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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9章義銀懟信長

  林秀貞與前田利昌都不想來,一個是不樂意,一個是想避嫌,可羽柴秀吉卻是厚著臉皮前來觀禮。

  人微言輕如她,要不是丹羽長秀幫忙說話,都沒有資格出現在這里。她在隊列最后面吊著,神色似喜似悲。

  喜之,又能見到斯波義銀。悲之,兩人之間的差距越來越大,已經是天壤之別。

  羽柴秀吉不禁感嘆,當初在京都聽墻角聞喝茶時候的雌心壯志,如今看來,就是個笑話。

  而在隊列最前面的織田信長遠望前方,心思潮涌。她囂張擺顯的外表之下,心底藏著一絲絲旁人不知的酸楚。

  當初身在福中不知福,輕易把他放走了。這一次,一定要讓他知道,他永遠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織田信長臉上呼吸漸漸沉重,雙頰泛起病態的紅潤,目光炯炯。

  在她身后,柴田勝家與丹羽長秀對視一眼,目中皆是擔憂。

  就在此時,池田恒興喊道。

  “來了!”

  所有人的眼神皆是一凜,望向遠方的小黑點,一支騎軍正奔馳而來。

  不久之前,正在趕路的斯波義銀忽然緩緩降低馬速,目光轉向路旁的小溪。

  德川家康勒馬湊近,問道。

  “御臺所?”

  斯波義銀用馬鞭指著溪水,說道。

  “這條小溪是附近村落灌溉的水源,那個村子叫做溪村,乃是斯波家的世襲料所。”

  德川家康心頭一緊,她想起了什么。

  傳聞當初斯波宗家被滅門,這位御臺所孤身殺出重圍前往清洲城求援,借兵斬殺織田信友。

  而代價,就是。。

  望著義銀俊朗的側臉,出塵的氣質,德川家康心中一嘆。新茶上市,拔得頭籌,織田信長艷福不淺呀。

  德川家康想要說些什么,緩解這莫名壓抑的氣氛,但斯波義銀卻先開了口。

  “德川殿下,你知道這塊世代相傳的祖地為什么不叫斯波料所,而是叫溪村嗎?”

  德川家康一愣,搖頭道。

  “臣下愚鈍,還請御臺所明示。”

  義銀嘴角勾起一絲嘲諷,說道。

  “因為斯波宗家丟不起這個人呀。

  曾經權傾天下的幕府三管領,竟然淪落到困守一千五百石,在織田家的監視下茍延殘喘。

  堂堂幕府貴胄,足利一門親族之首的斯波家,怎么丟得起這個人呢?

  可即便斯波家已經把頭埋在了土里,甘愿在泥中打滾,茍且偷生,還是免不了滅門之禍。”

  德川家康想起自家,也是唏噓不已。武家潮起潮落,少有興旺三代以上的例子。

  德川家要不是因為桶狹間奇襲的機會出現,如今應該已經被今川家徹底吞沒,也沒有她德川家康坐擁兩國的復興局面。

  德川家康亦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共鳴,動容道。

  “御臺所,請節哀。”

  斯波義銀回望她,笑道。

  “節哀?節哀什么?家業如舟,逆流而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我與你說這些,不是要讓你同情斯波家的遭遇。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會讓步。

  我斯波義銀入道謙信,乃斯波宗家嫡子,足利義輝之夫,河內源氏嫡流,手持御劍,背負白旗。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夠讓我退縮,織田信長也不可以。

  德川殿下,你明白嗎?”

  德川家康愣在當場,她沒有想到一路上好脾氣的斯波義銀,竟然會在這里和她攤牌。

  清洲城就在前方不遠,斯波義銀雙眼盯著德川家康,重復道。

  “我絕對不會讓步,請你明白我的決心。”

  德川家康倒吸一口氣,咽了口唾沫,在馬上鞠躬道。

  “御臺所身懷大義,必然武運昌隆,天下歸心。”

  斯波義銀笑了笑,沒有繼續逼迫德川家康表態。大義之名再牛逼,那也不如刀子好用。

  織田信長的地盤就在德川家康旁邊,真惹毛了織田信長,德川家康不好受,更何況兩人還是盟友。

  斯波義銀這番表態,只為了嚇阻她,別摻合之后會發生的事。

  因為斯波義銀已經決心給織田信長一個下馬威,首先他要排除德川家康這個可能出現的意外因素。

  如今看來,效果很好,德川家康被嚇住了。

  她本就不甘愿成為織田附屬,又被斯波義銀一驚一乍嚇住,腦子一時轉不過來,不敢隨便亂動。

  斯波義銀笑道。

  “重游故居,難免心潮澎湃,放浪形骸。言辭若有不妥,還請德川殿下見諒。”

  德川家康干笑道。

  “臣下不敢。”

  義銀目光轉向清洲城,策馬揚鞭,大喊道。

  “出發!”

  騎軍馬蹄滾滾,帶起塵埃無數,將溪村迅速甩在身后。

  清洲城外,斯波義銀戰馬在前,身后跟著同心眾,御臺人,德川眾兩百余騎。

  看見織田家一眾姬武士,義銀一勒韁繩,戰馬減速,緩緩踏步行街,最后停在織田信長面前。

  他居高臨下,說道。

  “一別三年,織田殿下別來無恙乎?”

  織田信長望著馬上的少年愣愣出神,竟然忘了回話。心中憤恨,思念,牽掛的那個少年,與眼前人一時合攏不上。

  當年的斯波義銀魅力值還沒到頂,尚未獲得生涯不犯的特效。雖然已有鶴立獨行的氣質,但在織田信長的威壓之下還是唯唯諾諾。

  可現在的他,已經不是十五歲的半大少年,光是身高就從160厘米拔起到175厘米以上,是個威風凜凜的偉男兒。

  織田信長一時失神,身后的丹羽長秀咳嗽一聲,把她震醒。

  “呵,斯波。。不對,現在應該稱呼您為謙信公,確是好久不見。”

  織田信長一開口,語氣有些輕佻,惹得身后丹羽長秀臉色一苦。

  斯波義銀翻身下馬,走到織田信長面前。他這才發現,當年敬畏的織田信長在自己面前,已是矮了大半個頭。

  織田信長也是不習慣,抬頭看著眼前的斯波義銀,千思萬緒涌上心頭,他更高更帥更有氣質了。

  義銀可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暗自冷哼一聲,這家伙果然傲慢無禮。但面上卻是裝作和顏悅色,將戰馬交給身后人。

  這時,德川家康也走了上來,三人見禮。

  禮畢之后,義銀裝作不在意的環視四周,問道。

  “好多老熟人,織田殿下確實有心了。”

  織田信長笑道。

  “您榮歸故里,歡迎儀式當然要辦得隆重些。”

  義銀含笑點頭,問道。

  “怎么沒看到前田利家?”

  織田信長眼光一閃,隨口回答。

  “犬千代啊,前些日子犯了點小錯,我讓她回去郡上郡閉門思過。”

  義銀目光釘在織田信長臉上,織田信長笑著回望他,德川家康下意識退后半步,左盼右顧裝作在找誰。

  義銀緩緩說道。

  “郡上郡是前田利家曾報給我的那個,尾張斯波領改封的新領?”

  織田信長說道。

  “正是。”

  斯波義銀面色轉冷,說道。

  “前田利家乃是尾張斯波領代官,她所犯何事?竟惹得織田殿下越俎代庖,替我出手教訓家臣。”

  說到最后,已是正言厲色。

  “你憑什么對斯波家臣懲戒!”

  織田家所有人都在擔心織田信長會不知輕重,但她們沒想到,率先翻臉的竟然是斯波義銀。

  織田信長也是不習慣,她這兩年順風順水,家業擴張百萬石,眾姬膜拜跪舔,幾時被人如此不留情面得指責過。

  她的面色一沉,說道。

  “就憑近幾斯波領是我所封!前田利家拿著我給的安堵狀,我當然可以管她!”

  斯波義銀哈哈一笑,厲聲道。

  “那織田殿下是否還想要管管我?”

  此言一出,氣氛頓時緊張到了極點。

  尾張斯波領是一筆爛賬,當初斯波宗家滅亡,斯波義銀作為遺子為織田家效力,在平定織田信行的叛亂中憑借戰功,得到恩賞。

  而后,他離開尾張上洛,前田利家作為代官繼續參與織田家的戰事,以軍功換取恩賞,才有了美濃國郡上郡兩萬石的斯波領。

  從武家傳統來說,拿誰的恩賞吃誰的飯,就是誰的家臣。但問題是,斯波義銀已經不可能是織田信長的家臣。

  他現在是河內源氏嫡流身份,天下武家公認的足利將軍家,怎么可能給區區尾張守護代的織田信長當家臣,于理不合。

  但奉公恩賞又是武家至理,尾張斯波領是從織田家手中接過的安堵狀,無可辯駁。

  這就導致了一個死結。

  尾張斯波領的土地屬于織田家恩賞給外樣藩的斯波家,而管理這片土地的斯波家卻不是織田家的臣子。

  簡單來說,土地所有權屬于織田家,但管理土地的武家屬于斯波家。地權與治權分屬兩家,在法理上形成無法自圓其說的悖論。

  以前,雙方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如今因為上洛一事,兩家發生沖突,這個死結就成了最容易被大的矛盾點,方便用來對剛。

  前田利家不重要,尾張斯波領也不重要,斯波家織田家都不缺這點領地,但上洛的主導權很重要。

  兩個人吵的是織田信長處罰前田利家合不合規矩嗎?是織田家能不能管到尾張斯波領嗎?

  不是。

  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分別展露自己的強勢,只為了證明上洛之事,到底由誰來說了算。

  織田信長望了眼義銀身后的御白旗,心里罵罵咧咧。管你?現在誰特么的敢說有資格管你?

  她冷冷說道。

  “若是謙信公覺得不合適,我可以收回尾張斯波領,以免兩家發生誤會。”

  織田信長這是威脅,二萬石領地的收回不是小事。前田利家以軍功獲取恩賞,她憑什么收回去?前田利家及其麾下武家以后吃什么?

  斯波義銀冷笑道。

  “斯波家在關東開疆拓土,前田利家對我忠誠,我自然要善待她。

  若織田殿下執意撤藩,前田利家及其麾下斯波家臣,我自然會另行安排。”

  斯波義銀也是硬氣,你織田家有百萬石你牛b,但我斯波家也不是軟柿子,兩萬石我還拿的出手。

  織田信長一時找不到話頭反駁,臉上發燒又覺得丟了面子,一氣之下開始口不擇言。

  “要走就走的干凈些,尾張也別留尾巴了。”

  斯波義銀瞳孔一縮,臉色一緊,罵道。

  “織田信長,尾張的斯波料所乃是斯波家世襲領地,你有什么資格要求我離開!

  前田利家奉公恩賞,得到的二萬石領地,你不顧武家傳統要撤藩,我不與你計較。

  但溪村,你動它試試!”

  斯波義銀這話占理,織田家臣們也是沉默點贊。

  織田信長做事膽大妄為,武家傳統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丟。這幾年她大改法度,織田家中是人心惶惶。

  武家傳統領地少有變更,往往是世代耕耘。但織田信長不在乎,幾次以戰事需要為由,遷移改封。

  這次斯波義銀罵出來,暗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拍手叫好,真是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斯波義銀站穩了道義,尾張斯波領雖然二萬石在美濃國,但其根本還是當初斯波家的一千五百石料所,所以叫尾張斯波領。

  這一千五百石可不是斯波義銀為織田家奉公恩賞得到的,是他用自己的清白之身,攔著織田信長沒有被奪走的祖地。

  織田信長要動美濃國郡上郡二萬石沒問題,你主家無信無義,肆意篡奪恩賞封地,自然有你織田家自己的臣子惶恐。

  但要是動了溪村那一千五百石,就是真準備和斯波家開戰,因為這片領地并不屬于織田家。

  織田信長自知理虧,她失口放出狠話,如今被義銀當眾打臉,如何能忍得下去。

  本就一個乖戾的性子,又一直對義銀賊心不死,如今被這個自己暗中牽掛的帥氣少年懟得無言以對,織田信長的面子掛不住了。

  她哈哈大笑,指著身后的清洲城,目露兇光說道。

  “謙信公,您可要想清楚。

  我織田家占據尾張美濃北伊勢,石高一百四十萬,軍勢似海,長槍如林。

  您,真要與我為敵嗎?”

  斯波義銀笑得比她更大聲,幾乎是前俯后仰。笑聲戛然而止,他雙眸似冰,冷聲道。

  “仔細看清楚我身后的御白旗,織田信長,告訴我,你是否要與河內源氏嫡流為敵!

  織田家的姬武士們,告訴我,你們是否要沖著這面御白旗揮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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