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光秀拼命迎合跪舔織田信長這件事,高田陽乃是當笑話在看,不僅僅是她,冷眼旁觀的人可不少呢。
明智光秀在近畿內外的名聲不錯,作為斯波家的外交擔當,外形秀雅,待人和善,如沐春風,長袖善舞,與各方勢力都能搭上關系。
但在大家交口稱贊的背后,真正了解這頭腹黑狐貍秉性的武家,就沒有一個不忌憚她的。
足利義輝死了才沒幾年,當年主動被動卷入京都事變的當事人,還有不少人活著呢。
中樞的畠山,蜷川,地方的松永,三好,斯波家內部的尼子,前田等等。
大家都很清楚,在三好上洛,弒殺將軍這件變天的大事之中,明智光秀擔當了一個什么樣的角色。
除了來自尾張的土鱉,自大狂妄的織田信長,自以為能拿捏得住明智光秀,近畿各家誰不心悸這個滿肚子壞水的優雅外交家。
當年的是是非非,因為各家多少都有參與其中,被迫三緘其口,真相被掩蓋在歷史之中。
連圣人都不愿意追究到底,為足利義輝報仇,就因為擔心拉出蘿卜帶出泥,一查到底,拉出一串自己人,最后把自己的根基都刨了。
斯波義銀只能躲在足利義輝墳頭,抹著眼淚說了幾句掏心窩子的話,這輩子只認足利義輝這一個老婆,也是虛偽至極。
人都被害死了,卻只敢哭哭啼啼說我永遠懷念你,惦記你,卻不敢出面為她報仇,簡直無恥下流。
可斯波義銀也沒辦法,這世道就是無恥下流的世道,真的不愿意同流合污,他早就抹脖子走人了。
既然要在待在這泥潭里繼續呼吸,身上幾塊爛泥再惡心,也不能都甩了。
在這世道,哪有干凈人啊!
織田信長來近畿太晚,當年的真相被相關人等遮掩,她雖然有些猜測,但始終抓不住關鍵。
當然,織田家臣跟著織田家勢起,總有人知曉一些端倪,但有趣的是所有人都沒有選擇主動告訴織田信長,而是看著明智光秀表演。
織田信長太強悍了,她的敵人恐懼她,她的家臣也畏懼她。
她是孤獨的強者,除了斯波義銀,她從不在乎別人的目光看法,用高超的鐵腕手段壓制所有人。
她的臣子害怕她,并不愛戴她,因為她做事太絕。
織田家坐擁尾張,美濃,近江,伊勢,越前五國,石高三百萬,乃是天下第一強藩。
按照武家傳統,家業是屬于全體家臣團的公產,君臣一體,共榮共損。
但在織田家,卻不是這樣,織田家臣團早早就被織田信長壓服。
尾張人不服,織田信長就摻入美濃人制衡。美濃尾張聯手,織田信長又開始倚重近江人,伊勢人。
即便在核心的重臣中,林秀貞,安藤守就這樣的大佬也可以隨手剝奪權位,逐出流放。
羽柴秀吉這樣的小輩,仆役出身,只要聽話好用,就可以坐火箭一樣竄上天。
在論資排輩,講究血統,看重鄉土的武家社會,織田信長這種唯才是舉,一人獨裁的家督,簡直就是異類中的異類。
坐擁五國還不滿意,不愿給家臣團發福利,反而天天職場PUA,逼著大家努力996。
柴田勝家的領地被改到越前國,天天強迫人家打仗,用尾張派美濃派積攢的老底子去攻擊加賀。
羽柴秀吉剛在北近江站穩腳跟,北畠信包在南伊勢不得人心,織田信長全都不理會,強迫她們出兵攝津國,消耗自己不多的本錢。
總之,織田信長的手段就是不斷外遷家臣鎮守新領,征伐新領,不斷消耗家臣辛苦積攢起來的元氣,不讓家臣有對抗自己的實力。
如此一來,織田信長手中的實力就像是滾雪球一般迅速壯大,但她麾下的家臣卻是拉磨的毛驢,永遠在努力的路上。
別看柴田勝家已經是越前四十萬國主,羽柴秀吉已經是北近江十二萬石大名,但她們都沒有什么幸福感,只有危機感。
因為織田信長這人不講規矩,武家傳統對她而言就是隨便撕的草紙,家臣的領地隨時可以改易。
打贏了遷移前線,繼續打仗。打輸了就是林秀貞的下場,剝奪所有功績權位,光屁股滾蛋。
這樣充滿狼性文化的工作環境,哪個員工能有幸福感安全感?
織田信長自己提拔起來的核心重臣都是叫苦不迭,松永久秀這些投靠過來的二五仔,就更難受了。
所以,就算明智光秀在眼前蹦騰,就算知道明智光秀不懷好意,松永久秀還是緊緊閉著嘴。
松永久秀對三好長慶也許有真感情,當年動手坑三好長慶,她還會有點良心不安。
可放在織田信長這位乖戾之主身上,松永久秀就沒有半點感恩之心,只想著怎么在這一潭渾水中摸魚,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近畿武家,織田家臣,大多是這個心思,織田信長便逐漸陷入一葉障目的境地。
看似滔天的權力背后,其實是越行越遠,越走越孤單。
近畿諸姬都在看戲,如果還有一個人在憂國憂民,那肯定就是尼子勝久。
郡山城,居館。
尼子勝久放下手中文書,嘆了一口氣,座下立原久綱鞠躬問道。
“大人,是否是毛利家又有什么新動向?”
看著立原久綱興奮的樣子,尼子勝久一時啞然。
這些年,尼子勝久招攬流浪的尼子遺臣,在近畿發展得不錯。
毛利家很少在西國以外活動,尼子家在近畿復興,雙方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可這一次,毛利家利用足利義昭這塊招牌,把手伸進近畿搞事,頓時讓尼子舊黨遺臣興奮起來。
女子報仇,十年不晚,尼子家國破碎十余年,總算在近畿又聽到了毛利家的聲音,豈能不讓尼子山中一黨群情激奮?
對此,尼子勝久卻是不歡喜。
斯波義銀剛才與織田信長在伏見城水乳交融,立下合作的機制。
誰知他去往關東前腳一走,明智光秀后腳就全面倒向織田信長,把剛剛建立起來的協調制約機制,破壞得一塌糊涂。
尼子勝久可不認為明智光秀對織田信長存了什么好心,足利義輝尸骨未寒,誰信明智光秀誰傻b。
但問題是,尼子勝久也的確拿明智光秀沒有辦法,特別是毛利家插手近畿事務之后。
明智光秀是一個真正的混賬,她非常清楚尼子家與毛利家的深仇大恨。
所以,明智光秀一邊幫織田信長擺平西近畿各家,孤立荒木村重與顯如上人。
另一方面,明智光秀也在近畿斯波領內部點火煽動,勾起尼子山中一黨的新仇舊恨。
近畿斯波領是斯波家最大的一塊領地,石高二十萬。
斯波義銀最初的領地規劃,經過這些年的內部政治博弈,已經完全走形變樣。
島勝猛遠走關東,藤堂高虎脫離斯波家,大谷吉繼依附前田利益,明智光秀因為受罰被削減領地只好專心搞外交影響力。
如今的近畿斯波領,最大的兩方勢力,就是郡山城的尼子勝久與上野城的前田利益。
尼子勝久有遠在關東的關東侍所執事山中幸盛遙相呼應,前田利益有尾張斯波領的前田利家這一血緣鐵盟支持,雙方勢力不分伯仲。
前田利益身為斯波家的近畿總大將,是近畿斯波勢力聯軍的總指揮,徹頭徹尾的主戰派。
軍功是她的立身之本,厲兵秣馬是她的日常,也不知道這個自詡文化人的家伙,為什么那么熱衷于打仗,真以為越打,圣人越愛她?
尼子勝久是近畿斯波領代官,穩定大局,發展經濟,建設領地是她的職責范圍,她一向是主和派。
特別是經過足利義輝被弒殺的京都事變,斯波義銀對近畿諸姬的陽奉陰違感到失望。
尼子勝久這個老老實實干活的代官,在一眾王八犢子中間,立馬顯得鶴立雞群,可以倚重。
斯波義銀干脆把近畿方面的最高權限給了尼子勝久,讓她節制近畿斯波各方勢力。
換而言之,尼子勝久對近畿方面斯波勢力穩定是負有責任的,明智光秀一邊倒得幫織田信長擴張,讓尼子勝久非常惱火。
明智光秀一向是管殺不管埋,最后擦屁股的還是尼子勝久這個倒霉蛋。
圣人信任,君恩似海,尼子勝久必須對君上負責,自然不能由著明智光秀胡鬧。
可明智光秀不是善茬,她竟然挑動尼子山中一黨內部對毛利家的仇恨,使得尼子勝久后方不穩,麾下武家竟然還想配合明智光秀。
尼子勝久這下可是頭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