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和,柳生村。
柳生宗嚴師承上泉信綱,繼任足幕府劍術師范,將新陰流發揚光大,稱之為柳生新陰流。
但風光的她卻不曾想到,自己的晚年是要依靠幼女柳生宗矩的庇護茍活。
斯波義銀與織田信長上洛扶持足利義昭成為將軍,足利義昭卻恩將仇報,結果鬧得近畿不寧。
高田雪乃在京都天誅徹底搞大了事情,斯波義銀歸領韜光養晦,足利義昭只能直面織田信長脅迫,被剪除羽翼,收拾得狼狽不堪。
柳生宗嚴先后侍奉兩代足利將軍,名為劍術師范,其實是擔當幕府的情報頭子大目付。
織田信長收拾足利義昭,柳生宗嚴自然被足利義昭連累,差點沒了活路。
好在柳生家兩頭下注,柳生宗矩自大和之戰就追隨斯波義銀,侍奉斯波家,執掌斯波目付柳生組。
柳生宗嚴即便政壇失意,總算還能有個退路,回家養老。
如今足利義昭西狩,織田信長歸天,京都幕府早就是斯波家的傀儡,借著斯波家的虎皮,柳生家這些年混得還不錯。
柳生宗嚴也安心在柳生村開設劍道館,繼續教授柳生新陰流,為柳生家穩固劍道上的威望與成就。
這老嫗看似不理世事,清心寡欲,但其實心中並不平靜,畢竟曾經見識過幕府的風光,怎么能耐得住寂寞。
她聽聞圣人改組暗行御史,頓時心思大動,柳生宗矩若辦的好,就是未來斯波天下的大目付呀!
柳生一系的劍客雞犬升天,她柳生宗嚴再次起復,坐鎮一方,也不是不可能。
此時春色真濃,奈良盆地的農忙已經忙得七七八八,眼看就要進入夏日。
柳生村內,柳生宗嚴與柳生宗矩對峙在劍道館中,面對面皆佩戴竹劍護具。
周遭的劍客早已被驅逐一空,這是一場母女之間的私下交流。
凝滯的空氣讓人緊張得不敢眨眼,直到忍不住抖動眼皮的那一剎那,兩人的竹劍如毒蛇出洞,迅捷交叉而過。
取下面罩,柳生宗嚴回頭看向女兒,說道。
"你的心很亂。"
柳生宗矩解下面罩,深深鞠躬說道。
"我輸了。"
隨后兩人對坐,柳生宗嚴一副嚴母形象,肅然道。
"你退步得很厲害,是最近缺乏練習嗎?"
柳生宗矩看了眼母親,很清楚她一代宗師形象后面藏著的心思。
"嗨,非常抱歉,最近很忙,的確是缺少了練習。"
柳生宗嚴點點頭。
"記住,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能忘了練習劍道,這是我們的立身之資,是我們效忠主君的根本。"
"嗨!"
柳生宗嚴說完冠冕堂皇的話,見柳生宗矩始終是不接茬的狀態,終於忍不住挑起話題。
"你最近在忙什么?"
柳生宗矩冷靜看著母親,反問道。
"母親不是很清楚我的近況嗎?否則也不會招我回來。"
柳生宗嚴生氣道。
"八格牙路!你這是什么態度!這就是我教出來的女兒嗎!"
柳生宗矩嘆了口氣,說道。
"母親,我真的很忙,你如果有什么想法請直說吧,我最多在這里再待兩個時辰就要趕往多聞山城。"
柳生宗嚴神色一動。
"圣人要召見你?"
柳生宗矩一臉無奈得點點頭,嘆道。
"同心秘書處要正式將柳生組改為暗行御史,圣人總要當面問問我的意思,走個過場。"
柳生宗嚴哼哼道。
"難怪脾氣大了不少,原來是馬上要高升了,連我這個母親都不放在眼里了。"
柳生宗矩苦笑不語。
柳生宗嚴年紀越大越功利,做事急於求成,當年在足利麾下與和田惟政,仁木義政結黨,被織田信長整得很慘。
和田惟政改投織田,被荒木村重弄死。
仁木義政戰敗嚇得逃回本領,依靠當年的人情受圣人庇護茍活。
柳生宗嚴也是靠著幼女柳生宗矩在斯波家的地位,這才僥倖留下這條老命。
說實話,柳生宗矩真希望老娘修身養性,就在老家帶帶新人,給自己多培養幾個得力劍客。
可偏偏柳生宗嚴人老心不老,竟然還想著風光再起。
柳生宗矩想了想,乾脆和這個官迷心竅的老娘攤牌道。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讓柳生組去改什么暗行御史,可這是圣人的意志,我不敢忤逆而已。"
柳生宗嚴不信道。
"柳生家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你可千萬不能犯糊涂,這等機會豈容錯過。"
柳生宗矩搖頭道。
"我看您才是真糊涂了。
目付就是主君的狗,主君讓咬誰就咬誰,您也是當過大目付的人物,也知道高層那些腌臢事有多麻煩。
我們這些鷹犬做事本來就見不得光。
上面傳達精神,我們負責執行,但這些見不得人的事歷來不留文字,沒有正式命令,所以我們就是隨時可以丟掉的白手套。
什么暗行御史,目付換個名字就不用背鍋頂罪了嗎?
我這十年都不知道是怎么熬過來的,近畿斯波領才二十萬石,尼子勝久大人,明智光秀大人,前田利益大人就勾心斗角了整整十年!
最后呢,尼子勝久大人死在西國,死得不明不白,連圣人都沒辦法給尼子幸盛大人一個交代。
我當年不過是圣人分給尼子勝久大人日常驅使的一條狗,她都死得讓人看不懂了,我又有什么排面走到臺前?
二十萬石就整得我心驚膽戰,現在圣人要改組目付,讓暗行御史監督各地斯波領以及神領,總數不下五六百萬石。
讓我對神裔家的事說三道四,還是背后刺探打小報告!這種事干多了還有命嗎!"
柳生宗嚴被女兒懟得說不出話,她雖然利慾薰心,始終看不開一個權字,但腦子還是好使的。
女兒說得句句在理,柳生宗嚴自然也不想柳生家風光幾年就被搞得家破人亡,夷三族,滅九族。
不死心的柳生宗嚴喃喃道。
"我觀圣人不是這種過河拆橋的人,他仁義著呢。"
柳生宗矩冷笑道。
"圣人當然仁義,但尼子勝久怎么死的?蒲生氏鄉又是怎么死的?這些大人物都能冤死,我柳生宗矩就冤枉不得?
您知不知道,京都幕府那些蠢貨正在聯繫西狩的那位貧乏公方,想要迎回將軍,和圣人打擂臺,維護幕府舊體系的利益。
她們簡直是瘋了!
幕府那些腦袋空空的王八蛋怎么敢這么做?她們真以為斯波家的刀不利,不能殺人嗎?"
柳生宗矩都快被京都幕府那些人蠢瘋了,她們這些年受到圣人庇護,吃斯波家的,喝斯波家的,就真把斯波家當凱子了?
圣人是仁義,但斯波家除了圣人還有幾個良善之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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