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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9章外憂一去內患生

  享受斯波編制待遇,也就是一年六石的鐵桿莊家。

  雖然這點錢糧在畠山高政與蜷川親世的眼中并不算多,但這份榮譽卻是很重。

  津多殿親口承認的斯波義士,這份榮譽是錢糧買不到的。要是能讓自家子侄混上一個,日后在幕府內外廝混,總能多份面子和方便。

  可這份想法還未付諸實施,就被義銀一巴掌拍掉了。義銀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可誰敢不當真,那就只能是按照戰功分配了。

  事已至此,蜷川親世與畠山高政自然不愿意再找麻煩。回去還得叮囑各家別犯糊涂,萬一惹得津多殿雷霆之怒,誰都承受不起。

  既然恩賞的事已經解決,兩人也不再多熬義銀的精神,先后告辭,恭謹退走。

  等她們兩個離開,在旁陪坐的蒲生氏鄉再也忍不住,冷哼一聲。

  “利欲熏心之徒,連圣人對義士的恩典都敢亂動心思,真是可恥。”

  她是聰明人,自然對兩人的想法洞若觀火,甚是不屑。

  義銀倒是很看得開。

  幕府武家就是這個德行,這么多年下來,義銀早就牙疼慣了,不抱任何希望。

  既然不期待,當然也沒什么可郁悶的,他笑道。

  “利益熏心才好,真要是柴米不吃油鹽不進,我反而不知道該如何料理她們了。”

  蒲生氏鄉心頭一動。

  “君上的意思是,要對這些幕府武家下手?”

  義銀反問道。

  “先不說她們,且說說你,你好像對我恩賞義士的做法,不是很滿意呀?”

  蒲生氏鄉伏地叩首,惶恐道。

  “臣下不敢。”

  義銀笑道。

  “有什么敢不敢的,這里又沒有外人,你照實說。

  若是連你嘴里都聽不到一句真話,這稱孤道寡的日子,我實在過得沒什么意思。”

  義銀做事當然有自己的考量,但一人計短,兩人計長。多討論,多溝通,盡可能爭取支持再行動,總比專斷獨行要好。

  蒲生氏鄉聽到那句沒有外人在,頓時心頭一暖,凝神想了想,說道。

  “君上許我重任,掌管同心眾,主持斯波遴選,我自然要對斯波編制上心。

  斯波編制建立兩年,從最初的一千出頭,已經膨脹到現在的兩千余人,實在是太快了。

  此次斯波織田大戰,真田信繁已經取走二百個斯波編制,真田家正式拜入斯波家臣譜系。

  前田利益,前田利家,山中幸盛,島勝猛麾下的功臣不少,戰后必然上書請功擴編。

  我估摸著,至少也得給三五百個斯波編制,才能打發了她們。

  可您這一百名斯波義士,享受斯波編制待遇,卻不入斯波家奉公,實在是。。

  君上,斯波編制總數,這次怕是要越過三千之數了。即便斯波忠基金充裕,還是應該謹慎擴編。

  當年,鐮倉幕府御家人制度崩潰的根本原因,就是源于收入不足以應付恩賞。

  前車之鑒,后事之師。臣下斗膽,懇請君上慎行。”

  蒲生氏鄉這話是老成謀國之語,能從她這個年紀不大的姬武士嘴里說出來,確實讓人刮目相看。

  鐮倉幕府是武家的第一個政權,制度簡單明了,沒有后世那么復雜。

  御家人制度,其實就是以奉公恩賞為核心的契約精神,不像后世彎彎繞繞的守護體系,借守護大名來分薄幕府對姬武士的責任義務。

  換而言之,鐮倉幕府與御家人是兩元制的契約雙方,一旦出了什么問題,幕府連個背鍋的替罪羊都找不到,只能含淚扛下所有責任。

  就因為足夠簡單,所以鐮倉幕府的動員力并不差。姬武士看得到真金白銀,自然愿意流血犧牲。

  只可惜,蒙古入侵的可怕程度超過鐮倉幕府的想象,鐮倉幕府付不起恩賞,對不起苦戰歸來的有功御家人,只能硬著頭皮選擇賴賬。

  于是,奉公恩賞的契約被撕毀,武裝討薪的姬武士覆滅了鐮倉幕府,這讓足利幕府心有余悸,連帶御家人制度也被守護體系取代。

  守護大名分走了足利將軍的權力,也帶走了足利幕府的麻煩。將軍,大名,姬武士的三層關系,把許多責任丟給了守護大名去扛雷。

  斯波義銀建立起的斯波編制,可以說是變種的御家人制度。以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發送,讓擁有斯波編制的姬武士分享斯波家的利益。

  理論上,只要斯波忠基金還能發得出年金,拿著鐵桿莊稼的中下層斯波姬武士,就是斯波家業最堅定的擁護者,牢不可破的基石。

  但從辯證的角度來看,世間萬物都是一體兩面,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斯波編制是穩固斯波家的基石,說不準哪天也會成為掀翻斯波家的暴風,必須謹慎對待。

  擴編過快,會迅速消耗掉斯波忠基金的資本,不利于長治久安。最重要的是,擴編容易,縮編太難,走上這條路就沒法回頭了。

  所以,把持斯波遴選的蒲生氏鄉,她對擴編一直是不情不愿的態度。即便被三地斯波領詬病為吝嗇之徒,她也是冷淡處理毫不動搖。

  蒲生氏鄉是真的愛煞了斯波義銀,寧可得罪人,也要替君上把好門戶,不讓斯波家被人挖了墻角。

  這次斯波織田之戰,大量姬武士因功受賞,這個斯波編制必須擴編,蒲生氏鄉捏著鼻子也就認了。

  但斯波義銀竟然又開了一個口子,給了近幾聯軍其他各家一百個斯波編制,還是不入斯波家奉公的義士,這讓蒲生氏鄉很是想不通。

  武家篤信奉公恩賞原則,其實是權利與義務的等價交易原則。

  斯波義士享受斯波編制待遇,卻不用對斯波家承擔任何責任,履行任何義務,這不符合武家規矩。

  蒲生氏鄉因此產生不滿,也就可以理解的。

  義銀當然知道蒲生氏鄉對自己忠心耿耿,不愿意多出編制,也是為了斯波家好。

  但是,這斯波義士的恩賞卻是義銀深思熟慮的結果,不可能因為蒲生氏鄉幾句話就改變。

  反過來,義銀還要說服蒲生氏鄉心甘情愿把這一百義士的編制另外登記造冊,以后甚至還會擴編。

  雖然斯波義士看似有諸多不妥,但這其實是著眼于政治大局的考慮。換而言之,這是一筆政治投資,意義重大。

  義銀說道。

  “這一次,島勝猛與山中幸盛做得非常聰明。

  關東聯軍在越前國打得不錯,功勞不小,卻甘愿放棄土地恩賞,跟著她們兩個上書,山呼圣人。

  你猜是為什么?”

  蒲生氏鄉一愣,沒想到義銀又忽然把話題扯到了關東聯軍身上。

  義銀也不等她回話,直截了當說道。

  “島勝猛與山中幸盛私下給我來信,說明她們與關東聯軍各家所做的交易。

  武田信玄在關東鼓吹征伐東方之眾,北條氏政明確表態支持。她們兩人就是以常務理事會支持東征為籌碼,與關東聯軍做了交易。

  關東聯軍不貪圖近幾與北陸道的土地恩賞,打完這場斯波織田之戰,常務理事會就會通過決議,支持對不義的東方之眾用兵。

  有半個關東平原的土地可以征服,關東各家哪里還看得上近幾這邊鞭長莫及,又說不準能有多少的土地恩賞呢?”

  義銀心里很清楚,這主意一定是島勝猛出的,山中幸盛那個蠢萌腦袋應該是想不出這么好的辦法。

  關東聯軍的戰后恩賞,的確是義銀的一個大麻煩。

  如果不能做到讓關東各家滿意,關東侍所的號召力就會受到影響,日后他再想拉人出來干架,就很難做到一呼百應。

  島勝猛這是把內部矛盾,對外輸出。

  不但化解了義銀的土地恩賞之苦,還調動了關東各家的積極性,把矛頭對準了不服從的東方之眾。

  以大義之名,行排除異己之事,真是打得一手好牌。

  東方之眾那里有足夠的土地,能夠讓關東各家滿意,化解她們對西征織田沒拿到豐厚恩賞的不滿。

  看到了東方之眾的下場,日后關東侍所再做動員,不愿出兵的人可得仔細想想,別落得和東方之眾一樣,被以不義之名征伐剿滅。

  蒲生氏鄉也不得不跟著點頭,說道。

  “關東聯軍那邊的確做的不錯,為君上分憂不少。”

  義銀苦笑搖頭,說道。

  “關東形勢復雜,上杉,武田,北條等強藩都不是好糊弄的,島勝猛,山中幸盛,大熊朝秀三人維持關東侍所常務理事會,很不容易。

  再加上各地的名門豪族,有力武家,大小勢力犬牙交錯,又有真田信繁異軍突起,我都不知道該拿她們怎么辦。

  好在,還有東方之眾這群不義之人,總算給了大家同一個目標,可以同仇敵愾,一致對外。

  我也算是松了口氣,至少在弄死東方之眾,平定半個關東平原之前,關東侍所內部的團結,不會有太大問題。

  可近幾這邊,就讓我為難了。

  壓下織田信長之后,我去哪里再找一個有足夠份量,能引發同仇敵愾的目標來穩住內部,團結近幾各家?”

  蒲生氏鄉眉間緊縮,心中忽有一絲明悟。

  “君上的意思,這一百名斯波義士,是用來團結近幾各家的籌碼?”

  義銀呵呵一笑。

  “團結?近幾武家,特別是幕府這些混賬,盡是些見利忘義,趨炎附勢的家伙。

  從八代將軍之亂算起,近幾已經亂了百年之久。

  心存忠義的武家名門早就死光了,活下來的都是些不知廉恥的墻頭草,稍有風吹草動,她們就會聞風而倒,半點靠不住。

  二條城的足利將軍,唯恐我奪了她的河內源氏嫡流正統,防我防得比織田信長更厲害。

  近幾各家驚懼織田信長的革新政策,這才愿意為我所用,團結起來與織田家一戰。

  如今斯波織田之戰接近尾聲,織田信長已經決定服軟。

  不管她是否真的會改弦易轍,至少態度上不敢再有以前的囂張,對武家的侵害不會再那么赤裸裸。

  沒有了織田家這個外患,我該如何應對內部不服管束的軟對抗?

  將軍暫且不提,剛才蜷川親世與畠山高政的模樣你也看到了,我能拿她們怎么辦?”

  此時的義銀,他還不知道明智光秀正在謀劃將軍出逃之事,對足利義昭那個傻b,只能放在一邊。

  織田信長暫時是歇菜了,可織田外患一除,主要矛盾消失,次要矛盾就變成了主要矛盾,幕府內部的王八蛋也不好治理。

  義銀倒不怕大家明刀明槍干一場,可偏偏幕府那些軟腳蝦從來不是依靠打仗獲取利益,她們根本就沒有那個能力。

  斯波家乃是幕府三管領,義銀出身名門中的名門。他不可能學織田信長那樣把桌一掀,另開一局。

  他的出身就注定了,他必須是足利親支,是武家名門,不能搞垮自己的基本盤,把自己賴以忽悠天下人的名分牌坊砸爛。

  足利將軍和足利幕府,必然是由織田信長去掀翻,但在織田信長緩過氣,重新強勢之前,義銀要先控制住幕府內外這些狡猾的武家。

  足利義昭眼高手低,不難應付。但幕府內外這些近幾武家卻很難纏,義銀沒辦法使用強硬手段。

  這些人知道君子可欺之以方的道理,對義銀態度非常恭謹,私下小動作不斷。

  就像是蜷川親世那樣,一口一個圣人,舔著地板當狗,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就躺平撒潑耍無賴,義銀能拿她怎么辦?

  說起來,蜷川親世始終是站在義銀這邊的,她雖然是個豬隊友,但以義銀的仁義人設,明知道她小心思太重,也只能捏著鼻子包容。

  蒲生氏鄉跟著苦笑道。

  “君上,您說得我都迷糊了。”

  義銀嘆道。

  “迷糊好呀,做人就不能活得太清醒,徒生煩惱。

  這次的近幾聯軍,除了斯波細川兩家作為主力,還有來自山城,攝津,丹波三國的近幾武家,與紀伊國的雜賀眾。

  雜賀眾且不談,她們是雇傭軍,不算入這一百名斯波義士。細川藤孝那邊,我另有恩賞,也不會占據這一百義士名額。

  所以,這些名額主要是給來自山城,攝津,丹波三國的武家,以幕臣與地方派的幕府領地姬武士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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