盾牌。她們討要好處,當然理直氣壯。

  朝倉義景也知道大野眾要的軍需數量龐大,多半是為了中飽私囊。但問題是,能拒絕嗎?

  她不給,那些個分家還不得鬧起來?哪個武家希望看到加賀一向宗卷土重來?

  除了敦賀郡朝倉景紀與大野郡朝倉景鏡,這兩個最大親族勢力。

  越前國主要產糧區福井平原,其中北部還有安居,鳥羽,北莊等朝倉各分家。

  這些分家中單獨一家拉出來,確實沒什么要緊。但一齊發聲,朝倉義景就不得不考慮她們的意見,這也是大野眾有恃無恐的原因。

  朝倉義景恨得牙癢癢,瞪著秉公直言的魚住景固。她知道魚住景固說的沒錯,但真話就讓人難受。

  沉默半晌,朝倉義景無奈說道。

  “我會寫信給景鏡,讓她重新計算一下軍需數量。大野眾有些太過分了,要懂得適可而止。”

  知道自己壓不住這些分家,可為了面子,朝倉義景只好把妹妹拉出來說事,遮掩自己的窘迫。

  其實朝倉景鏡一樣沒辦法,她是大野眾首領,就必須代表大野武家集團,為她們爭取利益。

  朝倉義景苦惱得扶著額頭,問道。

  “朝倉景紀那邊怎么說?敦賀港是朝倉家的港口。就算不能給予主家商利分潤,也不可以資敵吧?”

  大圣寺川一帶,大野眾與加賀一向宗的小規模沖突不斷,敦賀郡的朝倉景紀也脫不了干系。

  北陸道商路以海運為主,西端是敦賀港連通近幾,中端是七尾港分潤好處穩住北陸道各國,東端是直江津負責關東方面的分銷市場。

  斯波義銀在越中出陣時,擺平加賀,能登,越中三國各方勢力,重新分配貨物份額,讓各方都嘗到甜頭。休兵排排坐,大家吃果果。

  能登國七尾港的上岸貨物,加賀一向宗與越中一向宗也分了一份,她們還是很滿意的。北陸道各國難得消停下來,共享商路利益。

  可朝倉義景尷尬發現,朝倉家主體的福井平原,竟然被排斥在北陸道商路的分贓之外,顆粒無收。

  敦賀郡原本就是孤懸在福井平原之外的越前國西端,聯系薄弱。

  從敦賀港繞過福井平原,直接抵達七尾港的貨物,當然沒必要分朝倉家一份。

  加賀一向宗拿了好處,對能登越中兩國停戰,并不代表她們會對越前國的朝倉家手軟。

  大圣寺的宗教意義太大,七里賴周肯定會繼續打下去。她身后能登越中兩國太平,又有七尾港源源不斷的物資支持,當然打得更歡。

  朝倉義景這邊不斷向前線的大野眾輸血,還要看著身后敦賀郡的朝倉景紀吃飽喝足,心里不平衡。

  她幾次下令,要求敦賀港的商利必須上交主家一份,都被朝倉景紀頂了回來。

  其實,就算朝倉景紀肯給,敦賀眾也不肯啊,吃到嘴里的肉憑什么吐出來?

  朝倉義景只能以敦賀港貨物有部分屬于加賀一向宗,屬于資敵行為,來威脅朝倉景紀。

  北陸道商路的份額分配大權,是在越后國的直江津關所。由上杉輝虎與斯波義銀統籌,兩人麾下的奉行眾負責執行。

  換而言之,朝倉景紀雖然分的不少,但她對于加賀一向宗的那一份好處,并沒有什么發言權。

  朝倉義景用敦賀港資敵為借口,只是想在北陸道商路中分一杯羹,以緩解自己支援大野眾的持續失血。

  負責與敦賀郡交涉的前波吉繼,出列鞠躬說道。

  “景紀大人有信來說,敦賀港冬季已經閉港,明年的商務流通因為京都大亂,暫時還不知道是否能夠繼續開通。

  她要等待堺港與直江津兩邊的消息,才能給家督一個答復。”

  朝倉義景冷冷一笑,真是個好借口。

  因為三好上洛,大逆弒君。整個近幾已經亂成了一鍋粥,政治混亂導致商隊觀望,商路暫時停滯。

  正巧遇到北陸道冬季封港,雖然各家對明年的商利憂心忡忡,但暫時還沒有實際損失,都在觀望。

  其實,就是等直江津那邊的消息,等那位英明神武的御臺所來主持大局。

  在朝倉義景心中,對那位曾經路過越前的御臺所沒有一點好感。她當初并不在意這個少年,輕慢冷待,導致雙方沒能打上交道。

  朝倉宗滴卻是慧眼識英才,幫養女找到了這個外藩強援,害得朝倉義景這兩年做事縮手縮腳。

  京都事變,那位御臺所必然會回轉近幾。而北陸道各國組成的商路聯盟,是以斯波義銀馬首是瞻。

  各方勢力除了朝倉義景,都已經被商路的利益喂飽肚子,她們不會希望京都亂局影響她們的商利。

  明年開春,斯波義銀如果從北陸道沿途回歸,天曉得會是個什么場面。

  朝倉義景心中警惕,卻沒什么辦法。朝倉家內部現在是按下葫蘆浮起瓢,她已經管不過來,其他事更是顧不上了。

  沉思半晌,她說道。

  “朝倉景紀的借口找得不錯,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那位貧乏公方現在怎么樣了?”

  說起斯波義銀,朝倉義景忽然想起那位前來越前尋求幫助的足利家雙生女,隨口調侃。

  比起劍豪將軍足利義輝,強情公方的威武別號。這位足利雙生女,卻被武家們戲稱為貧乏公方。

  因為她除了身上流淌著足利將軍家的血脈,是一無所有。

  足利義輝臨死之前,并沒有指定她為繼承人。而她尷尬的雙生女出身,雖然得到武家們的承認,卻是上不得臺面。

  換而言之,這位貧乏公方想要上洛,坐穩幕府將軍之位,其實并不容易,注定是一個名分不足的弱勢將軍。

  即便幕府那些朝秦暮楚的幕臣們愿意接受她,天下各地的大名卻未必在乎她。

  武家棟梁是武家的首領,擁有仲裁武家糾紛的大義。如果足利將軍自己的名分都要為人詬病,她又有什么資格判別是非,仲裁天下?

  富田長繁看了一眼前波吉繼與魚住景固,開口說道。

  “和田惟政大人,細川藤孝大人,都先后找過我們。她們希望我們出面勸說家督,幫助這位殿下上洛繼位。”

  朝倉義景悶哼一聲,她不想扶持一個足利將軍上臺嗎?當然想。

  朝倉家與織田家,分別是斯波家在越前尾張兩國任命的守護代。也都在斯波家衰弱之后,以下克上奪了領國。

  比起織田家在尾張的名分不足,朝倉家通過多次參與近幾諸事,支持幕府親近將軍,拿到了越前國的守護役職,名分已然不缺。

  而且,因為八代將軍之亂以來,近幾越來越頻繁的動亂,大量財富與人員被統治穩固的朝倉家吸引,移居越前國。

  朝倉家的居城,一乘谷城,又被稱為小京都,乃是近幾貴胄逃避戰亂的避風港。

  總之,朝倉家在近幾多次大亂中,是占盡了便宜,拿夠了好處。如今足利義昭求上門來,條件隨便朝倉家開,朝倉義景當然動心。

  但是,她現在沒有這個能力!

  敦賀眾,大野眾兩個朝倉家內部最強的武家集團已經不聽招呼,隱隱有分裂的征兆。

  安居,鳥羽,北莊那些墻頭草,只知道顧及自家利益,不顧主家的難處。

  一乘谷城的朝倉宗家在與加賀一向宗的兩年小規模沖突中,不斷向大圣寺川輸送物資,持續失血。

  別看朝倉義景在足利義昭面前人模狗樣,其實兩個人誰比誰慘,還真說不準。足利義昭是一無所有,但朝倉義景更有一屁股麻煩。

  心有向往,卻力不從心的朝倉義景咬咬牙,說道。

  “再晾一晾她,我會試著與景鏡溝通一下,看能不能說服大野眾南下近幾,為朝倉家爭點好處。”

  座下三姬伏地領命,心里卻是不以為然。

  大野眾以前是主家的狗,圈養在大野郡的山里吃糠咽菜。有需要就可以丟塊骨頭,拉出來咬人。

  可現在?殘羹剩飯只怕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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