堺港,新選組駐地。
高田陽乃看向一臉淡然的親妹妹,揉著眉間,額角抽動。
“然后,你就用刀逼著京都那邊的商屋負責人,幫你準備快船,來我這里了?”
“嗯。”
“嗯?嗯你個頭!”
高田陽乃恨不得一掌抽死這滿臉無所謂的傻妹妹,只覺得頭疼欲裂,說不出話來。
她這陣子在忙碌北陸道商路的重新規劃,無暇顧及其他事。
三好上洛,一個冬天折騰得整個近幾商人圈彷徨,秋冬進軍,春夏敗退,戰亂惹得商業停滯觀望。
北陸道商路的體量夠大,利益方眾多,三好家自己也牽涉很深,總算沒有被干擾太多,順利開始了新一年的賺錢大計。
可因為斯波義銀強令組建斯波忠基金,石田三成此人又精通北陸道商路內幕。高田陽乃心存忌憚,不得不處處小心。
她重新規劃商路份額,盡量為斯波忠基金謀取利益,把好處往斯波家的飯碗里扒。
這是一件勞心勞力的事,各方關系千絲萬縷,牽一發而動全身。
正在她焦頭爛額之事,高田雪乃竟然找上門來,讓她詫異不已。
高田陽乃最了解自己的妹妹,只要主君不棄,這妹妹就是主君身上的掛件,一刻不肯卸下的那種。
京都那邊的消息還沒傳過來,高田雪乃就坐快船過來。走得比消息還快,高田陽乃當然一無所知。
等聽完妹妹說起自己在京都當街殺人,被主君剝奪目付首領職權,然后選擇出奔而來,高田陽乃的腦袋都要氣炸了。
她手指著一臉淡漠的雪乃,忍不住罵道。
“你竟然出奔?出奔!
你我姐妹是什么出身?區區仆役的我們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啊!
你在主君身邊當目付之首,我在堺港掌控北陸道商路,還有主君的信賴和寵愛,未來可期!
可你呢?擅作主張!殺人泄憤!如今還敢不服從主君的命令,出奔離家,再不是斯波家臣。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腦子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高田陽乃真是氣瘋了,密室之內沒有外人,她干脆捅出自家的老底罵人。
外人以為的斯波譜代高田家,從來就不存在。只有被斯波義銀從斯波宗家滅門慘案中,救出的仆役兩姐妹。
高田陽乃一直很自卑,她愛斯波義銀,但她知道自己不過是一介仆役,永遠配不上斯波義銀。
這次斯波義銀回歸近幾,她服罪認罰順利過關,還得到了北陸道商路份額等同于斯波料所的承諾,正是心中希望冉冉升起之時。
幻想著妹妹在內,自己在外。雖然兩人不通軍事,缺乏軍功,但聯手之力,未必斗不過那些強有力競爭者。
可自己的美夢還未做幾天,高田雪乃就捅了個天大的簍子。不但丟了目付首領的權位,還自行出奔,徹底斷了后路。
高田陽乃氣得頭昏目眩,恨不得掀開妹妹的腦袋看一看,里面裝得是些什么漿糊。
高田雪乃盯著姐姐憤怒的眼睛,緩緩說道。
“她們說主君是騷貨。”
“她們說主君本性放浪,愛和女人上床。”
“閉嘴!”
“她們說主君天生下賤,就是個賤胚子,所有成就都是靠陪人睡覺得來的。”
“我叫你別說了!”
“她們說主君為了報滅門之仇,被織田信長肆意侮辱,早就是織田信長的胯下玩物。”
“八格牙路!”
高田陽乃憤怒得站起來,瞪著自己的妹妹,罵道。
“雪乃,你這個混蛋啊啊啊!”
雪乃的話,揭開了姐妹倆藏在心底的傷疤,把永遠無法忘記的那一幕又掀翻出來,映在雙方的腦海中。
她們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斯波義銀將自己精心打扮,送入織田信長居所。
她們是隨從,秀吉是接待者。她們一起目睹了斯波義銀被織田信長摟入房間,關上拉門的那一幕。
那一夜,斯波義銀失去了貞潔,他在織田信長面前立誓要復興斯波家,從此開始了波瀾壯闊的復興之旅。
那一夜,陽乃雪乃永遠不會忘記。她們愛慕的主君從此再不把男女之事當回事,為斯波家的復興,祭獻了自己的一切。
陽乃只覺得一股熱血從腳底板沖上天靈蓋,她知道雪乃是在刺激她,雪乃太了解她了,非常明白怎么才能激怒她。
她很清楚自己這個妹妹,這個看似呆呆傻傻的妹妹,骨子里卻有野獸一般的直覺。
雪乃不是傻,她才是真正無視世間規則,敢于踐踏一切世俗約定的無畏之徒。
看似聰明的陽乃,其實一直在嫉妒著雪乃。為什么雪乃可以活得這么自我,只需要喜歡主君,專心練劍就好。
雪乃明明什么事都做不好,老是給主君添麻煩。可主君就是關心她,照顧她,寵愛她。
陽乃知道,雪乃活成了自己羨慕的模樣,而自己一直在埋頭苦干,反而離主君越來越遠。
到底誰是聰明人,誰是笨蛋?
深深吸了一口氣,陽乃緩緩呼出,平復自己的心境。她冷冷看著依舊呆萌的雪乃,說道。
“你要我怎么幫你?”
即便知道雪乃用的是激將法,但陽乃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她不知道京都為什么會傳出這等玷污大御臺所名節的謠言,但她知道,自己沒法忍。
光是謠言的只字片語,就讓她回想起當初的那一幕。
想起京都那些人的臟嘴,正在不斷豐富填補主君的凄慘遭遇,正在不斷往他的傷口上撒鹽。陽乃幾欲發狂,只想殺人。
這一刻,姐妹倆的目光匯成一線,心思融為一體。
即便失去一切,也要殺了那些胡言亂語的家伙。殺光她們,殺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說這些污言穢語!
雪乃冰冷的面色終于有了變化,憤怒又嚴肅。
“我與斯波家已經沒有關系,但我需要在京都活動的據點,刀劍,食物,需要有人告訴我,誰在哪里傳謠造謠。
還有,我需要人手,我一個人殺不過來。”
陽乃冷笑道。
“所以你來找我,你篤定我一定會被你拖下水,會幫你解決這些問題。
雪乃,你真是個混蛋呀!”
陽乃低頭看著妹妹,雪乃抬頭看著姐姐,兩人的臉蛋一模一樣,目光一模一樣。
陽乃移開視線,走向拉門,嘴上繼續說道。
“京都是北陸道商路在近幾部分的重要樞紐,也是我除了堺港之外,介入最深的商業區域。
谷矟</span刀劍,食物,據點,及時通知你傳謠者的情報,都沒有問題。
現在,我帶你去見一群人。”
雪乃默默站起來,問道。
“她們會隨我上洛殺人嗎?”
陽乃冷哼道。
“在京都和幕府作對,肆意殺人,誰肯去啊?
我帶你去見的,不是由比濱結衣手下那些軟腳蝦,她們是一群真正的餓狼。
至于能不能說服她們和你去京都冒險,就看你的造化了。”
雪乃點點頭,跟上姐姐的腳步,輕聲問道。
“她們是誰?”
陽乃回頭看了她一眼。
“壬生狼。”
壬生狼的名字來源于堺港附近的一個野村,壬生村。壬生狼,是一群盤踞在壬生村的浪人劍客。
當年幕府三好議和,斯波家得到了堺港駐軍權,以監督三好家是否有敵對幕府的軍事行動。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堺港作為三好家領地內的物資運輸港口和稅收重鎮,是監督三好家是否會發動上洛的最佳觀察點。
三好家雖然允許斯波家的軍事力量入駐堺港,但在人數上做了嚴格限定,只允許存在十名斯波家姬武士,這就是斯波新選組的由來。
高田陽乃來到堺港后,利用新選組威懾堺港商家。作為三好家之外,唯一合理駐留堺港的軍事存在,斯波家因此撈到了不少好處。
隨著高田陽乃的野心越來越膨脹,她漸漸對新選組組長由比濱結衣的軟弱謹慎,感到不滿。
為了增加自己的威懾力,高田陽乃收買了壬生狼,充當自己在堺港的白手套。
壬生狼的存在,是藏在幕府與三好家協議縫隙中的灰色地帶,是三好家不會允許的。
可正巧,北陸道商路興旺起來,三好義繼,三好長逸等三好家大佬都在北陸道商路投了錢。
不管三好內部各方勢力怎么針鋒相對,誰都不會和錢過不去。而高田陽乃最不缺的,就是錢。
于是,壬生狼便成為了堺港商人最恐懼的存在。這群沒名沒分的浪人劍客下手極狠,做事做絕,遠比由比濱結衣的人馬有威懾力。
高田陽乃對她們非常滿意,卻因為各方制衡的關系,遲遲給不了她們正式的名分,只能用豐厚的酬勞養著。
這件事,高田陽乃未必在意。不過是養了一群野狗,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丟。
但壬生狼的首領近藤勇,卻是憂心忡忡。沒有名分,她們永遠是一群臨時工,誰知道哪天事有不諧,就會被丟出去背鍋。
這是亂世,有錢賺沒命花。能找到一個長久穩定的飯碗,比再多的賞錢都有用。
在高田陽乃替壬生狼租借的院子里,近藤勇又一口干了一杯酒。
一旁的沖田總司咳嗽兩聲,擔憂說道。
“近藤姬,你少喝一點。”
近藤勇喝得哪里是酒,是彷徨,是對未來的迷茫。她笑了笑,轉移話題道。
“你怎么樣了?最近似乎咳得厲害,要不要找個醫師再看看?我們現在不缺錢。”
沖田總司搖搖頭,說道。
“積年的老毛病了,不是花錢能解決的。
每到換季就有點燒肺熬嗓子,春夏之交萬物勃發,最是厲害,等過了這陣子就會好轉。”
近藤勇沉默不語,沖田總司跟隨自己出生入死,卻因為生活貧苦沒錢看病,落下了病根頑疾。
她嘆了一口氣,雖然現在手里有了點錢,但心底還是虛的。
這樣的穩當日子又能過幾天?不給名分,不簽長期合同,讓人無法安心。
此時,土方歲三走進房間,對兩人說道。
“高田陽乃大人來了。”
近藤勇精神一振,站起身來,說道。
“走,我們出去迎一迎。”
高田陽乃坐在主位,雪乃居于次席,壬生狼全體皆在堂下聽令。
這租借的院子,客廳不大。室內坐不下這么多人,大半人是跪坐在門廊外旁聽。
近藤勇看了眼壬生狼的智囊土方歲三,心里詫異。高田陽乃讓她召集所有人前來聽命,所為何事?
土方歲三微微搖頭,表示不知情。她細想最近幾次行動都非常成功,高田陽乃應該很滿意。
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惹得這位金主大動干戈。
高田陽乃望了一圈,指了指身邊的雪乃,說道。
“這是我的妹妹,高田雪乃。”
近藤勇心頭一動,她倒是聽說過,高田家是斯波家的譜代,高田姐妹深受斯波義銀重用。高田陽乃有個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領。
剛才看到兩人相似的容貌,她就有所懷疑,原來真是高田陽乃的妹妹來了堺港。
難道是斯波目付要擴編,找上了我們?近藤勇心中激動,面上卻是沉著,鞠躬道。
“高田雪乃大人,聽聞您是斯波家的目付之首,劍術高絕令劍豪柳生宗嚴亦是贊嘆,在下仰慕已久。”
雪乃愣愣出神,似乎在專注于觀察壬生狼這些浪人。近藤勇的話她好像沒有在聽,把人晾在當場有些尷尬。
高田陽乃偷偷白了一眼自己總是少根筋的妹妹,出面說道。
“近藤姬,你不是一直想有個名分安身立命嗎?這次倒有個機會。
你也知道我妹妹是斯波家的目付首領,她。。”
高田陽乃知道近藤勇一直希望得到正式的編制和承認,就想著以此誘惑,把壬生狼騙去京都做事。
可她的話才說了半截,就被雪乃打斷了。
“我已經不是斯波家臣。”
近藤勇愕然看向高田姐妹,不知道這兩人是什么意思。
陽乃狠狠瞪了眼雪乃,不知道這個妹妹又在發什么神經。
你不是要人嗎?不把她們忽悠拐了,她們怎么可能和你去對抗幕府?
真以為這些浪人是良善之輩?心思純樸,順服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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