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心秘書處潤色過的圣人申飭之下,伊賀前田家選擇了忍氣吞聲,退一步海闊天空。斯波中樞與地方的矛盾似乎在這一刻趨于緩和,并未激化。而在斯波家之外,早有人死盯著斯波家中形勢變化。———尾張國,清洲城,羽柴秀吉落榻處。轉眼間,時間已經到了夏秋之間,織田信長死了都有半年。屋中的黑田孝高輕輕咳嗽了兩聲,變天時候對她而言最是難熬,她那條拐腿隱隱作痛,半面瘌痢頭也癢得厲害。這一季一季的肉體折磨,讓她的心思越發陰沉,當年的開朗少女早已消失不見,只留下陰冷狠毒的一代謀士,如毒蛇吐信伺機而動。門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羽柴秀吉一臉陰郁出現在拉門外。黑田孝高深深鞠躬行禮,羽柴秀吉徑直坐上主位,深深呼吸,控制自己不忿的情緒。沉默半晌,羽柴秀吉緩緩開口說道。“已經定下來了。北畠信包殿下改回苗字,從此稱呼織田信包殿下,代領北伊勢,尾張國全境。織田信澄殿下代領美濃國全境,包括岐阜城。柴田勝家殿下代領北近江,并兼顧原有的越前,加賀兩國。”黑田孝高眉頭一緊,腦子迅速轉起來。織田信包野心勃勃,雖然因為宗法所限被家臣團排斥在繼承家業之外,但她畢竟是織田信長的親妹妹,織田家正當壯年的近親旁支。原本織田信包就領有北畠家的南伊勢領地,如今再加上北伊勢,尾張國,所領石高已經達到百萬。雖然這次清洲會議確定了織田奇妙丸的繼承人身份,但一個襁褓中的孩子對大家都沒有任何威脅。大家的關注點,一直在于對織田信長直屬領地的分配管理上。名義上是為奇妙丸殿下代領,但事實上等到奇妙丸成年,這些領地早就被各家臣吞下經營整合到自己的地盤里,不可能再交出來。織田信包這次不僅擔當了織田家名義上的攝政,還將領地擴張到百萬石,勢力暴漲的厲害。而柴田勝家那邊更可怕。織田信澄本就是柴田勝家扶持的傀儡,又是織田奇妙丸之下,擁有第二繼承權的織田一門眾。借著織田信澄,柴田勝家等于是控制了越前,加賀,北近江,美濃這些富庶之地,這些地方加起來石高超過二百萬。黑田孝高皺眉問道。“織田信包殿下,柴田勝家殿下,她們都是對織田家督之位有所覬覦的一門眾,織田家臣團那些人怎么可以對她們不加制約?她們的實力已經超過織田家整體實力的一半,這般縱容可不是長久之計。”羽柴秀吉冷笑道。“池田恒興拿到了攝津國,心滿意足,不愿意再激怒柴田勝家,織田信包。丹羽長秀前輩。。哎,她對我的戒心不在柴田勝家,織田信包之下,不愿意和我一起施壓。畢竟,就算柴田勝家,織田信包奪取了家業,這份家業也還是在織田血脈手中流傳。而我?只是一個可能心存異志的外人,不管我如何表忠心,丹羽長秀前輩她始終信不過我,呵,她看人是真準呀。丹羽長秀前輩拿了佐和山城,橫在我與柴田勝家之間,就是想要拿自己做緩沖區,防我鋌而走險。而她為了安撫我,又給了我南近江之地的名分,允許我繼續占據安土城,希望我就此滿足。”黑田孝高搖頭道。“丹羽長秀大人錯了。現在是主上您的實力最小,她在這時候壓制你,反而是放任了織田信包與柴田勝家兩位殿下的野心肆意生長。”羽柴秀吉冷笑道。“她是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嘛。”黑田孝高陰冷一笑。“您被壓制,反而會增加織田信包殿下與柴田勝家殿下對抗的可能性。天朝有云,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事態發展只怕不能讓丹羽長秀大人如愿呀。”羽柴秀吉看向黑田孝高,問道。“計將安出?”黑田孝高淡淡說道。“織田奇妙丸殿下在圣人那邊撫養,按照宗法,如今織田家中以織田信澄殿下的繼承權最為正統,排序第二。織田信包殿下不敢對付圣人庇護的奇妙丸殿下,也不在乎一個還在吃奶的孩子。但織田信澄殿下代領美濃國,身上又有繼承權,已經成為織田信包殿下的眼中釘,肉中刺。織田信包殿下想要名正言順的攝政織田家務,就必須干掉擁有繼承權的織田近支,不然她這個自詡織田苗字就無法李代桃僵。織田信澄殿下與背后的柴田勝家殿下的實力,遠遠高于織田信包殿下,雙方領地動員力是兩百萬石對一百萬石。織田信包殿下渴望除掉織田信澄殿下,實力卻遠不如人,必須借助外力,您只要暗中伸出橄欖枝,織田信包殿下必定欣然接受。只要織田信包殿下忍耐不住,找織田信澄殿下火并,柴田勝家殿下就一定會出兵美濃國干預。織田信包殿下畢竟是家中攝政大佬,柴田勝家殿下出兵打她,就是取而代之的野心畢露。而您就可以破壞和平協議,妄圖篡奪織田家業的名義,北上與柴田勝家殿下開戰。丹羽長秀大人不但不能夠阻攔您,還得幫您對付破壞了協議的柴田勝家殿下,而池田恒興大人也不會袖手旁觀。只要丹羽長秀大人與池田恒興大人站在您這邊,織田各地家臣就不會幫柴田勝家殿下。即便柴田勝家殿下名義上掌握了二百萬石的動員力,但她真正能夠指揮征伐的軍勢,也就只有北陸軍團而已。只要打敗北陸軍團,殺死柴田勝家殿下,織田家中就沒有人能夠再制約您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快。您必須趕在柴田勝家殿下派遣封臣,消化掉新領之前,盡快教唆織田信包殿下攻擊織田信澄殿下,逼迫柴田勝家殿下出兵援救。一旦讓柴田勝家殿下真正掌控了這二百萬石領地,再想打敗她可就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