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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6章東奔西跑的圣人

  上杉謙信主動出擊,狠狠打擊了柴田勝家的越前織田軍。手取川之戰的軍情戰報,昨天就已經傳回江戶城,讓義銀也是目瞪口呆。

  義銀前陣子寫信讓明智光秀幫上杉謙信擦屁股,可上杉謙信下手這么狠,這么大一個爛攤子也不知道明智光秀要怎么辦。

  織田信長是個什么性子,義銀太清楚了,明智光秀現在一定很頭疼,不知道她在信里寫了點什么。

  義銀此時對明智光秀有點不好意思的心態,自己這個甩手掌柜似乎當過了頭,看到明智光秀來信,自然有些心虛。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義銀眼神閃躲了一下,還是嘆了口氣,取過書信看起來。

  他的面色越看越古怪,拿信的手指下意識捏緊,把書信攥成了一團,引來蒲生氏鄉與井伊直政的目光。

  等他看完,放下書信,蒲生氏鄉忍不住問道。

  “圣人,明智大人在信中怎么說?織田上杉兩家開戰之事,有無回旋余地?”

  義銀看了眼蒲生氏鄉,日常他看完書信,總會交給蒲生氏鄉瀏覽歸檔,也算是培養這位中樞重臣。

  但今日,信中那些話卻不方便讓蒲生氏鄉看到。

  義銀順手把書信湊近身邊的燭臺,看著書信在燭火中化為飛灰,淡淡說道。

  “明智光秀做的不錯。

  她在攝津石山攻略中幫了織田信長的大忙,又在第一時間授權前田利家代表伏見城體系出使上杉謙信營中,暫時達成前線停戰默契。

  至于之后嘛。。織田信長與上杉謙信的性子一個乖戾一個剛烈,先拖延著吧。

  織田信長今年想拿下石山,明年必然窺視西國四國,她沒興趣啃北陸道的硬骨頭。

  上杉謙信擊退越前織田軍已經是極限,就算她想繼續推進,進一步擴大戰果,越中能登兩國武家也不愿意跟從。

  她們兩個各有難處,北陸道的戰事拖著拖著,也許就沒事了。”

  蒲生氏鄉狐疑看向點燃的書信,圣人的分析雖然絲絲入扣,合情合理。

  但他不想這份書信歸檔,甚至不愿意讓自己看到書信內容,其中必有緣故。

  義銀之所以不愿意讓蒲生氏鄉看信,原因很簡單。

  因為明智光秀在信中提到了織田信長的一個要求,要讓自己親自走一遭安土城,織田信長才同意和上杉謙信展開談判。

  在前田利家的斡旋之下,北陸道戰事實質上已經停了下來,雙方以大圣寺川為分割線,織田家回到了戰前的出發點,吃了大虧。

  但如果沒有一份可靠的停戰協議,雙方一直陳兵邊界,脆弱的停戰默契隨時可能會因為一個火星綻開,再度點燃戰火。

  關于這一點,織田信長的態度至關重要,只要她能咽下這口氣,那么北陸道戰事就真正可以停下。

  義銀很了解織田信長的性格,這個人就是少占便宜當吃虧,從來沒有寬容的時候,生平睚眥必報,打不過才暫時罷手,日后再報復。

  明智光秀在信中說起,只要義銀肯去安土城,織田信長就能忍下這口氣。

  義銀看到此處的第一反應是,世上竟有這種好事?可他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織田信長的心情。

  織田信長和島勝猛年紀差不多,島勝猛這幾年沒懷上都焦慮成什么樣子了?現在好不容易懷孕,每日都是容光煥發,身心愉悅。

  島勝猛不過是斯波家的關東代官,織田信長可是天下第一強藩的家督,她家里真的有億萬家產等著人繼承呢!

  武家重家名輕血緣,這是因為家名之下的家業,干系到家名之下所有姬武士的切身利益。

  所以,家臣團不在乎繼承人是否有家督的血緣血統,家臣團只是需要一個能夠幫她們維系家業的少主,她是不是家督的崽并不重要。

  但站在家督的視角,對待自己繼承人的血緣血統,看法就完全不同了,誰不希望把自己的基業留給自己的子嗣呢?

  家督如果沒辦法把家業交給自己的子孫,非其不愿,而是不能。血緣傳承是天性使然,家名傳承是政治妥協。

  但織田信長這個人,她看起來像是一個喜歡妥協的人嗎?

  織田家集權于家督一人,家臣團為奴為婢,織田信長驅使鷹犬征伐四方,難道就是為了把自己打下的江山拱手送給外人?

  織田信長現在最急切的就是需要一個繼承人,她要義銀的種子,生下一個神裔,繼承自己的一切。

  所以,一向乖離暴戾的織田信長才會考慮向實力明顯不如自己的上杉謙信妥協,前提條件就是義銀去安土城艾草。

  這個要求對于織田信長很重要,但站在義銀的立場,腦子里只跳出兩字,就這?

  義銀本以為,讓織田信長妥協的代價很大,明智光秀想要說服織田信長很難,但他萬萬沒想到,織田信長的要求竟然會這么簡單。

  去安土城艾草很難嗎?只要織田信長愿意停戰,義銀可以使勁渾身解數,陪她嗨多少天都行。

  這是一個義銀想象不到的輕松條件,但反過來想又是合情合理,所以義銀才會露出古怪的表情,才會不愿意蒲生氏鄉歸檔這份信件。

  自從看到北條氏政與島勝猛懷孕,羨慕不已的蒲生氏鄉在得到義銀點頭的歡喜之下,這些天有機會就偷偷溜進義銀的房間。

  井伊直政看得眼熱,對這位同心眾的帶頭大姐都尊敬不起來了。

  就這么一個烈火烹油的情況,義銀怎么好意思讓蒲生氏鄉看到這份帶有明顯目的性的信件?

  雖然書信中歪歪斜斜每一頁上都寫著武家大義的言辭,但每個字縫間又清清楚楚透出了艾草一詞。

  去織田信長的安土城,除了艾草,還能是什么事?

  以蒲生氏鄉現在這個熱戀期鉆被窩的少女情懷,讓她看到這份書信,義銀最近還想有安生日子過?

  義銀瞅了瞅井伊直政,說道。

  “織田信長心急火燎,有意在今年冬天就完成石山攻略。

  我本不愿意摻和石山本愿寺與織田家的爭斗,可天不遂人愿,北陸道的加賀一向一揆征伐,竟然導致了織田上杉兩家的軍事沖突。

  既然避不開,那就不要避了。

  等秋后的對口幫扶計劃落實,東方四國的饑荒之患解除,我就回去近畿坐鎮。”

  義銀準備答應織田信長的條件,回去安土城艾草,但他不好明說,繞著彎子說得大義凜然。

  上杉謙信可以默默為他扛下直江津十萬貫的支出,他也可以為了上杉謙信走一遭安土城,擺平北陸道戰事。

  但這個真相是萬萬不能說的,不然上杉謙信非但不領情,搞不好還要再發一次神經,繼續開打。

  義銀看向井伊直政,是暗示井伊直政,半澤直義的安排不變。

  半澤直義明年開春來關東查案,義銀正好離開關東,關東武家心理松弛,也方便查探真相。

  義銀現在還不知道,因為他這一點頭,查出來的滔天大案會引發多少政治連鎖反應,甚至被迫放棄一次統一天下的良機。

  正是人生無常,世事難料。

  另外,義銀這次回去近畿,也不只是為了滿足織田信長的需求。

  急切想要征服義銀的織田信長,她做事的方式越來越激進。

  原本織田家的擴張速度就已經是令武家瞠目結舌的夸張,而現在攝津石山攻略一年而下,更不知要驚掉多少人的下巴。

  按道理說,想要根除石山本愿寺的勢力,沒有十年之功,是成不了事的。

  但在明智光秀的幫助下,石山早早陷入了四面楚歌,孤立無援。

  不管是紀伊的雜賀眾,還是西國的毛利家,都已經無法援助石山本愿寺。

  臨近的攝津,和泉,河內等國武家,并非不同情石山本愿寺,只是在明智光秀代表的斯波家威壓之下,沒人敢動彈。

  紀伊國剛才發生了一場屠殺,明智光秀已經顯示了自己的決心,誰愿意再往刀口上撞?

  明智光秀的全力協助,讓織田信長節約了好幾年的時間,也讓義銀有些疙瘩。

  伏見城體系是義銀交給明智光秀負責的,但他也沒想到明智光秀會這么跪舔織田信長。

  上一次被明智光秀如此跪舔的人叫做足利義輝,義銀可是怎么都不會忘了結局。

  雖然明智光秀用攝津石山之功與織田信長親近,近乎完美擺平了北陸道戰事的麻煩。

  但義銀這心里還是忐忑不安,他必須回去近畿看一看,明智光秀到底在搞什么鬼。

  上次足利義輝出事,就是義銀對近畿太過忽視,長期授權不理,才會導致那場悲劇的發生。

  這些年斯波家發展迅猛,如果足利義輝還在,幕府權威絕不會墮落至此,義銀的神權也不會這么順利的落實。

  但即便享受到明智光秀陰謀詭計之后的諸多好處,義銀這心里還是不爽,他到底只是一個有溫度的現代人,當不好冷血無情的政客。

  回去看著點明智光秀,免得近畿又被這腹黑狐貍點起一場大火。

  再者,織田信長拿下攝津石山,打開了通往西國四國的道路。

  以織田信長現在急功近利的心態,她一定不會就此慢下腳步,反而會加速推進攻略天下。

  四國的三好家已經衰弱,不管是待在河內的家督三好義繼,還是阿波國的三好康長等家臣,對斯波家都是俯首稱臣。

  三好家已經從威脅幕府的猛虎,變成了義銀養的外圈鷹犬,轉頭咬向四國。

  織田信長不會放過四國的土地,她必然要分一杯羹。

  近畿的斯波家臣沒資格和織田信長談條件,只有義銀回去親自和織田信長聊怎么分豬肉。

  還有西國也是一樣,織田家的西國攻略一定會展開,而且很快。

  義銀曾經答應過尼子勝久,會讓尼子家風風光光回西國。

  這些年,尼子勝久忠心耿耿為斯波家守著近畿斯波領,是讓義銀安心的最靠譜家臣,沒有之一。

  現在到了義銀完成自己承諾的時候,斯波家與織田家合作攻略西國,就讓尼子勝久回去找毛利家算賬,重歸祖地,再立家業。

  為壓制明智光秀,為商談織田信長,為承諾尼子勝久,義銀都必然要回去近畿一次,可不只是為了艾草一回。

  但在出發之前,義銀還得在關東盯一陣子,秋后再走。

  現在是春夏之交,臨時大評議正在舉行。東方之眾重返關東侍所,東方四國貸款對口幫扶,這兩件事必須不打折扣的完成。

  對于關八州東西部武家的矛盾,義銀其實也是有心無力,人心這種事,強行去管是事倍功半,有時候還會起反作用。

  他管不了,也不想多管,只是盯著不準再打仗,不許餓死人的這條底線。

  只要不動刀兵,不餓死人,世道總會漸漸太平下來,沒有人天生喜歡殺人,更不喜歡被殺。

  如果能夠坐下來談共同發展,大多數人都不愿意刀口舔血,畢竟戰爭摧毀生計,消滅物質,只能成為少數野心家的樂園。

  對于大多數人而言,最糟糕的和平也好過最偉大的戰爭。

  經過百年戰亂,關八州武家已經厭煩了打仗,特別是這三年的和平發展,再興水利,更是加重了關八州上下的厭戰情緒。

  所以,這一次東方之眾的反叛才能迅速平息,因為民心變了,群眾基礎沒了,以前稍稍點個火,遍地野心家跳反的場景已經過時了。

  各路義軍眾志成城,叛軍上下惶恐不安,最終二十日就平定叛亂,再次踏實了義銀的無上神望。

  現在,義銀把東方之眾再度引入關東侍所,讓東西方兩邊在大評議文斗,自己盯著想要武斗的人。

  中下層無心打仗,上層被義銀圈起來捏在手里,誰還敢喊開戰?

  再這樣穩個十年八年,和平發展成為了主旋律,自有得利者站出來維護和平的局面,義銀就不需要這么心累了。

  義銀的想法雖好,但他卻不知道,大里郡這把自清運動的燎原之火已經點燃,和平之下的暴戾,未必不如戰爭之下的殘酷。

  其實,不管是近畿還是關東,所有的一切就從沒有在義銀的掌控中,他的一廂情愿反而成為一些野心家順勢而為的工具。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一次次想要糾正亂世的錯誤,想要做出一個大家都能安心坐下來的政治平衡。

  人性的善與惡,在政治利益的沖突中不斷磨合,直至有一天達成新的政治平衡。

  到那時候,新的社會秩序誕將生,斯波天下才會真正降臨于世。

  在那一天真正到來之前,義銀只能是東奔西跑,疲于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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