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人生在世天天草,日月如梭年年搞。
畢竟門外是肅然而立的同心姬武士,正在認真守護她們心中的男神,時間地點都不合適。
之后,明智光秀快馬加鞭趕往北河內之地,為斯波家的戰略做外交努力去了。
一場聲勢浩大的反三好包圍網,只一戰就打斷了三好家的脊梁。圍觀者不僅感嘆三好家衰弱之快,也對斯波家的強勢心存敬畏。
此戰看似是前田利益在久寶寺鏖戰的勇猛,其實背后是整個斯波集團在發力。
京都幕府的授權,荒木村重的反目,波多野秀治的響應,三好康長與安宅信康的舉義,一向宗與真言宗的支持。
中樞幕府,地方武家,宗派勢力不約而同選擇站在斯波家一邊,這才導致三好義繼迅速戰敗,體現了義銀苦心經營多年的厚實底蘊。
三好義繼的入侵,也讓義銀有機會進一步整合幕府地方實力派,為幕府中樞衰敗崩潰之后的政治局面做好準備。
所以說,義銀不但不討厭三好義繼,反而有些同情憐憫她。要不是她上陸來這一折騰,斯波家也沒有借口收緊自己盟友身上的繩索。
在明智光秀的謀劃下,義銀有條不紊得推進自己的戰略。兩人默契得沒有提及足利幕府的未來,因為兩人心里都清楚。
足利幕府已經沒有了未來,未來將由織田家與斯波家之中的勝利者來締造。
久寶寺以南的長原,這里距離大和川不遠,正是學生軍自南線突破的關鍵戰場。
西征學生軍就是在這里以長短兵器與簡陋具足,和慌忙趕來的篠原長房所部阿波眾精銳死戰到底,奠定了久寶寺合戰的勝局。
鬼頭悠亞望著眼前山丘上密密麻麻的墳墓,一百多名學生軍的關東姬武士就像她們之前宣誓的那樣,埋葬在了這片土地上。
鬼頭悠亞以下一百多名幸存的留學生,她們整齊劃一站在這里,為死去的同學送別。
從附近寺院請來的尼姑正在念往生經,遠處一匹戰馬奔馳而來,馬上身著藍色和服的三上桃菜意氣風發,在這場合中有些扎眼。
三上桃菜從馬上跳下來,沖著墳墓方向深深一鞠躬,然后對鬼頭悠亞說道。
“明智光秀大人來了,她帶來了津多殿的恩賞。”
鬼頭悠亞打斷了三上桃菜興奮的話頭,說道。
“你來晚了,說好了要一起送別她們,你怎么可以遲到呢?”
三上桃菜尷尬得看了眼身后的留學生們,在肅穆如雕塑一般的她們面前,自己的興奮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抿了抿嘴,三上桃菜鞠躬道。
“我剛要過來,中軍使番就來傳訊,說有要事讓我馬上去一次。因為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先過去那邊。
我來晚了,非常對不起。”
鬼頭悠亞看了眼三上桃菜身上的藍色和服,那是兩百多名留學生湊錢給她們買的,用于覲見津多殿時候穿的衣服。
如果三上桃菜不知道是什么事,她怎么會慎重其事,穿起這套禮儀性的衣服呢?
望著三上桃菜略帶懇求的目光,鬼頭悠亞也不想再揭穿這位好友的小心思,只是點點頭問道。
“你拜會過明智光秀大人了?”
三上桃菜見鬼頭悠亞沒有繼續追究,松了一口氣,然后忍不住又興奮起來。
“是的,津多殿對學生軍在這次合戰中的表現十分贊賞,由明智光秀大人親自前來宣布我們的恩賞。
鬼頭姬,武家復興會已經被津多殿接納,成為武家義理促進會的下屬機構,你我將成為第一任正副會長,參與促進會的管理事務。”
三上桃菜的興奮,并不是沒有原因的。
武家復興會本來只是留學生的自發性組織,能得到津多殿的贊許和支持,已經是叨天之幸。
沒想到這場合戰慘烈,學生軍犧牲過半又立下大功,驚動了津多殿,讓他對留學生更加另眼相看。
武家復興會被列入武家義理促進會的正式機構,作為正副會長的三上桃菜與鬼頭悠亞就能以青少女代表身份,參與關東政務。
武家義理促進會是關東侍所對關東平原實施經濟援助的重要部門,不單單握有大量的經濟資源,還和其他機構有合作關系。
例如與統戰眾,地方眾,兄弟會在武協平臺的政治溝通,還有在大評議與常務理事會那邊也都能說得上話。
對于村落底層地侍出身的三上桃菜與鬼頭悠亞而言,這次真是一步登天了。武家社會等級嚴苛,底層姬武士想往上爬,是何等艱辛。
她們年紀輕輕就突破天花板,踏入了關東最高層的政治圈,這福氣何止是祖墳冒青煙,簡直就是祖墳炸裂。
對比三上桃菜的興奮,鬼頭悠亞的反應顯得冷漠,她問道。
“那死去的姐妹們呢?她們的恩賞是什么?”
三上桃菜有些汗顏,下意識看了眼身后的留學生們。
她光顧著高興,這副嘴臉在外人看來,不知道會不會被當做小人得志,踏著同學們的尸體往上爬,這對其他人來說,觀感不是很好。
三上桃菜趕緊補救道。
“陣亡的姐妹們全部獲得了斯波編制,津多殿特別指示同心秘書處優先辦理,關東斯波領跟進撫恤。
她們的編制將由家中姐妹繼承,家中父母得到遷入關東斯波領居住的資格,她們沒有白白犧牲。
而你們,我的同學們,你們也會獲得相應的恩賞,成為武家復興會的高級干部!”
三上桃菜大聲對學生們宣告,就像是她之前那一次次演講一樣激昂有力,引來學生們的陣陣歡呼。
“津多殿板載!武家復興會板載!”
看著三上桃菜慷慨的演講,鬼頭悠亞卻沒有了以往的激動,她似乎是全場最冷靜的人,默默走到墳前,跪在地上抓起一把土來。
三上桃菜其實一直在偷偷關注她,這時候走了過來,跪在她身邊,低聲問道。
“鬼頭姬,你不高興嗎?”
兩人遠離隊列,在喧囂的環境中,別人聽不清她們的對話。
鬼頭悠亞嘆道。
“開戰之前你曾說過,祖先在看著我們,我們倒下的地方,蓮花生根發芽,出淤泥而不染。
現在,她們死了,我們卻還活著,享用她們生命所換來的榮耀,我心里有些難受。”
三上桃菜說道。
“我會請當地的武家協助,在這里種下蓮花,看護她們。我們以后也會再來,來看望她們與蓮花。
鬼頭姬,雖然武家復興會已經成為了武家義理促進會的下屬機構,但我們未來的路還很艱難。
你我的名字已經入了津多殿的眼簾,以后更加要團結一致。
我們要繼承她們的遺志,帶著她們的理想繼續奮進。我們追求的不是權力,而是武家復興的理想。
我需要你的幫助,拜托了。”
任憑三上桃菜巧舌如簧,但鬼頭悠亞不知道為什么,今天頭腦特別清醒。
也許是看到三上桃菜因為恩賞豐厚而興奮到扭曲的面孔,那是鬼頭悠亞從未在她臉上見過的表情。
但三上桃菜卻非常希望得到鬼頭悠亞的支持,因為兩人一起被津多殿看重,她以后想要繼續上進,少不了鬼頭悠亞的幫襯。
所以三上桃菜一直在用言語激勵鬼頭悠亞,希望她能一如既往的幫助自己,再攀高峰。
鬼頭悠亞跪了半晌,站起身來,將手中握著的那把泥土揮灑在空中。
她轉頭對三上桃菜肅然道。
“三上姬,我會幫你的,幫你一起去實現武家復興的理想,去改變這個腐朽墮落的世界。
但是請你記住,如果有一天我發現你變了,你變得和那些自私無恥的高階武家一樣,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你是我們之中最優秀的姬武士,同學們相信你,追隨你,視你為偶像。不要辜負了大家對你的期待,不要辜負了這些死去的同學。
否則,你我之間就只能活下來一個人。”
三上桃菜嚴肅得點點頭,說道。
“我絕不會背叛我們的理想,否則就讓我死在你的刀下吧。”
鬼頭悠亞哈哈一笑,她的表情一松,又變回了往日的沒心沒肺。
“這也不一定哦,偶像,你的武藝比我強,也許死的那個人不是三上,是鬼頭。”
三上桃菜跟著哈哈一笑。
“哈哈,死去的鬼頭,活著的三上。到那時候,我也不再是偶像,只能是下海墮落了。”
兩個年輕的姬武士在戰友們的墳墓前說著看似玩笑,卻又像是由鬼神見證的誓言。
青春銳意的藍衣眾,朝氣蓬勃的復興會,懷揣理想的少女們,她們未來是否會淪為腐朽統治階級的一份子呢?
不論未來如何,純潔如白紙的她們即將走入武家政治的漆黑泥潭,書寫屬于自己的那一頁。
三上桃菜與鬼頭悠亞在墳前信誓旦旦,但在真正的上位者眼中,藍衣復興會的留學生們只是一群還沒有資格上臺面的小角色。
明智光秀只是向三上桃菜傳達了斯波義銀的恩賞,便將這群藍衣小姑娘拋之腦后,認認真真與前田利益等內外重臣開了一天評議會。
夜半,細川軍本陣中,細川藤孝與明智光秀對坐飲酒。
細川藤孝抿了一口杯中清酒,望著明智光秀不出聲,時至今日,她還是有些恍惚。
自己就這么和斯波義銀睡了?還是由明智光秀親自安排,把她心愛的主君送給自己糟蹋,是自己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細川藤孝下意識搖搖頭,明智光秀關心問道。
“藤孝可是不勝酒力?”
細川藤孝苦笑道。
“我的酒量不至于這么差,只是覺得這世道,我是越來越看不懂。”
明智光秀仔細看向細川藤孝,見她目中帶著一絲迷茫,頓時明白她在想些什么。
前些天戰事緊急,兩人一直在探討戰前戰后要務。之后細川藤孝就趕往河內國前線,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兒女私情。
此時,三好義繼已經陷入絕境,戰事不再要緊,細川藤孝才有時間糾結感情之事。
明智光秀知道,自己必須解開細川藤孝這個心結,但她又不能用誤導斯波重臣的入贅之爭,來忽悠細川藤孝。
因為細川藤孝是明智光秀自己給斯波義銀拉的皮條,細川藤孝不可能相信入贅之爭這個理由。
如果是競爭入贅,那明智光秀把心中未來的丈夫斯波義銀灌醉,任憑細川藤孝糟蹋,這事該怎么解釋?妻前飯嗎?
所以,明智光秀不得不講一點實話,掀起鳩占鵲巢計劃的一角,讓細川藤孝窺得一絲真相。
明智光秀放下酒杯,肅然道。
“藤孝,你覺得津多殿有還俗的可能性嗎?”
細川藤孝不知道明智光秀為什么說起這個,皺著眉頭想了想,回答道。
“津多殿出家,是被將軍逼迫褪去大御臺所的名號,表示脫離足利將軍家,主動放棄河內源氏嫡流的名分。
現在,足利將軍家式微,幕府又有求于津多殿,他如果想要還俗,問題不大。”
明智光秀搖搖頭,說道。
“我看未必。
自從君上在鶴岡八幡宮親歷神跡,被八幡太娘賜予御白旗,關東武家便視君上為武家守護神。
在比叡山之圍后,天臺宗的覺恕上人也一直在竭力宣傳君上乃是毘沙門天化身,是佛門守護神。
再加上早年幾次巧合,近幾武家中一直謠傳君上水火不侵,呼風喚雨,乃是天選者。
藤孝,你有沒有發現,除了你我這樣癡心于君上的女子,在一般人眼中,君上已經不是一個人,而是行走于人間的神靈。
現在,即便是最重女輕男的傳統姬武士,對君上這個男子也是發自內心的敬畏。因為在她們心中,君上不是一個男人,是一尊男神。”
細川藤孝聽得有些發愣,她回想那一夜斯波義銀的放浪瘋癲,自暴自棄,又想到天下武家對他過分高估,帶給他的無限壓力,嘆道。
“但他終究只是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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