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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5章關東無戰事

  義銀現在,已經不再自稱河內源氏嫡流。

  足利義昭為了爭這名頭,刻意抹黑他,他干脆丟掉這名頭,反倒是惡心起足利義昭來。

  他以源氏長者身份,出面做起足利將軍或者關東將軍應該盡責的事,這才真是釜底抽薪。

  在地頭們一片感恩戴德的恭維聲中,

  義銀緩緩伸出一根手指,對她們說道。

  “這次下鄉視察,親眼目睹鄉間慘況。我很愿意幫助你們渡過難關,但我有一個要求希望你們能夠做到。

  不論是助學的八千石,還是用于水利的八千石,又或者是之后我出面擔保的水利借款。

  這些錢糧是幫助大家扛過災年的救命物資,一個銅錢,一顆米粒都不可以用于打仗。”

  地頭們面面相覷,

  原以為斯波義銀是圖窮匕見,終于還是提條件了。誰想,他竟然是這么個要求。

  沉默半晌,三鄉鞠躬說道。

  “啟稟津多殿,您是宅心仁厚,這個要求也是為我等好,我等自是感激不盡。

  可奉公恩賞乃武家根基,我等受田于大名主,就有義務承擔相應的兵糧役。戰與不戰,并非我等可以擅自決定的。”

  災情嚴重成這樣,村里的地頭地侍當然不愿意出人出糧幫大名打仗。但問題是,知行制的兵糧役壓在她們身上,由不得她們做主。

  權力和義務是對等的,如果她們敢拒絕奉公,

  領主就有理由奪走她們的知行地。

  賑災救濟的錢糧,

  她們自然希望自己吃,用在水利設施上。但要她們作出不打仗的保證,她們也是身不由己,

  不敢滿口答應。

  義銀點頭道。

  “我明白你們的難處。

  時至今日,我已經走遍四郡二百多個村子,對基層在災情中的苦難有所了解。

  之后,我會前往古河領,與鐮倉殿會面。

  大災時期,各地以救災為先,在此時掀起戰亂者,當視為害民之大不義。

  我會懇請鐮倉殿以關東將軍之名,嚴令關東無戰事。若有人不遵從止戰令,將視為對關東十國全體武家的挑釁,眾姬共誅之。

  為了得到鐮倉殿的理解,我希望四郡二百余村的地頭地侍,可以在我的懇請書上聯名,以彰顯民意滔滔。”

  八浦與三鄉對視一眼,還在猶豫。義銀向井伊直政遞了個眼神,井伊直政取出一封長卷,在眾姬面前攤開,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名字。

  八浦瞅見幾個眼熟的名字,

  都是北面幾個村的有力地頭,

  頓時心中大定。

  斯波義銀這一路過來,

  早就把前面的名字簽了七七八八,也不少她們二十多個人。

  當地名門大佬就算不爽地頭聯名越級懇請關東將軍,也不好把所有村子的地頭都記恨上吧?

  一眾姬武士交換了眼神,一起伏地叩首,齊聲道。

  “我等愿意聯名。”

  義銀點點頭,并不意外。

  這些地頭蛇最怕的就是當出頭鳥,最不怕的就是法不責眾。再加上斯波義銀領頭,天塌下來有他這個子高頂著,自然變得無所畏懼。

  義銀旁觀她們一一上前,恭謹接過井伊直政遞過來的筆,揮墨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其實,義銀并不擔心此舉會惹惱當地名門。上杉北條兩家戰事連綿,當地名門也是苦不堪言。

  打贏了,地盤是上杉北條兩家的,打輸了,站錯隊的自家倒霉。真是背黑鍋,戴綠帽,看別人打炮,何苦要當這個冤大頭?

  如今有斯波義銀出面擔保,不允許當地武家擅自開戰,這借口正好拿來當擋箭牌,敷衍北條上杉兩家。

  眼前的這些地頭們欣喜,遠處的名門望族也是笑嘻嘻。都是混口飯吃的日子人,有事讓大佬背鍋,自己在下面裝傻,多開心。

  地頭與名門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義銀心里也是智珠在握,得意洋洋。

  以關東將軍足利義氏對他的敬畏,再加上這兩百多個村子的民意,關東無戰事這一訓誡必然會發布,義銀即可大義在手。

  大義之名看不見摸不著,但有時候真能把人憋屈死。

  義銀肯繞這個圈子,就因為關東無戰事這層大義,能與他的斯波新思想配合,軟刀子磨死關八州。

  古有大天朝一皇帝,今有常理會五流氓,說一不二的地位體現在哪里?

  人生在世,辦成一件事很難,但破壞一件事卻容易。所以,最高權力的本質是否決。

  自己能不能成事,不重要。保證別人成不了事,別人就得在意你的想法,你就不可能被邊緣化。

  這就是否決的力量,某些攪屎棍最擅長做的事。

  關東攻略被上杉輝虎搞得完犢子了,近幾鬧得一鍋粥,義銀也不可能常駐關東,重頭來過。

  這關八州,注定要僵持許久。

  義銀已經失去了御劍金印,沒有幕府大義可用,關東十國又是關東將軍的領地,他在關八州發號施令,其實是名不正言不順。

  他下一步要做的,是讓古河領的足利義氏發出訓誡。而作為關東無戰事的倡議者,他自然有權督導落實此事。

  大災期間,不允許發動戰爭。

  那么,什么時候算災情過去了?怎么定義戰爭的合法性?這就是義銀想要把握的否決權。

  當然,也就是他拳頭硬,錢糧多,大家才愿意服氣。不然,就足利義氏的一紙訓誡令,撕了擦p股都嫌硬。

  正好足利義氏在上杉輝虎戰敗之時,又有了騎墻的小心思,義銀要去古河領敲打敲打她。

  兩件事一起辦,不耽誤。

  等所有人都簽字完畢,義銀緩緩說道。

  “很好,兩百余村一齊懇請鐮倉殿,是百余年來關八州武家第一次希望拒絕以戰爭的方式,來處理武家事務,我心甚慰。

  募集借款雖然由我出面擔保,歸根結底還是以你們的畝產增長為抵押,是屬于你們自己的財產。

  為了防止水利借款在使用中出現一些問題,我建議你們二百多村的地頭選出一個監督借款評議眾。

  武家義理促進會,地方兄弟會,與你們選出的監督眾,將一起監控借款走向,以保證你們辛苦耕種換來的借款,不被小人貪墨。”

  義銀這一套監督玩法的靈感,來源于越后的二公返稅評議眾。

  當年他為了解決越后內部矛盾,希望越后田賦從六公四民,轉為四公六民,以改善上杉輝虎與被征服的中下越武家之間關系。

  這兩成虧空,則由北陸道商路的利潤填補。誰知道,北陸道商路如此興旺,遠遠蓋過了他的初衷。

  而另一面,越后武家內部矛盾太過激烈,即便有上杉輝虎支持,義銀的四公六民還是沒搞成,最后只能做了個妥協方案。

  田賦照著六公四民收,但兩成公糧以中央補貼地方的方式,返還地方使用,勉強也算是四公六民。

  可上杉奉行眾混賬,偏偏把二公返稅全部用在上杉家臣團身上,引起了中下越被征服武家的反彈。

  當時的義銀政治思路還太嫩,他沒想到武家集團竟會如此短視貪婪,二公返稅的仁政差點翻車。

  之后,他不得不亡羊補牢,組建二公返稅評議眾,由上中下越各地武家參與監督,這才把二公返稅的仁政給堅持下來。

  這一次,水利借款的擔保人是義銀,抵押物卻是二百余村未來幾年的畝產增量,是屬于二百余村自己的糧食。

  要是這筆錢被人吞了,義銀辛苦建立的武家義理促進會,一夜之間就會淪為漢十會,再沒人肯相信了。

  義銀可不想在一條溝里翻兩次船,他根本不敢相信武家的節操,就必須建立一套監督體系,緊緊盯著水利借款。

  在他的構想中,武家義理促進會,地方兄弟會,二百余村組成的監督眾。三方利益完全不一樣,正好相互監督,謹防借款萬無一失。

  聊了半天之后,二十多村的地頭歡天喜地得拜別義銀。原本凄凄涼涼的苦難熬冬,因為他的到來,又有了一絲希望。

  等她們離開,義銀疲憊得閉上眼,讓腦子放空一下。

  與這些地頭交流,雖然不用繁文縟節,但她們說話更接地氣,更在乎實際利益,也不好忽悠呀。

  義銀用助學逃荒,以工代賑,水利借款,共同倡議,建立監督,步步遞進這才把她們套進了自己的節奏里。

  這種會面,他南下之后已經經歷了十多次,可每次見完人,他都覺得疲憊不堪。和這些地頭周旋,實在是太費腦子,心累。

  身旁的井伊直政擔心得看著疲乏的義銀,默默為他滿上茶水。

  門外,蒲生氏鄉輕手輕腳走過來,看義銀閉目養神,似乎打起了瞌睡,又有些猶豫不語。

  義銀睜開眼,看向蒲生氏鄉。

  “什么事?”

  蒲生氏鄉鞠躬說道。

  “津多殿,山中幸盛大人到了,人在外面候著。”

  義銀一愣,笑起來。

  “她真是。。來得好快。”

  關東事急,義銀從堺港直接快船沖回直江津。而山中幸盛當時正在南河內之地,收攏參與南河內討伐的關東姬武士團。

  當時留給她的命令,是等南河內事畢,秋后回返關東。現在是初冬,她已經到了利根川下游復命,動作可真夠快的。

  義銀笑道。

  “讓她進來說話。”

  蒲生氏鄉嗨了一聲,又說道。

  “還有,江戶城的太田康資大人派了人來,懇請您駕臨江戶城,讓她能一盡地主之誼。”

  “你出去替我婉拒掉,說我要在大雪前返回,就不麻煩她了。”

  “嗨!”

  義銀這一路經過各家領地下的村落,各家大名的邀請,他是一份都沒有接受。

  有了兄弟會牽頭,他在村落間混得風生水起,把基層摸得七七八八,武家義理促進會入場的渠道全部都打點好了。

  既然事情一切順利,他又何必再去和當地名門望族打交道。大災當前,地主家也沒余糧呀,這些名門的日子并不好過。

  萬一這些名門武家觍著臉問義銀要好處,給也不是,拒絕也不是,不如不見。

  特別是太田康資此人,她在佐野領煽動撤退,害死岳母,是個沒有底線的無恥之徒。義銀不想被她利用,陷進她與北條家的糾葛中。

  義銀一路刻意避開北條家,對上杉北條兩家的聯盟不予置否,當然也不會愿意被太田康資拖下水。

  蒲生氏鄉出去之后,義銀琢磨起下一步的計劃。

  不久,山中幸盛出現在門外,對義銀深深鞠躬,然后走入室內。

  她望了一眼四面堵窟窿的土墻,又看見義銀手中的茶梗水,忍不住哽咽道。

  “津多殿,我回來了。您萬金之體,怎么。。怎么可以下鄉受這等辛苦?

  蒲生氏鄉這些人干什么吃的?她們竟然不勸著攔著您?村落多混亂,要是您出了點什么事,她們擔得起這責任嗎!”

  山中幸盛進來就是一陣發脾氣,義銀身邊的井伊直政被她指責得低頭不語。

  義銀搖搖頭,嘆道。

  “好了,你別怪她們,是我執意要下來走走,她們攔得住我嗎?

  你動作怎么這么快?這才多少天就從近幾過來了?”

  山中幸盛見義銀護著同心眾,對井伊直政瞪了一眼,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她是同心眾第一任筆頭,蒲生氏鄉這些人說起來都是她的后輩,罵就罵了,還能咋地。

  她恭謹回答道。

  “您在堺港的傳書到我手中,尼子姬就讓我迅速收攏部眾,前來關東聽命候令。

  秋收時就到了直江津,敢在越后山脈雪封之前過來,一路快馬追著您就來了。

  我這次帶來了五十名精銳姬武士,以保證您的安全。”

  山中幸盛說的認真,義銀聽得卻是一愣。

  “你帶來了五十名姬武士?再加上同心眾,我身邊足足有一百人。

  現在關東正在鬧災情,我們人吃馬嚼,一天得消耗多少糧食?

  這里的村子都絕收了,我們過來時是自備糧草。你快馬加鞭趕來,帶了多少糧食?”

  山中幸盛一愣,說道。

  “我走的急,這一路都是當地村落支援糧草,我倒沒有多在意。”

  義銀聽的是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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