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之眾的叛亂才剛剛平息,關八州又將迎來一場更大的風暴,關東各方不但不畏懼,反而欣喜想要渾水摸魚,妄圖從中火中取栗。
人心不寧,天下何以太平。貪婪無度,麻煩都是自找的。
斯波義銀遠在關東與各方扯淡之時,在近畿的堺港,為了應對必將到來的金融危機,高田陽乃也在暗自綢繆。
她不但想要熬過這場危機,更要利用這場危機牟利,祭獻來自關東的資金,讓自己的勢力更強大。
新春起始,堺港就流傳出東海道商路可能重新打通的小道消息,頓時引發高位的北陸道商路股票震蕩下跌。
就在外界人心惶惶之際,新選組駐地的高田陽乃卻是穩坐釣魚臺,不慌不忙與今井宗久商議。
今井宗久說道。
“放出去的流言已經產生了效果,北陸道商路股票總值從最高位的八百萬貫左右,已經跌到六百五十萬貫左右。
我們聯合大股東們搶先拋出股票的行徑,有這場謠言的掩護,變得順理成章。”
高位套現是一門技術活。
只有一方覺得自己是高位賣出,令一方覺得自己是低位買入,這場買賣才能成交,然后雙方互道傻b,各取所需,各自歡喜。
高田陽乃聯合大股東們一起高位賣出套現,如果沒有足夠的買家,只會導致股票崩盤大跌,所以必須有一個合理借口,配合賣出。
東海道商路重開的謠言一出,許多人還在半信半疑中,高田陽乃這邊已經大筆賣出。
只要還有人不相信東海道商路重開的消息,會把這次大跌當做機會抄底,于是就接了高田陽乃與大股東們的股票,高位站崗。
高田陽乃點點頭,說道。
“商路股票的下跌已經快到崩盤邊緣,得穩一穩小戶們的情緒。
你這幾天找個機會出面,言辭鑿鑿否定東海道商路重開的消息,大股東們會暫停拋售,配合你的辟謠。
把總值拉回七百萬貫以上,給小戶一點甜頭和希望,讓她們覺得自己抄到了底,才肯繼續買入。”
今井宗久鞠躬道。
“嗨。”
北陸道商路股票只是很簡陋的買賣交易,并沒有現代金融體系多種類交易方式,缺乏沽空機制。
簡單來說,就是只能買漲,不能買跌。想要通過股票獲利,只能寄希望于上漲,下跌是不可能為持有者帶來利益的。
因為缺乏合理的沽空機制,所以北陸道股票價格可以炒到虛高,遠遠大于內在的實際價值。
關東關西商路物流市場大概價值五百萬貫,因為東海道商路堵塞,中山道商路難行,所以大部分商隊選擇走北陸道商路。
也因此,北陸道商路一家獨大,壟斷了四百萬貫的物流市場。
整個北陸道商路運作獲利的利潤比,大概是十比一,也就是四百萬貫市場每年可以獲得四十萬貫收益。
但北陸道商路股票最高值,被高田陽乃聯合大股東們炒上八百萬貫,比內在實際價值高出一倍。
如果北陸道商路股票總值還在四百萬貫,購買股票的股東每年能夠通過分紅,收回十分之一本金。
也就是買了股票之后,十年回本,之后分紅就是多賺的利息。
但北陸道商路被炒作到八百萬貫,每年的收益還是四十萬貫,那么就是二十年回本,內在價值大大下降了。
在這個人均壽命二三十歲的中古時代,要用一輩子回本的買賣,必然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北陸道商路股票在八百萬貫的高位,是無法長期維持的。
所以,高田陽乃才會聯合大股東們主動刺破泡沫,套現跑路,把股票和風險丟給小戶們去接盤。
但她們想要順利套現,就得不斷給小戶們希望,用壞消息掩蓋套現導致下跌的真相,用好消息刺激反彈,吸引小戶高位接盤。
北陸道商路股價在高位震蕩越久,高田陽乃與大股東們高價出貨越多,獲利越豐厚,被高位套牢的小戶們也就越多。
高田陽乃盤算了一下,說道。
“圣人只是私下寫信與我溝通了東海道商路重開的想法,并未發出正式公文。
在圣人沒有正式發文下令之前,你代表我出面辟謠,并不違反商業信用,因為我們也不知情嘛。
東海道商路重開,牽扯織田,德川,武田,北條各家,圣人想要扶持今川家重回駿河國,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還有充分的時間。
我們借助這段時間,盡力出貨,把我們手中的股票散給小戶們,然后等待東海道商路重開的正式消息。”
高田陽乃與今井宗久心里都明白,東海道商路的確鑿消息一旦傳來,北陸道商路股票必定大跌。
現在北陸道商路一年四百萬貫市場體量,利潤已經無法維持八百萬貫的股價。
東海道商路重開之后,至少要分走北陸道商路一半的物流市場,也就是說,北陸道商路在之后幾年很可能跌到二百萬貫市場體量。
二百萬貫的市場,利潤二十萬貫,小戶高位接盤的股價是八百萬貫總價,也就是四十年回本。
股票買的是未來,二十年回本已經是小戶們難以接受的價位,何況是四十年回本。
只要東海道商路的確鑿消息一來,肯定有大批小戶失望,割肉離場,北陸道商路股票必定大跌,甚至可能一路跌到二百萬貫總值去。
從八百萬到二百萬,股價跌破四分之三,腰斬之后再腰斬,足以讓所有人都感到絕望。
高田陽乃膽子極大,讓今井宗久都心慌,她忍不住抹汗道。
“大人,這是不是太狠了?萬一控制不住,引起連鎖反應。。”
北陸道商路股票并非孤立的存在,而是與斯波地產一起使用斯波糧票,是斯波糧票面值穩定的兩根支柱。
斯波糧票面世之時因為安全便捷,面值也被炒作過,最高達到一石糧票可以兌換兩石稻米的高位。
之后斯波織田兩家開戰,高田陽乃為支持圣人作戰,濫發糧票,糧票面值迅速貶值,一石面值只能兌換一石糧食,差點跌破發行價。
高田陽乃規定北陸道商路股票和斯波地產只能使用糧票交易,再加上成立斯波錢莊逆回購糧票吃利息,才算穩定了糧票的價值。
如果北陸道商路股票跌的太猛,直接跌掉四分之三,交易量因此縮水,那么多出來的糧票就會泛濫,反噬糧票的價值。
一石面值兌換一石稻米,這是高田陽乃必須堅持的底線,因為斯波忠基金的年金福利,都是以糧票發送。
如果糧票兌換比例低于面值,那么斯波編制的鐵桿莊家就會縮水,影響斯波家的政治穩定,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更可怕的是,北陸道商路股票,斯波地產,斯波錢莊,斯波糧票已是連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一個出問題,誰都別想跑,只能是綁在一起看大煙花爆炸。
高田陽乃嘆道。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斯波織田一戰,軍費兩百萬石,恩賞兩百萬石,武家歡聲雷動,高呼圣人萬歲,誰知道一片萬歲聲背后,可是實打實的燒錢。
整整四百萬石啊,我就算會變戲法,也要活活累死在舞臺上吧?
這么大的窟窿,這么多虧空,沒有一場經濟危機,我怎么把這些爛賬抹平掉?
與其被動等著出亂子,不如出動出擊,把虧空壓在別人頭上,讓那些投機股票的小戶們承擔。
你也不用太擔心,貪婪的關東人給我們送來了保底的維穩資金。
她們可真厲害,竟然買通了武家義理促進會,制定了十年兩千萬石的水利工程計劃,從關東寺院勢力手中騙來了這么多錢。
截止到今年開春的投資總額,就已經高達三十萬貫,只要忽悠得漂亮,今明兩年至少還能從她們那里騙來五六十萬貫。”
今井宗久苦笑搖頭。
“騙兩年?”
高田陽乃點頭道。
“對,就騙她們兩年,北陸道商路股票也必須堅持震蕩兩年,可以緩慢下跌,但不能立即崩盤。
我們用好消息刺激小戶,用關東的五六十萬貫填窟窿,有兩者合力護盤,最少也要撐一年半才行。
半澤直義那條瘋狗被雪乃壓制,同意在多聞山城老實一年。
她吃了這次虧,不會再來堺港碰我這銅墻鐵壁,我給她留了點線索,她已經決定要去關東找尋突破口。
她以為她能在關東找到我的確鑿證據,但她到了那里,只會發現一個更大的窟窿。
我相信一身正氣的半澤直義不會妥協,她一定會扯下關東人的遮羞布,將那邊爛賬暴露給圣人看,那就是我刺破泡沫的最好機會。
關東糜爛,圣人就不會允許近畿經濟再出大問題,半澤直義會被按住,威脅不到我了。
而關東人自顧不暇,關東來的資金也會消失在大跌股票中,她們幫我填窟窿,錢找都找不回來。”
今井宗久苦澀道。
“這一場經濟大亂,堺港不知道有多少商家要破產,近畿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要跳河,關東那邊。。大概要血流成河吧?”
高田陽乃搖頭道。
“我沒有辦法,我也不想這樣做,但如果不是她們替我去死,就是我自己去死。
半澤直義這條瘋狗背后是井伊直政這位執掌監督職權的中樞近臣在撐腰,井伊直政背后則是蒲生氏鄉這個同心眾首席在撐腰。
同心秘書處早就看我不順眼,整個斯波家乃至相關盟友勢力范圍的經濟大權,都落在我手里,中樞那些人一直想要分走我的權力。
可這是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地盤,我對圣人忠心耿耿,圣人要什么我給什么,哪樣不照辦?
四百萬石的大窟窿,井伊直政,蒲生氏鄉她們有辦法填得了嗎?她們沒有這個能力!
只有我!只有我高田陽乃坐在這個位置上,握著這個權力,才能擺平這一切!
只要能夠順利熬過這場殘酷的經濟危機,我的地位會變得更加穩固,同心秘書處再也不敢隨便向我出手!
圣人會倚重我,家臣會敬畏我,至于那些討厭的死女人們,她們拿我沒辦法,對我無可奈何!”
今井宗久戰戰兢兢看著高田陽乃發飆,這種牽扯圣人私人感情的話題,她可不敢接。
高田陽乃自知失態,深呼吸一下,回復了笑容滿面的常態。
“你放心去做吧,維護住股價,保證我們能高位出貨,在一年半時間內慢慢將股票散給小戶。
遇到大跌,就放利好刺激市場,再加上關東人的五六十萬貫護盤,我相信你能夠穩穩操盤。”
今井宗久點頭問道。
“那之后呢?經濟危機之后滿目瘡痍,我們又該如何重建市場信心?”
高田陽乃笑了笑。
“韭菜是割不完的,只要人還存有貪心,我就保證能把她們再忽悠回來。
東海道商路重開,但還是斯波家主導,北陸道商路與東海道商路將合并為新商路股票,拿下關東關西五百萬貫總市場。
北陸道商路股票跌破兩百萬貫,在全市場情緒徹底絕望之際,我們套現的資金就開始吃貨,低價買入。
然后宣布新商路股票消息,關東關西共有五百萬貫物流市場,新商路股票兩百萬貫的價值就是大大低估了,一定會有一波猛漲。
另外,圣人剛任命的南蠻總代理正在與葡人談判。
如果能夠通過葡人新開的澳門窗口,以更低價買入更多天朝貨,就會有更多商品進入島國,五百萬貫物流市場體量會有進一步增長。
新商路股票的內在價值突破五百萬貫,區區兩百萬貫的股價簡直是白送,必然吸引資金入場哄搶。
利益面前,大家就會好了傷疤忘了疼,再度投入資金,幫我抬轎子,進一步繁榮斯波家的經濟。
而我,將成為在經濟危機至暗時刻力挽狂瀾的英雌,斯波家的財神娘,主導重建近畿被摧毀的經濟秩序,我將是所有人吹捧的對象。
就算是圣人,也不會再忽略我,一定會更加看重我,關注我,在乎我。
你說,是不是?”
看到不知不覺又興奮起來,表情些許扭曲的高田陽乃盯著自己,今井宗久就像是被蛇盯上的可憐老鼠,嚇得一動不敢動。
她頭上冷汗唰唰得往下淌,不住點頭道。
“嗨,嗨,嗨。”
今井宗久連續三聲嗨,是一個多余的字都不敢說。
自從圣人踏上神道,神裔一說就在近畿大地廣為流傳。
河內源氏嫡流已經不是島國最頂級的貴人,未來的天下必然屬于斯波神裔。
在這一政治氛圍下,討論圣人的私人感情問題,變得極其敏感。
今井宗久不過是一介商賈。
就算她僥幸升入武家階級,就算她是高田陽乃的得力助手,跺跺腳就能讓堺港搖三搖的實權人物,也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多說一個字。
除了圣人和他的女人們,誰敢在神裔這件事上瞎bb?不要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