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波義銀與前田利家一番深談,不但得到了保住明智的兩全之策,還越發堅定了自己未來該走怎么樣的政治路線。
事后,斯波義銀又在祖宅小住兩日,前田利家則是心領神會,提前一封書信送往伊賀前田家,幫圣人先打打前站。
伊賀國,上野城。
前田利益生產的日子僅僅比前田利家晚了幾日,這會兒已然恢復了些許元氣。
但她向來無心家政,喜歡與文化人往來,如今更是沉迷于寺子屋的建設,把家中事務全丟給了母親前田利久,只知道伸手要錢。
居館后院,前田利久這會兒正一臉嚴肅讀著前田利家的來信。
而前田利益卻在逗著自己心愛的女兒,嘻嘻哈哈好似是一點不上心,氣得母親前田利久面色難看。
把書信讀完的前田利久,啪得一聲將書信砸在榻榻米上,嚇得前田利益懷中的孩子哇哇哭起來。
母女兩人趕緊一起哄孩子,好不容易才把孩子給哄睡了事。
前田利益搖著孩子埋怨道。
“母親嚇著虎千代了。”
前田利久一臉不爽,說道。
“利家乳名犬千代,她給孩子用自己的乳名倒也罷了,你跟著湊什么熱鬧?
虎千代,犬千代,恨不得讓天下人都知道你想要壓她一頭?
兩前田家同氣連枝,你卻總要搞這些意氣之爭,讓利家誤會了可怎么辦?兩家關系還處不處了?”
前田利益冷笑道。
“前田利家那么聰明一個人,她會為了這點小事置氣而壞了兩家的友好往來?
連本能寺之變那么大的麻煩,她都能替圣人想到好辦法,您替她操什么心?”
前田利久痛心疾首道。
“我替利家操心?我是替你糟心呀!
利家來信知會,明里暗里示意圣人的真正心思,這是待我家好,你別不識好歹!”
前田利益哼了一聲。
“她是八面玲瓏,什么都好,明智光秀惹出這般滔天大禍都讓她給平了,真了得呀!
把織田奇妙丸過繼給明智光秀撫養,天下豈有這等嚴懲?簡直是聞所未聞!
明智光秀自己流產掉了神裔,前田利家就給她再送去一個,這也算懲罰嗎?滑天下之大稽!”
前田利久冷聲道。
“就你聰明?就你嗓門響?
圣人說這是懲罰,這就是懲罰!誰敢反駁?那些織田家臣敢不附議嗎?天下人敢另起非議嗎?
圣人在意的是什么?是明智光必須被保全!是織田奇妙丸必須平平安安!
你認識圣人十幾年,他的性子你還不了解?利家這是體恤圣人的難處,替圣人說些不方便說的話。
只要圣人高興了就好,天下人有意見不服氣就拿刀槍來反駁呀。
這叫做智慧,你多學著點!”
前田利益哼哼道。
“女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謂女子之為與不為之道也。”
前田利久皺眉道。
“整天和那群儒生待在一起掉書袋,騙騙別人倒也罷了,不要真昏頭騙了自己!”
前田利益撇嘴道。
“孔孟之道還是有些道理的,圣人對儒學也是頗為贊賞,才會將儒學列入斯波遴選必考。
母親莫要小看了那些儒生,我家未來的興旺,說不定就要著落在這些掉書袋的家伙身上。”
前田利久呵呵一笑。
“靠她們?利益你給我聽清楚了,知識不是力量,權力才是!
學得文武藝,賣與帝王家。
若不能依附皇權,儒家在天朝怎么會有今日的風光?
離開了權力,這些所謂的文化人連狗都不如,她們會種地嗎?她們會打獵嗎?她們會織布嗎?
你現在用得上她們,可以捧著她們,但你永遠不要忘記她們真面目,她們是沖著你的權力而來。”
這些年,前田利益的權位水漲船高,前田利久已經很久沒有如此不留情面的痛斥自己這個容易飄的養女。
可今天,有些話必須說清楚。
前田利益亦是沉默半晌,最終鞠躬嘆道。
“母親說得有道理,是我太過孟浪了。”
前田利久點頭欣慰道。
“你明白就好,利用儒生為己所用可以,但別被她們給利用了,否則你就真成了笑話。
利家信中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們應該有所行動為圣人分憂。”
前田利益冷著臉說道。
“她前田利家身為尾張斯波領代官,現在要越俎代庖教我做事,讓我出兵救援明智光秀?
且不說她有沒有權力指使我這個近畿總大將,近畿斯波領代官,就算我愿意聽,那也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吧?
尼子幸盛對明智光秀恨之入骨,早就放話出來,不準各家救援明智光秀。
現在她正臨盆生產,無力關注近畿事務,我這時候跳出來和她唱反調,豈不是要結死仇?”
前田利久淡淡說道。
“你才是近畿總大將,聽命于圣人,穩定近畿地方,何必要顧忌尼子幸盛的亂命?這是公務,不是私怨,算不得死仇。
我知道你心里對明智光秀也是厭惡,這才默許尼子幸盛出面,自己躲在背后樂得看笑話。
但事有輕重緩急,這會兒圣人的態度已經明朗,你再不行動說就不過去,畢竟你才是近畿總大將!
勝龍寺城困著的可不止是一個明智光秀,細川藤孝和她的孩子也在那里,那可是神裔!
同為神裔,自當相互扶持,你若是不管不顧,這才是犯了圣人的大忌!”
前田利益的無賴被母親當場點破,切了一聲,不情不愿說道。
“明智光秀把織田信長都給宰了,她犯的忌諱不比我嚴重,圣人還不是不顧一切的刻意袒護?
再者,我哪有母親說的那么惡劣?只是本能寺之變太突然,明智光秀趁著我生產之際動手,我根本沒辦法反應。”
前田利久白了一眼。
“那你現在身體好了沒?能不能承擔起近畿總大將的責任?
你別管明智光秀如何,當好你自己的忠臣良將,切莫犯糊涂!”
前田利益撇撇嘴。
“知道了,我下令就是了。
讓大谷吉繼替我出兵北上,她資歷深性子嚴,有她過去坐鎮,京都那些人自然不敢再打小算盤。”
前田利久點點頭,總算是滿意了一點,她看向心不在焉的前田利益,勸說的話到了嘴邊,最終還是咽了回去。
女兒長大了成熟了,自有自己的主意,總是像對待孩子一樣推著她走,反而壞了母女關系,讓彼此生分,沒有好處。
前田利久嘆了一聲。
其實她對前田利益心心念念在搞的寺子屋計劃并不看好,那些儒生不是善茬,女兒未必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美好未來。
但不管如何,伊賀前田家吃不了虧,無非是小賺與大賺的區別。
前田利久的眼睛看向前田利益手臂中熟睡的虎千代,目光柔和。
畢竟,伊賀前田家是斯波神裔一支,那些儒生可不敢太過分,這就是前田利久最大的底氣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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