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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9章強盛一向宗

  義銀沿著門廊往側殿走,井伊直政緊緊跟著他的身后。

  沿途的尼姑們紛紛避讓行禮,眼神復雜。多少人想擠都擠不進大師堂參與佛會,義銀卻是大大咧咧跑出來找些清凈。

  人和人之間,果然無法共情。

  義銀抬起頭,往后仰,讓久坐緊繃的背脊,

  松快松快。

  在島國當尼姑,可比當武家舒服多了。只要所在宗派的份量足夠,就有無數的信眾獻地,獻金。

  從天皇到將軍,歷代統治者幾乎沒辦法在寺廟身上征到稅,刮到油,

  尼姑可比農民難對付多了。

  寺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土地租給農民耕種,

  金錢放貸出去利滾利,

  坐享美好的出家生活。

  只可惜這一行太卷了,能熬出頭的宗派都不是簡單的角色。不但要有獨樹一幟的佛理吸引信仰,還得有保護自己宗廟不滅的本事。

  例如宗派老大天臺宗,每次辯不過別人,就把比叡山的山法師放下山去物理辯經。延歷寺支院養了上千名山法師,可不是吃閑飯的。

  日蓮宗沒熬過去,本山被燒,教團被打散,如今群龍無首。本能寺日玄恨得牙癢癢,還不是得給天臺宗上供,才能在京都混個山門。

  一向宗出了個八代中興的法主蓮如,將一盤散沙的一向一揆搞成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總算是勸住天臺宗的山法師,愿意以德服人。

  卷,實在是卷。

  照義銀的看法,各大派的得道高尼就是過得太愜意了。所以大家擠破頭,就為了過上大宗派的那種好日子。

  一場佛會能燒掉幾千貫,連義銀這個武家中的大闊佬都覺得心疼,

  實在看不下去,

  跑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這要是放在天朝。。呵呵。。

  天朝的尼姑可是自律得很,三武滅佛,一宗限佛,一場場佛難敲打教育了所有宗派,低調兩個字該怎么寫。

  可島國的尼姑還沒遇到過一場動搖根基的大浩劫,千年以來的崇高地位,讓尼姑們早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飄的沒邊了。

  義銀腦海中莫名浮現起一張囂張乖戾的俏臉,若是讓織田信長體驗體驗這等窮奢極侈的佛會,她會怎么想?

  恨不得榨干領地的每一顆糧食作軍糧,征走領地的每一個壯丁去打仗,織田信長要是瞧見尼姑們的美好生活,估計眼珠子都要綠了。

  義銀心中,忽然起了一絲惡作劇的想法。

  哪天有機會,一定要帶著尾張的鄉巴佬見識見識天臺宗的奢華。反正比叡山就在京都,距離南近江也不遠,讓那個土鱉也長長眼界。

  義銀漫無目的邊走邊想著心事,前方忽然湊近一人。他身后的井伊直政上前一步,

  攔住了那人。

  那人也知道分寸,

  停下來行禮道。

  “津多殿安好。”

  義銀回過神來,

  看向那人,原來是老相識的鈴木重秀。

  “鈴木姬,你也來參與這場佛會盛事?”

  鈴木重秀恭謹回答。

  “津多殿說笑了,我哪配有這等福分。

  只是得法主恩賜,允許我前來石山沾染些許佛道凈土的祥氣,為佛會保駕護航而已。”

  義銀點點頭。

  雜賀眾是一向宗信徒武裝,這些國人抱團自成一黨,不為武家政權所容,當然要另尋庇護。

  石山本愿寺位于瀨戶內海東岸,與堺港上下聯系,成就了繁茂的商業體系。

  雜賀眾信仰一向宗,一方面是本宗的教義簡單,也愿意吸收底層民眾。另一方面是從石山的商業體系中得利。

  這些國人彪悍,上岸當傭兵,下水干海賊,手里的貨物不干凈,需要一個固定的地方銷贓,換取生活必需品。

  堺港的商人自治集團是一個選擇,石山的本愿寺尼姑集團又是一個選擇。

  一邊是眼珠子里只有錢,另一邊為了信仰啥都干的出來,雜賀眾這是找到了雙保險呀。

  不論是信仰還是實利,雜賀眾與石山本愿寺都綁得太緊,石山佛會自然愿意招募這些強悍的傭兵前來護衛。

  義銀對鈴木重秀笑笑,說道。

  “不要妄自菲薄,你如今也是有身份的人,紀伊守護代是正經的幕府役職。

  我在京中與畠山高政殿下聊到過你,她對你是贊許有加。南河內討伐戰,你肯帶兵前來維護幕府大義,她非常感動。

  對了,畠山高政殿下據說已經被諸多名門舉薦,馬上就要榮登幕府管領之位。

  你作為她的下官屬員,地位就更不一樣了。該傲氣的時候,不要彎腰弱了幕府的威嚴。

  京都的事我也聽說了,一向宗這次是鬧得有些不像話。

  但我當初答應過你的事也是沒辦成,你在京都遇到的挫折,我也有責任。”

  鈴木重秀連聲不敢,面上客套的微笑變得真切起來。

  她從來就是一副貴婦打扮,以前總被人在身后笑話是沐猴而冠。

  自從跟斯波義銀合作了一回,這位幕府貴公子就大方得幫她拿到了紀伊守護代的名分。

  畠山高政臣服于斯波義銀,在幕府混得風生水起,都坐到幕府管領的高位。

  鈴木重秀與畠山高政的舊怨,也被斯波義銀彌合,讓鈴木重秀成了幕府管領畠山高政的下屬高官,出門在外的身份檔次是足夠了。

  土橋守重在京都給鈴木重秀搗蛋,硬是用顯如上人的名義壓著鈴木重秀,屠滅了南蠻傳教士,鬧得一向宗與幕府,織田家交惡。

  這也是因為土橋守重嫉恨鈴木重秀的地位,早已是今非昔比。

  大家都是叛逆的國人眾首領,鈴木重秀搖身一變,成了守護體系內的正統官員,這讓在一個鍋里撈食的老姐妹們情何以堪。

  義銀早就收到了京中的情報,對鈴木重秀的處境也是抱有同情。聯想起自己在幕府那段里外不是人的經歷,不甚唏噓。

  他隨意安慰了鈴木重秀幾句,鈴木重秀心中卻是充滿感激。

  義銀如今的身份不一般,雖然他自己扯掉了足利家的標簽,但在很多人眼中,他比足利義昭更能代表武家天下的正統之光。

  這樣的上位者輕聲細語安慰自己一句,讓鈴木重秀在盛夏酷熱中猶如飲下一碗涼茶,甚是爽快。

  她鞠躬笑道。

  “津多殿太客氣了,我這等小人物的繁瑣事擾您費心,您還一直放在心上,實在是讓我慚愧。

  我這次來,是顯如上人聽說您離開了大師堂,想請您前往阿彌陀堂一敘。”

  義銀點頭道。

  “客隨主便,你帶路吧。”

  鈴木重秀行禮之后在前帶路,義銀帶著警惕的井伊直政跟著走。

  這次入寺,各派得道高尼云集,即便本愿寺家大業大,也裝不下這么多大人物和她們的侍從在本院中活動。

  義銀只帶了井伊直政入寺,蒲生氏鄉與其他同心眾在別院待命,順便開展強化教育。

  被蒲生氏鄉耳提面令一定要保護好主君的井伊直政,這會兒有些神經質,看誰都覺得不像個好人。

  義銀搖搖頭,懶得勸她。反正這些吃得太飽的得道高尼,的確算不上什么好人,個個珠圓玉潤,一看就是過著養尊處優的好日子。

  想起底層麻木貧苦的百姓在供奉信仰膜拜這些個貴物,義銀心中不免嘀咕一句,造孽呀。

  石山本愿寺是一向宗的本山宗廟所在,幾次被破門毀廟的一向宗,早就得了嚴重的被迫害妄想癥,防范周密。

  石山經過三代法主經營,光是管理日常宗法,治安,商務的番眾就不下三百人。

  外圍的支城,村落,都是狂熱的信眾護衛,還有更精銳的寺內尼兵和雜賀眾護持內外,義銀一點都不擔心自己的安全。

  以自己現在的身份,在一向宗眼中,整個石山除了顯如上人這位法主,就屬自己的安全最為重要。

  所以,義銀剛才離開大師堂,鈴木重秀就湊了上來邀請,可見他的動向時時刻刻都在被人關注著。

  阿彌陀堂。

  義銀望著金身璀璨的阿彌陀佛像,暗自琢磨著蹭亮這尊大佛需要涂多少斤金粉。

  石山本愿寺今天可是讓他大開眼界,真是富得流油。

  大師堂的奢華已經讓人瞠目結舌,等到了阿彌陀堂,一向宗又給窮b義銀上了一課。

  想想也是,一向宗以一句南無阿彌陀佛即可成佛,吸引天下民眾信仰。作為阿彌陀佛供奉的本堂,怎么可能被輕視怠慢?

  義銀把目光從佛像轉移到前方,那里坐著三名得道高尼,一大兩小。

  雙方在佛像前分坐,主左客右,義銀面前的三人,就是本愿寺顯如和她的長女教如,次女準如。

  出乎義銀的意料,顯如上人看起來,真不像是有了兩個十幾歲女兒的老尼姑。三人面容相似,看起來就像是姐妹花。

  義銀暗自感嘆,保養得真好。

  一向宗是其他宗派對凈土真宗的蔑稱,雖然時代變遷,大多數人都接受了這個稱呼。但在宗派層面,本愿寺一直是自稱凈土真宗。

  關東的凈土宗為此事是相當不愉快,你是真,那我就是假咯?

  而凈土真宗最令人詬病的一點,就是吃肉成家。

  不論是南都六宗,還是平安二宗,禪宗和密宗都是戒律森嚴的唐傳佛教。

  即便宋代佛教傳入,關東的凈土宗開始下沉市場簡化教義,搶奪底層信徒,也不敢破了五戒十善。

  能不能嚴守戒律是個人操守的問題,但大宗派子弟都是正經的沙門弟子,嘴上總要喊喊口號的。

  可一向宗就是佛教和島國結合最好的本土化宗派,真娘們不虛偽,吃葷結緣生女,都給干全了。

  也難怪一向宗會被各派排斥,離經叛道得有個底線,做過頭了自然會被群起攻之,四處挨揍。

  天朝信佛比較講究,一是慈悲,二是守戒,不敢越雷池一步。

  作為本土化最好的日本佛教,一向宗體現了日本人對佛教的具體訴求。一則活著能不能維護宗派利益,二則死后能不能進極樂凈土。

  一向宗最有名的兩條教義。

  其一,他力本愿。

  只要你信阿彌陀佛,就算只會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死后就可以往生極樂。

  這一下,解決了民眾愚昧,不識字不懂經文的信仰門檻問題。

  其二,惡人正機。

  阿彌陀佛對所有人一視同仁,就算你是殺人放火的王八犢子,只要信仰一向宗,就能被我佛救濟。

  這一下,掃平了惡黨海賊,中下層姬武士通往極樂世界的障礙。

  被壓榨的愚民民眾滿意了,不得志的貧苦姬武士也滿意了,一向一揆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即便武家和佛教都不待見一向宗,但一向宗就是打不死,殺不盡,反而越來越興旺。

  說到底,島國貧瘠,底層困苦。這輩子是過不上好日子了,大家只能寄希望于死后的幸福。

  解決不了底層的吃飯問題,即便刀槍再鋒利,也鏟不掉一向宗生存的土壤。

  武力消滅不了民眾的絕望,信仰代表著新生的希望。物資不夠豐富,精神寄托來湊,這是一個打不開的死結。

  義銀有些走神,眼前的顯如上人詠了一聲佛號,把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他尷尬一笑,說道。

  “阿彌陀堂的恢宏佛光,令我情不自禁深陷其中,讓幾位大師見笑了。”

  顯如笑呵呵看著義銀,吹彈可破的白嫩臉蛋,比之少女都不容多讓,目中滿含慈悲,語氣柔善道。

  “津多殿客氣了。

  您是貴客,肯接受邀請前來參與佛會,是我凈土真宗的榮幸。

  本座不該打擾貴客的雅興,但本宗與幕府前些日子產生了一些誤會,希望津多殿能為本宗出面緩和一二。”

  義銀一臉為難,說道。

  “法主,以貴宗與斯波家的關系,我是不該拒絕您的。

  但您也知道,之前我在京中與將軍鬧得有些不愉快,不得不退邸歸領,出家明志。

  您與幕府的事,我也是略有耳聞。并非我推脫,只是我一個清凈閑人,實在是不方便出面斡旋。”

  義銀說得自己好像是個局外人,和幕府再無往來一般,其實他就是不想管這件事。

  幕府中沒幾個好東西,一向宗盡是些瘋子,她們撕b,斯波家湊什么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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