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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9章何人不識君

  淺井長政不愿意與市君同房,從一開始的勉為其難,到之后禮貌回避。

  市君是個好丈夫,他一直想做個賢惠的好丈夫。淺井長政知道是自己不好,是自己對不起他。

  但是,對不起,我真的忘不了那個少年。斯波義銀他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夢中的少年,他真的回來了。

  近幾各方聽聞斯波義銀回歸,已然亂成一團。

  而在美濃國,斯波義銀已經到了岐阜城。織田信長為其準備一處居所,成為他暫時的駐蹕行在。

  岐阜城天守閣下,織田家內院中,土田御前居所。

  濃君謹慎行禮,不知道自己的這位公公,把自己喚來所為何事。

  土田御前看了眼自己的這位女婿,甩甩手。周圍的侍男鞠躬告退,將室內留給翁婿二人。

  等人都走干凈了,土田御前開口問道。

  “你給御臺所寫了邀請函?”

  濃君抬頭看向公公,心頭一凜,沒有立即回答。

  土田御前嘆了口氣,說道。

  “信函已經到了我手上,怎么?你還想瞞我?”

  濃君微微瞇眼,鞠躬道。

  “御臺所英武,尾張美濃的武家丈夫們,皆為男兒中能出現這等絕代人物,贊嘆不已。

  我琢磨著兄弟會開春的茶會就在這幾日,便寫了帖子邀請御臺所參與,也讓大家有機會一睹風采。”

  土田御前深深吐出一口氣,說道。

  “既然如此,為何要瞞著我行事?”

  “這。。我并沒有隱瞞的意思,只是這幾日您忙于禮佛,尚未找到機會與您提起此事。”

  濃君一時語塞,還想著如何搪塞過去,卻被土田御前一伸手阻斷她繼續說話。

  土田御前厲聲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小心思!你與你要好的幾個丈夫在暗中商量點什么,真以為我不知道嗎!

  信函如何到了我手中,你難道就沒有半點疑惑?那是因為別人不想被你的愚蠢害死!

  上次內院的清理之事,你還記得嗎?你我的貼身侍男被斬首拋尸,你就沒有一絲警醒?

  信長的性子,我清楚,你也清楚。沒有下次了,沒有了。

  上次殺光貼身侍男的警告如果沒有用,她下次就會殺光整個內院的侍男。

  她沒有那么多耐心等我們醒悟,她會用更多的鮮血來提醒我們注意分寸,她做得出來的!”

  濃君渾身顫抖,她的面色忽而猙獰,喊道。

  “我沒有想做什么!我沒有!

  我只是不甘心,我只想親眼看看,那個迷得我妻子不肯與我同房的狐貍精,他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我要用我這雙眼睛,仔細看清楚,奪走我妻子之心的男人,他是長著怎么個勾人心魄的狐媚子樣!

  我有什么錯!有什么錯!”

  濃君說著說著,掩面哭泣,伏地不起。

  土田御前面色鐵青,沉默不語。要說織田信長不肯與濃君同房,織田家后繼無人之事,他也是心存埋怨。

  但他這幾年心境變化很大,已經不愿意與織田信長這個女兒為難,繼續僵持冷淡。

  織田信行死后,織田信長將家業發展壯大,被織田家上下稱頌。

  土田御前上次幫濃君說話,雖然被殺光了貼身侍男,但織田信長還是給了父親面子,安排好織田信包和織田信澄的出路。

  他的幼女織田信包如今擔任織田信長的側近姬武士,死去的信行之女織田信澄在織田信長的小姓中侍奉,都有了自己的未來。

  土田御前就算是為了女兒和孫女的前途考慮,也不愿意再與織田信長鬧得不愉快。所以,他只好委屈濃君這個女婿。

  他面色肅然,說道。

  “家國大事不是你我男兒家可以參與的,御臺所來岐阜城,是為織田家的上洛大事。

  你竟敢用兄弟會這點雜務去打擾御臺所清凈,真是不知輕重。”

  濃君抬頭嘴硬道。

  “兄弟會本就是武家丈夫們交流的聯誼之聚,御臺所是不是男人?怎么就不能邀請?”

  土田御前見他還敢頂嘴,怒極反笑。

  “好,好,你現在已經聽不進我的勸告,那我也懶得管你。

  但你給我記住,美濃尾張的兄弟會是我在主持,這里還輪不到你做主!

  你要是有本事,日后隨你妻子上洛做大家業,去京都作威作福。讓那里的武家丈夫們恭賀你上位,請你當兄弟會之首!

  但現在,在岐阜城里,還是我說了算!你聽懂了沒有!”

  濃君見公公發火,這才醒悟自己一時情急,說話孟浪。

  他伏地叩首,說道。

  “非常對不起,是我太激動失了分寸,請您一定要原諒我!”

  土田御前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他對這個女婿沒有意見,織田信長也的確是個混蛋女兒。

  可問題是,織田信長這個混蛋女兒,誰又能奈何得了她呢?不得已,只好找軟柿子捏,逼著齋藤濃君這個女婿安分一點。

  土田御前平復心情,柔聲道。

  “濃君,我們做男人的就是這樣。妻子是我們的天,不論她是對是錯,我們都得跟著,受著。

  信長如今已經是百萬石大大名,上洛之后更是未來可期。

  你作為她的丈夫,那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富貴砸在了你的頭上。好日子還在后頭呢,你要懂得珍惜。

  我與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御臺所那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武家男兒,不能以尋常丈夫看待。你若是不識趣,日后才叫麻煩。

  男人要賢惠,要懂得忍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才是為夫之道。”

  濃君咬著下唇,聆聽公公教誨,但她心中卻是不平靜。

  市君的性子像是織田信長,那就是眼中容不得沙子。濃君能與她交好,當然亦是性情相投,自視甚高。

  當初濃君出嫁,母親齋藤道三曾賜予他一把短刀。要是織田信長待他不好,便刺死信長。

  洞房花燭夜,濃君還能拿出短刀與織田信長調笑幾句,敢于暗示一下。

  可如今美濃齋藤家已是灰飛煙滅,織田家如日中天,濃君還有什么底氣再次拿出短刀,復述前言?

  不是誰家的男人都如斯波義銀那么厲害,上得陣,喝得茶。濃君只是一個普通的武家男子,他的命運和家族的興衰息息相關。

  此時,濃君雖然心中知道公公土田御前心存偏袒,但他卻是有苦說不出。

  苦到深處,他真希望自家還能有個外戚支撐局面,才不至于心里沒個著落依靠。

  就算是齋藤義龍那個逆姐的孩子,又或者是明智家滅門逃亡的表姐妹,但凡留下一個也好。

  濃君心嘆道,至少能幫襯幫襯自己這個無依無靠的出嫁男。

  岐阜城內院中,土田御前正在教訓女婿要秉持夫道,好好當一個三從四德的賢內助。

  而距離他們不遠的天守閣下,斯波義銀正與織田信長在茶室品茗聊天。

  前田利家為兩人打開局面之后,就回去郡上郡動員軍勢,充當斯波家上洛的軍事主體。

  而對天下公布將攜手上洛的兩位主君,關系也變得融洽起來。至少,斯波義銀敢來織田信長的居館做客,不怕被她扣下當。

  茶人演示完畢,奉上香茗鞠躬告退,斯波義銀拿起茶湯輕輕品了一口,問道。

  “聽說,足利義昭殿下已經啟程了?”

  織田信長點點頭,隨手把茶湯吞了幾口,便沒了興趣。

  這種抹茶道的茶粉澀嘴,兩人其實都喝不慣。義銀還有心裝裝有文化,織田信長則完全沒興趣裝。

  她說道。

  “足利義昭不來,還能去哪里?

  沒有你我相助,她要實力沒實力,要名分沒名分。我們送她一場大富貴,還容得她裝腔作勢?

  據說淺井長政一改之前的殷勤,送都沒有送她。謙信公在近幾之威望,名不虛傳。”

  斯波義銀微微皺眉,織田信長對足利義昭毫不掩飾的輕蔑,讓他非常不安。

  雖然他就早知道,信長之野望已經刻在那塊天下布武印上,她成為天下人的渴望是熾熱難耐。

  但親眼看到她這副輕視幕府的態度,還是讓斯波義銀心底發涼。

  足利義昭再落魄,那也是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約定的下一任足利將軍人選。武家重禮儀,心里看不上,臉上也不會露出來。

  織田信長的囂張,出乎義銀意料。至于淺井長政的態度轉變,義銀并不奇怪。

  就算淺井長政犯渾,淺井家臣團也容不得她亂來。

  那都是當初和義銀蹲在一個戰壕里的老戰友,看著義銀砍遍近幾無敵手。她們又不傻,局勢未明之前,誰會愿意當出頭鳥得罪義銀。

  織田信長說完,輕咳一聲。那茶粉澀喉,實在不舒服。

  她沖著一名侍奉的小姓喊道。

  “給我倒杯清水!快點!”

  那名小姓被她吼得慌張,動手之間差點倒翻茶杯,氣得織田信長罵罵咧咧。

  義銀望著這名小姓,見她眉目之間與織田信長還有幾分相似,奇怪道。

  “這小姓看著有些眼熟。”

  織田信長呵呵一笑,說道。

  “您看出來了?這是信行的孩子,織田信澄。我那老父親一生偏愛信行,對我卻是愛理不理。

  如今為了這個孫女,朝我低聲下氣懇求。不得已,我就收了當個小姓,以后保她一份富貴就是。”

  織田信長言語埋怨,眉眼之間卻是掩不住得意。

  義銀暗自搖頭,這家伙的腦子就不正常。她竟然覺得老父親肯低頭,信行的孩子給自己當牛做馬很驕傲,充滿了征服的快感。

  這性子,真是惡劣到了極點,也是自信到了極點。這人,遲早有一天要死于自大。

  義銀望著織田信澄,想起織田信長身著紅衣,一刀砍下她母親織田信行腦袋的那一幕,不禁搖頭。

  他替織田家操什么閑心,織田信長愛死不死。

  義銀嘆道。

  “已經過去三年多了,不知不覺,孩子們都長大了。”

  織田信長望著義銀,表情微妙得柔和起來,跟著嘆道。

  “是啊,三年了。”

  義銀笑了笑,說道。

  “那你呢?信行的孩子都這么大了,這些年你也該有孩子了吧?讓我見一見可好?”

  織田信長面色一僵,這話要是別人說起,她定會勃然大怒,以為是指桑罵槐。

  但看見義銀一臉誠然望著自己,她卻是訕訕難言。最后,她指著身旁一名小姓,轉移話題道。

  “信行的孩子你見到了,那這孩子你看看,像誰?”

  義銀沒有多想,順著織田信長的手指看去。那名小姓能夠捧著信長的刀劍,必然是親信之人。

  他仔細辯識,還真看出了一絲端倪,說道。

  “這五官相貌,有些森可成的影子,莫非是她的孩子?”

  織田信長拍手贊道。

  “謙信公好眼力。”

  義銀微微點頭。

  刀劍乃是兇器,小姓日夜陪伴,室內數步距離,足以取走織田信長的性命。能為她捧劍的小姓,必然是非常信任的人。

  如果是森可成的孩子,這就解釋得通了。

  森可成與河尻秀隆兩人,是織田信長母親留給她的備隊大將,皆是美濃武家投效而來。

  平定織田信行叛亂之時,她們就是主力。森可成這些年跟著織田信長水漲船高,看來混得不錯。

  就在義銀腦中自圓其說之時,織田信長忽然把那捧劍小姓拉到身邊,捏了捏她的臉蛋,親昵說道。

  “她叫森蘭丸。”

  義銀目瞪口呆,忽然想起當初被前田利家捅死的愛智十阿彌,原來這是織田信長的新眾道對象,難怪這么信任。

  他的目光有些詭異,在兩人身上打轉。剛才問起子嗣,織田信長避而不談,好家伙!

  想起武田晴信和高坂昌信,義銀摸了摸鼻子。貌似和小姓那啥,在武家挺普遍,是自己大驚小怪。

  他又想起自己那兩個小姓出身的親信,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趕緊搖搖頭,不去亂想。

  織田信長并不知道,自己轉移話題,不想提及男女私情的結果,會讓義銀有此誤會。

  若是知道義銀此時心中所想,她一定會當場爆發,好好陪義銀喝另一種茶。

  這些年是織田信長不想男人嗎?是這天下的男人不如斯波義銀這杯茶好喝!

  食髓知味,甘之如飴,意難平,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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