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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4章領導狼群的羊

  黑田孝高實現了她的諾言,讓九州諸侯相互制衡,再無力抵抗一條秀吉的統治,而她的能力卻讓一條秀吉更加忌憚。

  此時,面對一條秀吉的求策,黑田孝高已經不愿意再露鋒芒。

  水滿則溢,月盈則虧。

  黑田孝高這些年不是做得不夠多,而是做得實在太多,這非但沒有得到一條秀吉信任,反而讓一條秀吉更加忌憚。

  此時的黑田孝高已經在九州站穩了腳跟,近二十萬石的家業已成為九州有數的大名。

  在這時候,她已經沒必要繼續表現自己,反而要遮掩鋒芒。

  面對一條秀吉的問策,黑田孝高始終在顧左右而言他,又問道。

  “圣人這次一舉拿下大小大名十五家,她們的領地又是如何安排?”

  一條秀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但還是耐著性子說道。

  “明智光秀說降丹波國,那里已經是她的領地。

  波多野秀治過世之后,波多野家已經不負當年威望,這次赤井直正又遭到清洗,丹波武家已是群龍無首。

  明智光秀趁機聯合細川藤孝,一邊安撫歸順武家,一邊拔除桀驁武家。

  這一次,丹波國算是被明智細川兩家徹底吞了。

  自從斯波織田合戰之后,近江國高島郡就是以磯野員昌為首,地方諸武家紛紛臣服斯波。

  這次磯野家被清洗,斯波義銀已經命令京都守備大谷吉繼進駐高島郡,安撫地方。

  不出所料的話,大谷吉繼會取代磯野員昌,分封在地。

  至于其他小門小戶清洗之后的空缺甚多,回頭詳情傳來,你自己查看吧。”

  黑田孝高點點頭,說道。

  “這次尼子幸盛帶頭得罪人,吃上肉的卻是明智光秀與細川藤孝,丹波國經過這次清洗,不再是名義上的臣屬,也是真正歸屬斯波了。”

  一條秀吉點點頭。

  尼子幸盛這個愣頭青,不但在關東名聲遠播,在近畿也是出了名的沖動,不管不顧。

  趁著尼子幸盛黑著臉使刀子的機會,明智光秀在后面唱白臉,被清洗重創的丹波武家根本無力抵擋細川藤孝的拉攏。

  丹波國原本就是細川領地,國內武家與細川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雖然,和泉細川家不是細川宗家,但是良禽擇木而棲,眼看斯波神權勢大,跟著明智細川兩家神裔混,也沒什么壞處。

  波多野家赤井家這邊一敗落,地方武家便紛紛投入新主懷抱。

  明智光秀再把些許反對者清除掉,這塊近畿通往西國的門戶就徹底歸順了斯波。

  尼子幸盛盡做些得罪人的事,好處卻讓旁人拿光了。

  一條秀吉感嘆道。

  “大谷吉繼算是混出了頭,讓藤堂高虎知道這事,不知有何感想。”

  秀吉之妹一條秀長擔任總大將,正在半島爭戰,藤堂高虎作為其麾下大將,自然也在半島建功立業。

  只是她再如何努力,身份地位也不可能追上曾經的同僚了。

  前田利益,大谷吉繼,藤堂高虎本是斯波義銀最早的側近。

  藤堂高虎如果不是被豬油蒙了心,死活要脫離斯波家,現在的地位不會低于大谷吉繼。

  前田利益作為斯波神裔一支,未來的神裔家,在斯波神權中的地位自然地位高貴。

  而大谷吉繼這些年埋頭苦干,功勞苦勞一大堆,未來斯波神權分封譜代,必然排名第一。

  藤堂高虎在一條家干得再努力,也只是一條秀長的家臣,論身份都算不上一條秀吉的親信直臣,上升空間有限。

  如若斯波得了天下,藤堂高虎這個中途跳車的蠢貨,會被人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笑話一萬年。

  連一條秀吉都不禁為她感嘆,這家伙的腦子當初在想什么呢?現在估計悔得腸子都青了,還得裝作忠心耿耿。

  黑田孝高看向一條秀吉,肅然說道。

  “聯合斯波之策已然失效,既如此,便只能繼續從斯波土倉借款購買物資,利用斯波領地的產出為您征服半島的大業出力,別無他法。”

  一條秀吉眼中閃過一絲不悅,心里想著,借錢的事我不懂嗎?如果只是靠借錢解決問題,我還找你過來問什么策?

  一條秀吉希望的是黑田孝高再出奇謀,替自己分憂。

  跨海作戰消耗巨大,借款打仗看似可行,但這個窟窿會變得越來越大,直至難以為繼。

  畢竟,一條秀吉不可能自己去找斯波義銀借錢,雙方的默契是由一條麾下武家以自己的名義借貸。

  斯波義銀和一條秀吉這兩位主君,表面上是裝作不知道的。

  這筆糊涂賬,總有一天會裝不下去,到時候,就是斯波一條最終決戰的號角。

  一條秀吉不是想要逃避這個結局,只是物資好借,人力卻不好輕易調度。

  東島國對半島征伐袖手旁觀,不斷用貸款抽取戰爭紅利,又不肯提供人力支持,讓展示順利的一條秀吉都已經感覺到了吃力。

  一條秀吉心里不禁擔心,等到天朝入局參戰,戰事還會如此一帆風順嗎?

  對于一條秀吉的窘迫,黑田孝高看在眼里,卻是在裝糊涂。

  黑田孝高已經是一方諸侯,她不需要再像以前那樣拼命表現,她的回旋余地其實比一條秀吉更大。

  武家的封建制度,很少有下死手把地方武家連根拔起的做法。

  就算斯波義銀得了天下,以黑田孝高十七萬石大名的身份,只要不是過分得罪那位圣人,最多就是減少封地,不至于被一錘子砸死。

  一條秀吉麾下的其余武家也是如此,只有一條秀吉這個賤民出身的天下人是避無可避,她的最終結局不是贏得天下,就是死光全家。

  站在黑田孝高的角度,以自己的恭順與功勞,未來如果是一條秀吉得到天下,自然跟著雞犬升天。

  就算一條秀吉忌憚自己,但論功行賞是做給天下武家看的,只要自己夾緊尾巴做人,一條秀吉弄不死黑田家,最多是疏遠減封。

  而現在,秀吉等于是借資金開拓自己的事業,如果半島征伐最終失敗,一條秀吉麾下武家就是欠了斯波家一筆股債,永遠還不起。

  一條秀吉窮兵黷武,西島國破產,走投無路的她就只能最后拼一把,但多半是打不過那位圣人的。

  但站在地方武家的角度看,一條秀吉的敗亡,未必是西島國武家的末日,反而有可能是新的機遇。

  因為大家還不起斯波家的錢,又打不過斯波家,干脆投了也是順理成章。

  習慣王朝集權的天朝人很難理解外國的封建體制,例如英格蘭和蘇格蘭組成聯合王國的始末。

  雖然蘇格蘭王已經取得了英格蘭的王位,但英格蘭貴族與蘇格蘭貴族之間的關系并不和睦。

  蘇格蘭是從什么時候真正承認英格蘭的統治權,愿意組成聯合王國的?是在蘇格蘭貴族破產之后!

  蘇格蘭貴族眼饞英格蘭在大航海時期的收益,也組建了自己的公司,想出海搏一搏,結果搏不過別人,還欠了一屁股債,快破產了。

  最后,是英格蘭以幫蘇格蘭還債的方式,迫使孤傲的高地人低下頭顱,終結了千年以來高地人的不屈抗爭。

  這是典型的封建勝利,是天朝人無法理解的降服方式。

  失敗的一方不應該死全家嗎?為什么勝利者不砍死失敗者全家,還要幫失敗者還錢?

  而在武家分封的島國社會,這個辦法同樣有效。

  不單單黑田孝高覺得沒問題,臣服于一條秀吉的西島國武家也不會覺得有問題。

  大家跟著一條秀吉發財,但如果一條家真垮了,立馬就是樹倒猢猻散,也沒有幾家死忠跟著一條秀吉去死,反而會跪舔圣人。

  她們會請求圣人免除自己的債務,然后發誓生生世世報答圣人的恩澤,忠于斯波神裔。

  正如當年八幡太娘給坂東八平氏發恩賞,坂東八平氏發誓世世代代忠于河內源氏嫡流的誓言一樣。

  誓言這東西,可以是一文不值的廁紙,也可以是世世代代遵守的契約,關鍵在于政局變化值不值得大家繼續遵守下去。

  所以,黑田孝高敢于裝糊涂,敷衍一條秀吉的問策。

  因為曾經的黑田孝高沒資格談條件,而現在作為地方有力大名的她有資格耍花槍了。

  這也是一條秀吉最無奈的地方,她雖然成為了公家領袖,藤氏長者,貴為關白。

  但她就不是一個真正的貴種,既沒有貴種的思維,也沒有貴種的血脈。

  一條秀吉就像是一頭混進狼群的羊,即便她再聰明再英武,她骨子里還是一頭羊,還是克服不了羊的本能。

  通過亂世突破天花板,從賤民轉身成為天下人的秀吉,她與傳統武家之間充滿了難以明言的不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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