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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三章上洛事不順

  如今,大野眾有了富庶的大圣寺川一帶沖積平原,為了自己的地盤和加賀一向宗反復糾纏。沒有足夠的好處,別指望大野眾會聽話。

  朝倉義景想通過朝倉景鏡的姐妹之情,說服大野眾南下,為主家的好處打生打死,怎么可能成功?

  大野眾一離開大圣寺川,加賀一向宗就會殺回這片土地,大野眾就得回大野郡山里吃土去。

  主家的利益重要,還是大野眾自己的利益重要?姐妹親情在武家集團的利益面前,一文不值。

  朝倉景鏡要是敢在這種大是大非的事上站錯隊,她這首領就當到頭了,遲早因為羞愧被自盡。

  朝倉義景看懂了三姬的表情,心里郁悶。她何嘗不知道這件事難辦,不只是大野眾那邊不聽話,敦賀郡也不見得肯讓路。

  朝倉景紀和敦賀眾已經完全失去了對主家的信任,她們敢讓大野眾借道去近幾嗎?就不怕這是朝倉義景的假道伐虢之計?

  朝倉義景不甘心得咬咬牙,這個扶持足利將軍上臺的大好機會,朝倉家多半是要錯過了。

  朝倉義景在天守閣為難,足利義昭也在暫住的宅院內嘆氣,與和田惟政,細川藤孝商談對策。

  望著外間大雪,足利義昭感覺自己的斗志,快要被這凜冽寒冬消磨干凈,她嘆道。

  “朝倉義景遲遲不肯給我一個答復,這日子一天天過去,時不我待呀。”

  這一行人的謀劃,是要在斯波義銀處理好關東事務,回歸近幾之前,搶先上洛,擁護足利義昭成為新的足利將軍。

  深冬之后就是開春,等到北陸道化雪通路,斯波義銀隨時可能回來。朝倉義景不愿意給一個明確的態度,讓足利義昭非常不滿。

  和田惟政與細川藤孝尷尬得對視一眼,足利義昭的語氣其實是有些埋怨她們。

  當初選擇來越前國,就是因為和田惟政與細川藤孝都覺得朝倉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可以借助這個北陸道強藩的實力,完成上洛。

  誰知道朝倉義景竟然不肯接茬,這就把足利義昭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境地。

  和田惟政苦笑道。

  “殿下,朝倉家的態度確實讓我們始料未及。不過事已至此,再糾結這些,也解決不了問題。

  我今天帶來一人,請您同意她入內覲見,事情可能會有轉機。”

  足利義昭詫異看她,問道。

  “是什么人?”

  和田惟政說道。

  “織田家的使節,她帶著北近江淺井家的引薦信,前來與我接觸。”

  足利義昭皺眉道。

  “織田家?尾張的守護代?”

  和田惟政點頭道。

  “現任的尾張守護代,織田信長已經擊敗美濃國的一色義龍,入主美濃國,乃是一位百萬石大名。”

  足利義昭一臉迷茫,她剛才還俗,并不清楚美濃尾張兩國的武家糾紛。

  和田惟政低聲為她解釋。

  齋藤道三是如何入贅美濃守護代齋藤家,以下克上弄死美濃守護土岐家。

  她又是怎么被女兒一色義龍殺死,一色義龍通過上奏幕府,從足利義輝那里得到一色苗字。

  而齋藤道三的兒子濃君嫁給了織田信長,讓織田信長借口為婆婆報仇,殺入美濃,奪取了這個富庶的領國。

  足利義昭聽得頭皮發麻,美濃尾張這些鄉巴佬做事肆無忌憚,唯利是圖。為了利益,親族之間可以隨意舉起屠刀,是一點都不手軟。

  她猶豫道。

  “織田信長多次以下克上,屠戮上官。如今又殺了夫姐一色義龍,奪取美濃國。

  這種人的使節,真的要見嗎?”

  足利義昭一無所有,只能篤信血統家格,以此標榜自身的正統。

  這次來朝倉家,遭受冷遇,對這些下克上出身的武家更是心存不滿。

  朝倉家和織田家都是斯波家臣出身,先后以下克上,奪取領國。朝倉家對自己不理不睬,織田家又能是什么好東西?

  更為人詬病的是織田信長本人,出身不高,母親只是下尾張織田家的奉行而已。

  她先是干掉了下尾張織田家,再干掉上尾張的織田宗家,又殺了丈夫之姐,把尾張美濃兩個領國在手中。

  這種不知尊卑,殘暴不仁的地方大名,足利義昭真不想搭理。

  和田惟政勸道。

  “殿下,朝倉家這條路,多半是走不通了。

  我們要上洛京都,必須找到一家不畏懼三好家的大名出兵支持。織田家占據尾張美濃兩國,石高不止百萬,正是我們需要的強援。

  她還將弟弟嫁給淺井長政,雙方結為姻親。若是能得到她的幫助,淺井家多半也不會袖手旁觀,我們上洛的勝算會很大。”

  被和田惟政這么一說,足利義昭有些心動。和田惟政趁熱打鐵,繼續說道。

  “織田信長雖然出身不高,但她的尾張守護代名分卻是由斯波義銀上洛懇請,先代將軍授予,名正言順。

  而且這次使節來訪,又是淺井長政寫信引薦。若是避而不見,豈不是寒了忠臣之心?”

  和田惟政點明了兩件事。

  其一,別看織田信長出身低,但她的名分卻是實打實的硬。

  當初斯波義銀上洛,以織田信長借兵為斯波宗家報仇雪恨為名,懇請足利義輝授予她尾張守護代。

  足利義昭可以看不起織田信長出身庶賤,屠戮親族,但她不能不顧及先代足利義輝的顏面。

  尾張守護代的家格不算低,織田信長的使節要給予禮遇。她在尾張多次以下克上,干掉上下尾張織田家的事,也不能抓著說事。

  其二,足利義昭無權無勢,她想上洛,想當將軍,就必須團結更多的有力大名支持自己。

  北近江淺井家應該是她要用心籠絡的對象,其家督淺井長政寫了引薦信,幫織田家牽線搭橋,足利義昭怎么可以避而不見?

  這不是讓淺井家感到難堪,把這個北近江強藩往外推嗎?

  和田惟政說得有理,足利義昭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見一見吧。”

  和田惟政面露喜色,鞠躬行禮,出去帶人進來。

  細川藤孝瞇著眼看她離開,思索織田家的介入,會對近幾局勢產生什么影響。

  她不是剛才還俗的足利義昭,對近幾周邊大名勢力一無所知。

  織田家這兩年迅速崛起,統一尾張國,拿下美濃國。聽說她家已經打入北伊勢,讓南近江六角家在當地的附屬勢力苦不堪言。

  觀音寺騷動之后,六角家內部矛盾激化,又被足利義輝針對打壓,一直喘不過氣來,只好任由北伊勢的附屬勢力自生自滅。

  如果細川藤孝所料不差,此時北伊勢只怕是形勢逆轉。當地武家多半會背棄六角家,倒向織田家。

  有了尾張國,美濃國和小半個伊勢國,織田家的勢力已是驚人。這么一個冉冉升起的大勢力想要摻合進近幾亂局,不是一件好事呀。

  細川藤孝的雙眸轉而陰沉。

  她永遠不會忘記,當初斯波義銀拒絕她的求愛,曾經無意間泄露出一件事。

  織田信長借兵給他,為斯波家滅門復仇是有代價的。斯波義銀當時了然一身,他唯一能付出的就是自己的貞潔。

  斯波義銀的處男之身毀于織田信長,從此自暴自棄,再不顧忌自身名節,一心只有斯波家業延續,自甘下賤。

  一想起他的悲劇源于織田信長,細川藤孝只覺得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她永遠無法原諒織田信長,這個從沒有見過一面的武家大名。

  永遠無法原諒。

  丹羽長秀隨著和田惟政走在門廊之間,有些疲乏。她這些天輾轉各地,奔波勞碌。

  真是織田信長一句話,丹羽長秀跑斷腿。

  織田家對伊勢的征伐尚未收尾,她已經快馬翻過鈴鹿山地,進入南近江,接手織田家在近幾的情報網。

  織田家的觸角剛才進入近幾不久,情報來源混亂稀碎。好在織田信長最不缺的就是決心,肯撒錢。

  有了錢,近幾商人,甲賀忍眾,山野惡黨,村落地頭都愿意交換情報,這才讓丹羽長秀迅速了解到近幾目前的情況。

  當收到足利義昭這個足利雙生女去往越前國的消息,丹羽長秀敏銳察覺到一個天大的機會。

  她快馬趕到北近江,面見織田信長之弟,已經嫁入淺井家的織田市君。通過他,拜會他的妻子淺井家督,淺井長政。

  淺井長政對于京都事變也是憂心忡忡,織田信長這個姻親關心近幾局勢的態度,她當然不排斥。

  足利義昭就是通過北近江去往越前國,淺井家與朝倉家又是多年盟友,淺井長政很清楚足利義昭的政治意圖。

  于是,她全盤告知丹羽長秀,并寫了一封信幫忙引薦和田惟政,這才有了丹羽長秀前來拜會之事。

  與和田惟政搭上線的丹羽長秀,發現朝倉家竟然沒有答應幫助足利義昭上洛,這其中醞釀的際遇讓她怦然心動。

  她耐心說服和田惟政,請她幫忙安排,覲見一回足利義昭這位貧乏公方。

  跟著走入室內,丹羽長秀抖擻精神,對主位上的女子伏地叩首。

  “拜見公方大人!”

  足利義昭聽得眉頭一顫,她雖然被外人嘲諷為貧乏公方,其實只是一個戲稱,還未上位成為將軍。

  可織田家使節這句斬釘截鐵的公方大人,卻是讓她渾身舒暢,頓時對眼前人產生了好感。

  她原本冷峻的面容柔和了許多,糾正道。

  “起來吧,切勿胡言亂語。我只是一個流離失所的可憐人,并不是什么將軍。”

  丹羽長秀見她文質彬彬,不似武家,倒是像文化人。心里明白,眼前此人尚未從得道高尼的身份中掙脫出來,還有那么一點要臉皮。

  要臉就好辦,比較好忽悠,最怕還是遇到被政治染缸浸泡的黑心厚顏,不好對付。

  丹羽長秀心頭思緒萬千,臉上卻是肅然起敬,說道。

  “公方大人過謙了。

  這天下是足利將軍家的天下,您是將軍家的正統血脈。當今天下除了您,還有誰配得上將軍之稱?

  三好逆上弒君,禍亂京都,必不得好死!您遲早是要回歸京都繼承大統的,早一日晚一日稱呼將軍,又有什么區別?”

  丹羽長秀這段話,是真真撓到了足利義昭的癢處。聽得她眉開眼笑,幾乎繃不住上位者的矜持。

  足利義昭拍案感嘆。

  “沒想到尾張鄉下竟然有你這樣的人物,見識不凡。”

  足利義昭下意識的一句尾張鄉下,讓丹羽長秀心中泛起了一絲波動,也讓和田惟政與細川藤孝為之側目。

  這位貧乏公方開心過頭,開口失了尺度,不小心露出心里話,她就是看不起尾張來的鄉巴佬嘛。

  丹羽長秀懷揣圖謀而來,當然不會在意這些小節。她裝作沒有聽見足利義昭的蔑稱,鞠躬說道。

  “公方大人謬贊,我哪有這般見識。這是我的主君,尾張守護代織田信長殿下的看法。”

  這時候,足利義昭也反應過來,知道自己失言。但她還沒來得及尷尬,就被丹羽長秀的話頭引起了興趣,問道。

  “哦?織田大人是這么說的?”

  丹羽長秀正色道。

  “豈能有假?

  我家主君聽聞京都事變,三好弒君,悲憤得幾度哽咽。日日痛罵三好三人眾不為人女,不得好死。

  聽聞您平安無事,足利將軍家后繼有人。我家主君欣喜若狂,命令我日夜兼程趕來,請為公方大人效犬馬之勞。”

  丹羽長秀的話,在坐的和田惟政與細川藤孝一個字都不信。從京都事變,到她們決定來越前國找朝倉家,一共才多少天?

  織田信長遠在近幾之外,她能有這么快的反應速度?

  兩人看著眼前侃侃而談的丹羽長秀,為織田信長感嘆,這個使節找得好。一嘴哄人的謊話說得義正言辭,和真的似的,這是本事呀。

  足利義昭也感覺有點不對勁,織田信長的使節來得太快,說是專程為自己而來,是不是有點假?

  她問道。

  “織田信長大人遠在域外,對近幾之事如此了解?”

  丹羽長秀猜到她起疑,卻早已想好托詞,說道。

  “我家主君與淺井殿下乃是姻親,雙方關系親密,書信不斷。

  自從得知近幾出事,我家主君就一直懇請淺井殿下關注足利將軍家諸事。

  所以,我才能及時趕來,覲見公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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