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陽乃心中郁悶,明智光秀的亂行讓本就糟糕的金融局面更是雪上加霜。
光是維護糧票體系不崩潰就已經令高田陽乃焦頭爛額,哪還有財力支持斯波家在近畿展開行動。
雖然本能寺之變導致的政治洗牌尚未明朗,但高田陽乃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不妥。
即便是天下無敵的圣人,也未必能妥善處理好織田信長死后的遺留問題,敢于冒險的羽柴秀吉也許真能成功上位。
而在眼下,留給明智光秀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被羽柴秀吉冒險推進的西國大回轉所震撼的,又何止是高田陽乃一人,此刻的北陸,也有一人猶豫不決,還要被后宅不寧鬧得頭疼。
越前國,北之莊城。
柴田勝家先后侍奉織田家兩代家督,被譽為織田家第一猛將,也是重臣中首封的國主,知行越前國除敦賀郡之外的四十萬石領地。
當織田信長遇害的消息傳到越前國,柴田勝家的反應卻遠不如早有準備的羽柴秀吉來得果決。
柴田勝家一方面質疑這個消息的真假,另一方面也猶豫要不要先與圣人溝通之后,再出兵討伐明智光秀。
而她的內室,織田市君卻表現出激烈的情緒,反復催促柴田勝家出兵討伐。
雖然織田市君是二嫁,但他給柴田勝家帶來了織田一門眾的身份與織田信長的信賴。
老妻少夫嘛,市君夫家又是主君,柴田勝家自然對他寵愛有加,相敬如賓。
這一貫的低眉順目,又助長了市君的驕縱,讓他越發不知道天高地厚。
內室中,柴田勝家與市君單獨聊天,并無外人在。
市君面帶冰霜,連聲斥責道。
“你為什么還不出兵?
我姐姐遇害已有六七日時間,聽說羽柴秀吉與池田恒興都帶兵打到山城國邊界,你卻還沒有動作。
你還是不是織田家臣?難道你對主家的忠誠還不如那個仆役出身的羽柴?”
柴田勝家眼中閃過一絲慍色,耐著性子解釋道。
“如今京中局勢晦暗不明,傳來的消息也都是自相矛盾,南轅北撤。軍事乃國家大事,不探明了情況,又豈能輕言動兵?
再者,我還需要與前田利家商量,但她待產之身,行動不便,等她回信于我之后,再做決定吧。”
聽柴田勝家提及前田利家,市君心中的一團怒火更加壓抑不住,幾乎是尖叫道。
“你是不是瘋了!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臣!前田利家也是斯波家臣!現在是斯波家害死了我姐姐,你還要聽斯波家臣的意見!”
柴田勝家沉聲道。
“明智光秀是明智光秀,她在京中亂行,絕不是圣人的意志。
大殿在本能寺遇害,我也非常悲痛,但軍國大事呀,你夫道人家是不懂的,我自有我的道理。”
市君作為男人可以撒潑,可以不講道理,但柴田勝家不一樣,她必須考慮織田信長死后的新局面。
前田利家在織田家的地位很特殊,在北陸的地位更加特殊。
她出身下尾張,名為尾張斯波領代官,但多年征戰都跟隨織田信長行動,與柴田勝家這些尾張老武家一個鍋里吃飯,一起建功立業。
特別是在柴田勝家立足北陸之后,上杉謙信突襲加賀國,打得越前織田軍滿地找牙。
是前田利家冒險出使上杉聯軍營中,以斯波家名逼迫上杉謙信讓步,分化聯軍武家,維護了柴田勝家最后的顏面與遮羞布。
要不是前田利家出手相助,就憑織田信長那翻臉不認人的性子,說不準柴田勝家就要步佐久間信盛的后塵,去職削藩滾蛋。
而后,柴田勝家投桃報李,出面協調,將前田利家改封加賀國金澤平原十萬石。
一者,柴田勝家是報答前田利家雪中送炭的戰友情,加封給她一塊好地盤,加強雙方的友好關系。
二者,柴田勝家也是被上杉謙信的突襲打怕了,讓前田利家成為自己與上杉家勢力之間的緩沖區。
前田利家名下的尾張斯波領可是斯波家領地,上杉謙信再狂也不敢隨意侵犯斯波家領地。
而且,就算上杉謙信敢,越中能登那些地方武家也不會跟從的。
三者,前田利家名下的三國湊被圣人提升為北陸道核心港口,是柴田勝家分潤北陸道商路利益的重要渠道。
所以,不管是政治上,是軍事上,還是經濟上,柴田勝家為首的織田家北陸軍團想過點好日子,都離不開前田利家的幫襯。
攻打明智光秀并不難,那口蜜腹劍的毒士能有幾個兵?但如果不事先與前田利家溝通好,惡了圣人的好感,柴田勝家心里沒有底。
柴田勝家百分百確定,本能寺之變是明智光秀擅作主張,以圣人寬厚重情的性格,如果要和織田信長反目,就不會和她睡覺生娃。
那個天下無敵的男人,他再厲害也是男人,太重感情,太在意子嗣,當不了絕情絕義的君王霸主。
另外,柴田勝家也詫異羽柴秀吉的動作之快,急著想要去京都搶功,可如果不把一切安排妥當了,她是真的不好出兵。
羽柴秀吉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搏一搏單車變摩托。而尾張這些老武家與羽柴秀吉不一樣,她們的顧忌太多,和斯波家牽扯太深。
大家都是好老鄉,很多財產也都轉移到了斯波領,躲避織田信長的盤剝,給自己在外留了后路。
如果惹惱了圣人,放在斯波領那些財富不穩,柴田勝家麾下的尾張美濃武家也會人心不穩,她還怎么指望大家賣命?
但織田市君不懂這些,這個男人一婚嫁給淺井長政,結果對方癡迷斯波義銀,自己一腔愛意到死都得不到回應,心理早就變態了。
柴田勝家不提斯波家還好,提及斯波義銀,織田市君眼都紅了。
他哽咽道。
“我姐姐真是瞎了眼,給你們這些人重賞分封,結果她慘死京都,你們卻顧及斯波義銀那個賤人,根本不敢出兵!”
織田市君話中怨恨深重,惡意溢于言表,他是恨透了斯波義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