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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2章義銀愛義輝

  等待開門的片刻,柳生宗嚴解釋道。

  “御臺所,足利義昭殿下本想出迎接您。

  只是巧了,天臺宗派人前來參見,解釋之前的一些失禮誤會。”

  義銀回頭看了眼笑容卑微的柳生宗嚴,說道。

  “柳生宗矩為我效力,這兩年盡心盡力,看在她盡忠職守的份上,我不為難你。

  我知道足利義昭在怕什么,此事我自會與她說清楚。你沒必要,更沒有資格卷進來。

  所以,閉嘴。”

  柳生宗嚴臉上堆砌的笑容瞬間凝滯,然后深深鞠躬,不再廢話。

  上洛之儀中,天臺宗擅自離場,這件事義銀并不知道。可即便知道,他也不在乎。

  這群京都之內的勢利眼,只看到織田信長的強大軍勢,足利義昭的繼位將軍,完全沒把義銀這個先代的未亡人當回事。

  對于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墻頭草,義銀是鄙夷輕視,更是無可奈何。

  要不是織田信長勢大難治,誰愿意陪這群幕府豬隊友浪費工夫?

  關東那些王八犢子雖然難管,但做事還算爽快。平日里斤斤計較,可上了戰場,敢打敢拼得真會用命掙前程。

  相比之下,幕府這群娘們就太不是東西了。平時靠不住,打仗又雞賊。好處都要,犧牲不肯,一點擔當都沒有。

  義銀懶得和柳生宗嚴廢話,說到底,她不配。

  一個被足利義輝踢出局的前情報頭子,如今拜入足利義昭門下,只求官復原職,這種利欲熏心之徒靠得住?

  足利義昭連這種人都要重用,義銀真替足利將軍家感到悲哀。

  此時,大門洞開,義銀徑直往里走。柳生宗嚴側身緊隨,為御臺所引路。

  蒲生氏鄉遞給井伊直政一個眼神,將她和半數同心眾留在門內外,謹防關門。

  斯波義銀大義凜然,不懼宵小。但蒲生氏鄉作為同心眾筆頭,必然要防著外人惡意。

  她安排井伊直政與半數同心眾,嚴守大門,看護戰馬,就是留下后路。

  布置完此事,她趕緊帶著另一半同心眾跟上義銀的步伐。

  而此時,一直隨侍的高田雪乃已經走在柳生宗嚴身后,雙目如刀盯著她的后背。

  柳生宗嚴一代劍豪,自然能感覺到高田雪乃從身后傳來的警告,頓時渾身寒毛立起。

  她搖頭苦笑,自己真的只是想帶路,這斯波家的小祖宗可千萬別誤會。

  高田雪乃雖然身子虛弱,但她的劍術另辟蹊徑,堪稱天下最快。

  在戰場之上,雙方披堅持銳,高田雪乃的優勢并不明顯。

  可在劍客無甲對戰之時,唯快不破,誰愿意與高田雪乃這位儈子手拔刀齋為敵?

  一行人往前走,柳生宗嚴小心得為義銀指引方向。

  忽然,高田雪乃說了一句。

  “走錯了。”

  義銀的腳步停下,雙目橫向柳生宗嚴,蒲生氏鄉的右手已經握住刀柄。

  柳生宗嚴冷汗都流下來了,說道。

  “沒有錯,御臺所,就是這條路。”

  義銀回頭看了眼高田雪乃,雪乃指著另一邊,說道。

  “主廳在那里,我和將軍就是在那里御敵,抵抗到最后的。”

  柳生宗嚴醒悟過來,趕緊解釋道。

  “御臺所,二條御所被三好家攻陷過一次。幕臣重新修繕之時,廢棄了部分損毀嚴重的庭院。

  現在的議事廳請您隨我來,正是這邊。”

  義銀看了眼高田雪乃所指方向,心頭忽而觸動,說道。

  “我要去那邊看看。”

  柳生宗嚴愣了一下,說道。

  “足利義昭殿下還在等您。。”

  她還未說完,就被義銀打斷。

  “你不是說,她正在接待天臺宗的人嗎?怎么又變成等我了?”

  柳生宗嚴啞口無言,不敢再說什么。

  其實老廳并沒有損毀嚴重,只是被三好家攻陷一回,不太吉利。

  所以幕臣們重新布置,刻意避開了老廳,也算是新人新氣象,免得足利義昭覺得晦氣。

  但斯波義銀是足利義輝的未亡人,這話總不能當他的面說,那不是沒事找事嗎?

  見義銀堅持要去看看足利義輝戰死之處,柳生宗嚴無奈點頭。

  “御臺所說的是,我來為您領路。”

  義銀搖搖頭,說道。

  “不必了,雪乃,引我去看看。蒲生氏鄉,你帶人守在外面。”

  柳生宗嚴上前還想說什么,已經被蒲生氏鄉伸手攔住。

  她只能無奈望著斯波義銀跟隨高田雪乃,消失在老廳庭院中。想了一下,柳生宗嚴拔腿就走,去請足利義昭過來。

  斯波義銀去緬懷未婚妻,足利義昭這個足利義輝的妹妹正好過來看看,小姨子和姐夫也好聯絡聯絡感情,為之后政治交涉暖場鋪墊。

  義銀只是不準柳生宗嚴跟著,并未限制她離開。蒲生氏鄉就沒有攔她,看著她遠去。

  庭院之內,義銀跟著高田雪乃往前走。

  石臺階,石燈籠,石蹲踞,將軍居所自然是精心營造,每處景觀都有用心設計。

  繞過秋樹青苔,沿著石汀步走入庭中,高田雪乃指著前方說道。

  “前面就是議事廳,將軍日常就是在那里舉行評議,辦理公務。”

  義銀眺望前方,總覺得庭中有些不和諧的感覺,但又說不出什么來。他蹲下來,能從石道的縫隙中看出絲絲隱紅。

  這里經過了一場惡戰,即便仔細清理過,但還是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

  高田雪乃見義銀不走,回身守在他身邊。

  義銀抬頭一笑,問道。

  “她一直在這里辦公?不出去走走嗎?”

  雪乃呆呆望著主君的笑容,回答道。

  “將軍總是說,她要恢復足利將軍家的榮光,不能懈怠。

  以前在御所,她還會去劍室修行。來了二條城之后,就埋頭在這里,不太出去。”

  義銀點點頭。

  二條城的布局是以兵城展開,鎮守二條三條之間,盤踞京都北部,虎視南方中樞腹地。

  足利義輝建造此城,就是要收攏幕府權力,以兵威壓制幕臣們的不滿。

  這家伙的手段,真是粗暴。

  來到二條城,說明足利義輝的布局已經進入關鍵階段,時時刻刻要小心幕府內外勢力的反撲,她當然就沒有心思去修行劍道。

  義銀望著議事廳,喃喃道。

  “你這又是何苦呢?”

  高田雪乃以為主君在問自己,于是說道。

  “將軍總是說起您。”

  義銀目光不動,嘴上笑問。

  “都說我什么呢?”

  高田雪乃跟著望向議事廳,就像在回憶當初。

  “將軍說您不懂規矩,第一次見面就在大庭廣眾脫衣服,一點男人的矜持都沒有。

  還說您看不起她,總不把她這個足利將軍當回事。”

  義銀笑道。

  “看不出來,她也是個喜歡在背后嚼舌根的。”

  高田雪乃搖頭道。

  “不是的,將軍從不對別人說這些,就在我面前埋怨。

  她說,她一定要復興足利將軍家,要讓您對她另眼相看,要讓您心甘情愿嫁給她。”

  義銀的眼圈微微發脹,感覺有點眼酸,他眨巴一下眼睛,無奈說道。

  “這個傻瓜。”

  足利義輝真是一個驕傲的傻瓜,她以為自己是誰?定下的目標也太不切實際了。

  足利將軍家衰敗日久,早已積重難返。幕府內外的武家,只想著利用足利將軍為自家牟利,誰還真把足利將軍當回事?

  她足利義輝就是廟里的泥菩薩,有用的時候就上門拜拜你,沒用的時候誰理你啊!

  外臣想在你頭上拉屎撒尿,幕臣想靠著幕府的招牌多撈一點好處,各取所需。

  可足利義輝真把自己這泥菩薩當盤菜,銳意進取一下子得罪了所有人,結果死得不明不白。

  義銀覺得心口堵得慌。

  要不是因為自己,足利義輝可能會冷靜一點,徐徐圖之。可就是自己的出現,讓足利義輝急于想證明給自己看,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義銀長嘆一聲,重復道。

  “傻瓜,大傻瓜呀。”

  高田雪乃不知道主君心中苦澀復雜的情緒,指著一處空地,繼續說道。

  “我記著主君的話,要保護好將軍,所以在這里練劍。

  有時候將軍忙完,就來煩我,害我無法靜心。”

  義銀饒有興趣問道。

  “她來煩你?怎么個煩法?”

  高田雪乃皺著眉頭,撅著小嘴,掰著手指說道。

  “翻來覆去就那些話,問了兩年多,真是個嘮叨的將軍。

  問您愛吃什么,偏好什么衣服首飾,平時喜歡做些什么。

  反反復復得問,明明她自己都可以背出來了,真的好煩呀。”

  義銀覺得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用雙手尾指點著眼角,往外拉了拉。然后略到太陽穴上,輕輕安撫自己顫抖的額角。

  他的眼圈發紅,目中隱隱透出晶瑩,口中嘆道。

  “的確是煩。”

  義銀終于發現庭院中的違和感來自于哪里,問道。

  “這里,都沒有拉門?”

  雪乃掃了眼庭院,點頭道。

  “對了,三好家攻進來的時候,將軍帶著我們把她們殺退了幾次。

  三好家的人打不過我們,就把門都拆了當盾牌,躲在門板后面用長槍刺我們。

  我們只有打刀,兵器沒有她們長,只好退到議事廳中。”

  高田雪乃指著前面的議事廳,義銀眼神一凝,說道。

  “走,看看去。”

  兩人踏上門廊,走入室內。

  高田雪乃指著主位說道。

  “當時我被將軍護著撤下來,她就是在那里將我放下來,把金印和三日月宗近交給我我,讓我從密道離開。”

  義銀緩緩走到主位上,半跪在榻榻米上,凝視著問道。

  “然后呢?”

  高田雪乃愣愣出神,半晌說道。

  “我不知道,將軍說要我保護您,不讓您落得她這般下場,然后我就走了。

  將軍,應該。。死了吧。。”

  義銀緩緩伸出手,指尖伸向前方,仿佛要跨過時空,觸摸到誰的臉頰。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大傻瓜,我又不是你,我怎么會死?你是自己作死,知道嗎?

  你要是本本分分的,誰又能把你怎么樣?當個有名無實的將軍,有什么不好?偏偏要逞強,偏偏要逼得狗急跳墻!

  你說你是不是傻啊?足利義輝,你說你是不是一個傻瓜?大傻瓜!”

  高田雪乃上前一步。

  “主君?”

  義銀低著頭。

  “雪乃,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單獨待一會兒。”

  雪乃望了眼義銀顫抖的雙肩,轉頭離開了房間。

  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義銀面前的榻榻米上,出現一滴又一滴水珠,跌落四濺。

  “足利義輝,你這個大傻瓜!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是在利用你,我從來沒有想過和你結婚!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關東計劃著,只要回來就悔婚,我根本不值得你付出這么多!

  你知不知道,明智光秀為什么要害死你?是為了我!我和她上過床,你和我卻是清清白白,你說你死得冤不冤!

  你知不知道,我這次回來根本沒辦法幫你報仇!合謀害死你的那些人,我不能動!

  我還要拉攏她們,還要給她們好處,還要繼續在這個王八蛋的世道里活下去,和那些害死你的王八蛋虛與委蛇!

  你知不知道,你死了也是白死!你個大傻瓜!”

  義銀感覺自己透不過氣來,他干嘔了幾下,深深呼吸,平復自己的心境。

  他馬上就要去見足利義昭,他還有許多事要做,他沒有時間在這里哭泣。

  最后,義銀用力抹了抹自己的眼眶,輕輕將前方的空氣擁入自己的懷中,低聲說道。

  “這輩子,我對不起你。下輩子,如果能有下輩子,我保證,我會和你在一起!

  我會和你結婚,我會和你一起復興足利將軍家。我欠你的,下輩子全部都還給你!

  現在,我該走了。

  有很多我在乎的人,她們相信我,她們跟著我,我要對她們負責,我必須繼續走下去。

  好羨慕你的驕傲,你的決絕。

  我是做不到的,我只能茍且在這個亂世,和那些惡心透頂的人,繼續把這個無聊的游戲玩下去。

  足利義輝,我和許多人上過床,我很爽。以后我還會和許多許多女人上床,你是不是很生氣?

  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我此生都是你的丈夫。你的名分,誰都拿不走。

  你看,我是不是很虛偽?來,重新認識一下。

  你好,足利義輝。我是這個世界上最虛偽的男人,斯波義銀,我想成為你的丈夫。

  斯波義銀愛足利義輝,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就愛上了。

  這一次,是我的真心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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