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你一人,能夠安定關八州之大局,我現在就一刀斬下你的腦袋,傳首四方。
你知道我這心里有多恨你?只因你一己之見,我給關東侍所規劃的未來都亂了套,實在是可惡至極,恨不得現在就宰了你。
佐竹義重是東方之眾這次叛亂的組織者,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東方之眾的內部情況。
佐竹義重瞇了瞇眼。
她自然知道義銀的慈悲并非憐惜佐竹家的門楣,而是對現在混亂的政治局面有些難以下手。
“關八州之地這才太平了三年,你又掀起戰亂,的確該死。
“佐竹殿下之后有何打算?”
佐竹義重再度伏地叩首。
一碗松茸粥,配上兩片腌制的蘿卜干,這就是武家眼中的美食。
見義銀在等自己,佐竹義重趕緊幾口喝完,一臉意猶未盡。
井伊直政與立華奏奉上餐后香茗,取走食盤,義銀喝了一口茶,淡淡說道。
從此以后,關八州之地再沒有人敢對圣人起對抗之心,罪臣我就是前車之鑒,旁人心有余悸,自當引以為戒。
其二,關東侍所罔顧圣人仁慈,驅逐東方之眾在大評議的席位,想要強行吞并關八州東部四國。
罪臣申訴無門,掀起叛亂,自然是罪該萬死。但關東侍所那些人就沒有錯嗎?
她們這樣欺壓關八州東部四國武家,就不怕給圣人惹來動蕩?
關東侍所雖然是圣人所創,但這些年新晉之人太多,對圣人不夠敬畏,陽奉陰違。
今日之禍,其實也是圣人敲打關東侍所的最佳時機。”
義銀看著佐竹義重不語。
他鼓勵佐竹義重說話是讓她幫忙拆了東方之眾,沒想到這家伙膽子很大,直接把矛頭指向關東侍所一陣輸出。
義銀通過戰爭建立起更高的威望暫且不提,佐竹義重對關東侍所的攻訐,立即引發了井伊直政的厭惡。
井伊直政呵斥道。
“巧言利色!
照你的說法,東方之眾在春耕時節掀起叛亂,你甚至下令毀堤淹田,鬧得生靈涂炭,這都是關東侍所的過錯了?
你還敢在這里教唆圣人,以為圣人與你一般不知廉恥,要用關八州百姓之生計,去計算關東侍所諸姬,你居心何在!
到了這時候還不知悔改,不忘挑撥離間!圣人,臣下請旨親斬此僚,還關八州一個太平!”
義銀瞥了一眼義憤填膺的井伊直政,這小丫頭還是太耿直,她的進言不單單是痛斥佐竹義重,也是把義銀架在了大義的火上烤。
義銀并沒有井伊直政說得那么大義凜然,大公無私,他對關東侍所的現狀其實也有自己的不滿。
正如佐竹義重所言,隨著關東侍所新進勢力越來越多,特別是上杉北條武田三強藩入場之后,義銀躲在背后操縱已經有些力不從心。
這次關東侍所貪婪無度,強行逼得東方之眾造反,義銀這心里其實也挺膈應的。
現在的現實是,東方之眾已經被打成了死狗,春耕時期紛亂的關八州也是一塌糊涂。
形勢已經爛成這樣,干脆因勢導利,一頭摁死東方之眾,另一頭也敲打敲打關東侍所。
義銀原本不想搞事,但既然事情已經鬧開了,干脆把收尾工作做得漂亮一點,也算不虧。
井伊直政還是太年輕,她眼中的世界非黑即白,但義銀卻不能像她那樣考慮問題。
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團結大多數,對付一小撮。
當東方之眾被干趴下之后,義銀最大的麻煩已經不是這群死狗,反而是關東侍所的貪婪不聽話,需要義銀反手壓一壓。
佐竹義重號稱現在的爛攤子是收拾關東侍所的好時機,這話雖然無恥,是建立在關八州蒼生的痛苦之上,但她說的有理。
俗話說,不破不立。局面不爛,義銀就沒理由收拾關東侍所。
既然如此,不如聽聽佐竹義重怎么說,義銀淡然道。
“你具體說說。”
佐竹義重目中閃過一絲精光,義銀對壓制關東侍所有興趣,這讓佐竹義重很興奮。
佐竹家這回肯定是好不了了,但如果能夠讓關東侍所那群人也難受難受,佐竹義重會很樂意。
她肅然道。
“圣人,為了能在新春打您一個措手不及,我早在去年秋季就開始準備,籌集糧草。
新春的突襲戰,東方之眾各家抽調大量人手,已經耽擱了春耕,上野,常陸,上總,安房四國的秋收至少要減三成。
下總國是這次的主戰場,古河領,結城領守城不出,春耕一定耽擱了。
千葉家高城家被房總聯軍窮追猛打,縮在國府臺城,幾乎丟了全部領地,春耕肯定也顧不上。
再加上我在小金城外的南流山毀堤淹田,泛濫的利根川在下總國中部肆虐,別說秋收,已經快成熟的夏收麥子,多半也要爛光了。
圣人您召集利根川中下游義軍前來,各村匆忙動員,當地春耕的人手一定被抽調了不少。
上野國東南,東武藏之地,這都是沃土千里的產糧區,今年的秋收肯定堪憂。
關八州之地,八國之中有七國要減產,今年的冬天,不好過。”
義銀心頭跳起一個詞,大饑荒,他皺眉嘆道。
“佐竹義重,你的確是罪該萬死呀。”
佐竹義重伏地叩首,說道。
“圣人說得對,我佐竹義重死不足惜,但這對圣人而言,卻不一定是壞事。”
井伊直政怒目圓睜,又要插嘴斥責佐竹義重,被義銀一眼瞪了回去。
“井伊直政,你不要說話。佐竹殿下,你繼續說。”
佐竹義重嘆道。
“我有罪,但關八州武家何人無罪?亂世百年,道德淪喪,各家只知道自掃門前雪,何時想過公理正義?
講道義的武家都已經死在百年亂世之中,活下來的皆是蠅營狗茍之徒,自私自利。
圣人橫空出世,再建義理,您的想法是好的,但關八州武家配不上您的仁義之心。
這次兵災,我佐竹義重罪無可赦,東方之眾罪有因得,但關東侍所那些人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是她們背棄了您創立關東侍所的團結精神,把東方之眾排除在外,強行打壓政敵!
關東侍所自己踢掉了東方四國,卻自詡代表整個關八州之地,這不可笑嗎?
以西部武家之貪婪,鎮壓東部武家之悲憤,關八州豈能不亂?
如果沒有圣人您在,我佐竹義重便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氣,也絕不會向上杉北條這些西邊人屈服!
士可殺,不可辱,玉石俱焚而已,何懼之有!”
圣人的本意一定是好的,肯定是關東侍所那些人執行壞了,是她們辜負了圣人!
佐竹義重想了一想,鞠躬道。
“圣人在上,罪臣不敢有所隱藏,斗膽直言。
如何妥善處置東方之眾,義銀有些拿不穩主意,想要聽聽佐竹義重的想法。
佐竹義重心頭一動,她這次棄子認輸,對義銀是心悅誠服。
圣人是真能打,帶著一幫雜兵壓著東方之眾南北兩線三四萬軍勢狠揍,佐竹義重雖然一肚子委屈,但的確輸得不冤。
此次戰事雖然鬧得沸沸揚揚,但對圣人未必不是好事。
其一,圣人之威震撼人心,罪臣舉下野,常陸,上總,安房四國武家之力,都斗不過落單的圣人。
可佐竹義重對義銀服氣,不代表她對關東侍所那些人沒有怨氣。
圣人是打不過,再也不敢不敬了,但關東侍所那幫王八蛋該diss還是得diss。
只是感嘆佐竹家傳承不易,這才給你一個機會戴罪立功,能不能給佐竹家趟出一條活路,還得看你自己。”
“罪臣大逆不道,懇請切腹謝罪。只求圣人慈悲,罪在我身,如能留存佐竹家,罪臣感激涕零,死而瞑目。”
義銀嘆道。
義銀幾口扒拉完,笑瞇瞇看著佐竹義重細嚼慢咽,她似乎真的是在享受這所謂的佳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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