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銀點頭贊許,比起山中幸盛的瞎嚷嚷,前田利家的話才是他想要聽的。
他說道。
“我有意改變計劃,與織田殿下達成協議后,隨她前往岐阜城,與織田家一起上洛。
前田姬,山中姬,若是如此,我參與上洛的軍勢,就要依靠你們了。”
前田利家與山中幸盛對視一眼,一齊伏地叩首。
“愿為御臺所效死。”
前田利家的尾張斯波領兩萬石,可以動員二支備隊,山中幸盛手上有精銳的一百御臺人姬武士。
再加上親衛旗本的同心眾五十名姬武士,斯波義銀勉強能維持聯軍上洛的體面。
義銀看向百地三太夫,命令道。
“百地姬,立即傳訊去堺港,讓高田陽乃來見我。
她真是神通廣大呀,三好家上洛大逆,竟然對堺港的斯波新選組不聞不問。
我相信,她是能夠一路平安來到我面前的。”
義銀冷笑一聲,對一旁的石田三成說道。
“石田姬,你與高田陽乃在北陸道商路東西兩端合作了兩年,這次終于可以見上一見了。”
石田三成伏地叩首,嗨了一聲。她心中明白,主君是對高田陽乃摻合京都事變,極其不滿。
高田陽乃這次要是過不了關,主君就會把她打落塵埃,石田三成將會接替她的位置。
義銀昨天想了一夜,近幾斯波領他暫時是不準備回去了。
先用山中幸盛與前田利家的軍勢撐住場子,再慢慢想辦法把近幾斯波領的權力拿回來。
尼子勝久沒問題,就讓山中幸盛這邊去安撫。高田陽乃這個町奉行無兵無將,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但對于明智光秀與前田利益的處置,斯波義銀有些頭疼。
說起來這幾人對他的確是真情實意,義銀不想傷害她們,但也不能任由她們胡來。
對高田陽乃的安排,他已經想好了。是自己當初把她提拔太快,讓她忘乎所以。這次就讓她當石田三成的副手,先冷靜冷靜。
但明智光秀與前田利益是他在近幾的智囊和大將,麾下領地家臣眾多。該怎么處置,他還在為難。
正在此時,前田利家忽然出列鞠躬,說道。
“御臺所,我有一事懇求,還請您恩準。”
義銀笑道。
“你那邊又有什么事了?說來我聽。”
前田利家肅然道。
“當初,尾張斯波領有一萬三千石。三千石是主君恩賞的知行地,一萬石是之后開拓的新領。
我曾上書給您,將后進的一萬石以斯波料所形式,寄存在尾張斯波領名下,您恩準了。
如今,織田殿下改封我美濃國郡上郡二萬石,尾張國內只留下溪村一千五百石。
溪村乃是御臺所祖地料所,我不敢妄言。懇請您將郡上郡變更的兩萬石新領,納入斯波料所。”
前田利家說完,義銀還未反應,一旁的山中幸盛眼神就變了。
斯波料所,是當初義銀分封給幾個重臣的托管領地。
因為斯波義銀缺少譜代家臣,又沒有直臣附屬,只好把直領以料所形式交給相信的重臣看護。
但斯波家中的武家都明白,得到料所的斯波重臣,就是可能入贅的人選。
因為,斯波家的直領不可能一直流落到外人手中。那么得到斯波料所的重臣,當然會被默認為入贅的競爭者。
義銀當初在近幾斯波領,分封斯波料所。
前田利益得伊賀一萬五千石,山中幸盛得北大和一萬石,島勝猛得北大和八千石,明智光秀得北大和六千石。
換而言之,被公認為入贅候選人的重臣,就是這四個人。
但之后,出現了一個意外。
前田利家在尾張斯波領上書,主動將打下的一萬石新領,納為斯波料所。
也就是說,前田利家用自己打下的一萬石領地,買了入贅競爭者的門票。
如今,她又請求把尾張斯波領的料所擴充到二萬石,這是要殺人誅心啊!
山中幸盛眼中的敵意已經按耐不住,但她卻無話可說。
因為前田利家是有本事,自己打下領地,來買入贅資格。武家們都得豎起大拇指夸贊,真灑脫。
入贅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但送出去的領地名分,可是真沒有了。
斯波義銀苦笑搖頭,說道。
“當初我給你三千石知行,你上交一萬石斯波料所。
如今倒好,一千五百石算我的祖地料所,二萬石算是斯波料所。
這么說起來,你這三年是幫我白干了活,分文不取還要往里倒貼三千石。
利家姬,沒有你這么奉公的武家。你這是要讓我被外人戳著脊梁骨,罵我賞罰不公呀。”
前田利家伏地叩首,一臉真誠道。
“臣下之罪,萬死不恕。確是甘心奉上所有,以求救贖罪孽萬一。”
前田利家昨天回去之后,是悔恨交加。
自己把義銀翻來覆去喝了一遍茶,最后還要在他傷口上撒鹽,要求他去和織田信長妥協,幫自己保住尾張斯波領。
這就不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啊!
前田利家一夜睡不好,最終還是決定要對主君表露心聲。自己的一切都是屬于斯波義銀,屬于斯波家的。
主君,請全部都拿走,拿走我的心,拿走我的一切,都是您的!
前田利家真誠的表態,卻讓一旁的山中幸盛起了狐疑。
她昨天在外圍警惕敵友未明的織田家,是真不知道自己心愛的主君在自己守護的天守閣里,和別的女人喝茶喝了個痛快。
義銀眼看著近幾斯波領一波未平,這山中幸盛與前田利家之間的葡萄架又要倒下,趕緊出來滅火。
他裝作憤怒,站了起來,說道。
“奉公恩賞,此乃武家大義!
斯波料所如何界定,這是我的權力,豈是你能以恩義脅迫的!”
他一發怒,所有人一齊伏地叩首,懇請御臺所息怒。
義銀見情況還在控制中,趕緊說道。
“前田利家守護尾張斯波領有功,知行郡上郡五千石。另外一萬五千石,以斯波料所形式代領。
領地怎么分割,你自己去琢磨,確認結果,上書給我即可。
還有溪村的一千五百石,也由你繼續替我看護。
利家姬,謝謝你這三年為斯波家所做的一切,非常感謝。”
美濃國郡上郡,斯波義銀去都沒去過,也不知道那里的領地情況。既然盛情難卻,他只好勉為其難走個形式,但具體就不干涉了。
義銀對著前田利家鞠躬半禮,把她嚇得趕緊避禮,深深鞠躬。
“主君厚恩,前田利家感激不盡。”
義銀見這件事說完,趕緊換個話題把這件事糊弄過去,談起之后怎么與織田信長交涉。
但山中幸盛和前田利家下意識相望,兩人之間卻是彌漫起淡淡的敵意。目光一觸,各自挪開視線。
斯波料所的體量就是麾下武家默認的入贅資格排序,之前最多的是前田利益的一萬五千石。現在,前田利家與前田利益并列了。
而且,前田利家還保有對尾張斯波祖地一千五百石的料所看護權,明顯是她占了上風。
山中幸盛對這兩個前田家的女人,是越看越不順眼,特別是這個后來居上的前田利家。
當然,前田利家對這個貌美如花,說話不過腦,一看就是繡花枕頭的山中幸盛,也是心存鄙夷。
義銀若是知道,她們是這么看待斯波料所的存在,一定會苦笑。
從來就沒有什么入贅之爭,那都是明智光秀忽悠你們這群傻驢子拼命拉車,在前面吊著的胡蘿卜。
斯波料所是鳩占鵲巢之策的一部分,是義銀留給未來孩子的根基,誰的媽能打,就多打點地盤留給自己的娃。
你們都是我的翅膀,斯波料所不是入贅嫁妝,是義銀給的禮金。
想起這個入贅的誤會越來越深,義銀對明智光秀那個推波助瀾的腹黑女就恨得牙癢癢。
她就知道做自己認為對義銀有利的事,卻從不考慮義銀的感受。
足利義輝雖然傲嬌,但給予義銀的幫助其實很多。義銀雖然不愿意嫁給她,但也想著以后要與她和平分手。
但明智光秀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她殺了足利義輝,讓義銀心中充滿了愧疚。
相比眼前這些為了入贅爭得就差拔刀的姬武士,義銀越發懷念記憶中的足利義輝。
兩人之間的不愉快被漸漸淡忘,留下的都是美化過的回憶。
在義銀自己都沒有發現的心底死角,一個叫做足利義輝的完美女人形象,越來越豐滿。
就像是埋藏在土里的美酒,越來越醇香,越來越迷人。
斯波義銀對內與諸姬交底,透出重整近幾斯波領的風聲。
然后,他在天守閣接待織田信長,兩人追憶當初創業之艱難,憶苦思甜。說到深處,不禁垂淚。
一旁侍奉的前田利家在中間緩解撮合,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皆表示攜手共進,再創輝煌的意愿。
斯波家與織田家將聯手幫助足利義昭上洛,討伐三好叛逆,再建幕府秩序。
會后,以兩位主君為首的大隊人馬前往岐阜城,等候足利義昭前來匯合,組建上洛聯軍。
而德川家康先行回歸三河,準備動員軍勢,參與上洛之戰。
斯波義銀遲遲不回近幾,而是選擇在織田家參與上洛事務,這讓近幾斯波領諸姬感到非常不安。
遠在西近幾的堺港,新選組駐地,高田陽乃也收到了斯波義銀的召喚,要求她前去覲見主君。
在高田陽乃宣布這件事之后,在坐諸姬各懷心思,沉默不語。
半晌,今井宗久開口問道。
“高田大人,御臺所這是何意?
既不告知前往何處覲見,也不體恤您身處敵境,出行危險。
難道,是對我們有什么不滿?”
高田陽乃掃了她一眼,見她一臉擔憂,心中搖頭。今井宗久這幾年確實長進了不少,但骨子里還是商人,稍有風吹草動就沉不住氣。
她也不理會今井宗久的問話,徑直說道。
“由比濱結衣。”
由比濱結衣一愣,伏地叩首。
“嗨!”
高田陽乃指了指她,說道。
“這次去見主君,有你的新選組保護我出行,你下去準備吧。”
由比濱結衣抬頭看了眼高田陽乃,有些畏懼這位越來越厲害的上官,低聲道。
“我這就去準備。”
當初三好幕府協議,斯波家可以派駐十名姬武士在堺港監督三好家的軍事調度,以證明三好家不做動員軍事,對幕府再無敵意。
這十名姬武士,就是以由比濱結衣為首的新選組。
這些年,新選組歸屬在高田陽乃麾下,組長由比濱結衣為人謹慎,與高田陽乃在堺港的激進擴張意圖不和。
在得到了壬生狼這支浪人武裝集團的武力支持后,高田陽乃對待由比濱結衣越發冷淡。
沒想到,這次去見主君,她會選擇讓新選組護送。
由比濱結衣心中不但沒有被重用的竊喜,反而有些恐懼。
新選組存在的意義,就是監督三好家對幕府的戰爭動員。這次三好家上洛大逆弒君,新選組難辭其咎,不知道御臺所會如何處置。
不管由比濱結衣怎么想,高田陽乃對一旁的壬生狼首領近藤勇說道。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壬生狼以安穩為主,暫時由今井宗久大人指導你們。”
“嗨!”
近藤勇伏地叩首。
在得到高田陽乃豢養之后,壬生狼這些背靠誠字旗,身穿山形羽織的浪人,已經成為堺港一景。
她們是高田陽乃的白手套,負責黑白之間的灰色事務。堺港商家畏懼她們,因為她們是一群真正的餓狼,兇狠狡詐,輕視生命。
待由比濱結衣與近藤勇告退離開,室內只剩下高田陽乃與今井宗久兩人。
高田陽乃這才冷冷對著今井宗久說道。
“主君的命令必須堅決執行,理解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不要讓我再聽到,你對主君御令有所質疑,明白了嗎?”
今井宗久心頭一顫,伏地叩首道。
“嗨!非常抱歉,感謝您的寬宏大量!”
高田陽乃對于這個堺港大商人的下屬,其實非常滿意。她沒有繼續訓斥,而是給她透了個底。
“近幾斯波領傳來消息,百地三太夫早就回到近幾,已經查清了京都事變始末。
這次主君召喚我過去,顯然是有了不滿。
他在信中命我覲見,卻不告知具體的地址。這是在諷刺我神通廣大,有什么事我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