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田陽乃拿出數據，擺事實講道理，但諸姬卻是興致缺缺。
一條秀吉麾下武家不堪重負，干我們屁事？又不是我們承擔著沉重的負擔，我們不參戰，在家賺錢就是了。
諸姬的反應本就在義銀的意料之中，他對高田陽乃點點頭，高田陽乃繼續說了下去。
“這兩年，在幾次斯波聯儲聯席會議上由全體代表共同決定，斯波土倉的外貸利率一直在下降。
根據計算，現在東島國武家承擔的平均利率大概是年利息三成。”
諸姬的表情依然是風輕云淡，斯波聯儲聯席會議是由各家派代表參加，利率變化大家心里都有數。
百分之三十的年利率，在現代社會可能算入高利貸，但放在古代可是公認的仁政。
古代默認的貸款利息是九出十三歸，以三個月為限的利滾利算起來，年化利率高達百分之一百二。
相比之下，斯波土倉百分之三十的年化利率，那可是太厚道了。
所以，在場諸姬對高田陽乃的話沒什么反應。
這兩年斯波聯儲決議不斷降低利率，就是義銀在背后推動，吸引一條麾下的西島國武家不斷背上戰爭貸款。
現在，斯波神裔集團已經從戰爭貸款中收獲了巨大的利益，大家正享受著戰爭紅利。
這時候要和一條家開戰，誰愿意呢？一條家在前面打仗，我們在背后數錢，這不爽嗎？
但高田陽乃之后的一段話，卻讓氣氛凝重起來，她說道。
“從斯波土倉最新的賬目來看，隸屬一條秀吉麾下武家的戰爭貸款已經高達三千萬石糧票。
按照平均利率三成來算，她們一年需要歸還九百萬石的利息。
請諸位殿下注意了，這只是現在冬季結算的情況，等到明年開春的時候，可就不只是這個數了。
因為貸款負擔太重，西島國武家已經失去了歸還貸款的能力，僅僅只是承擔利息，也已到了極限。
她們現在的辦法是不斷增加新債，來歸還舊貸利息，但明年，她們連利息都還不上了。
島國土地總產出在兩千萬石，一條麾下武家領地的總產出都沒有九百萬石，可抵押借貸的港口，礦山，鹽場之類，她們也都抵押了。
所以我要說的是，隸屬一條麾下的西島國武家實質上已經破產。
斯波聯儲不應該繼續降息借貸，反而應該加息，縮減市場上泛濫的糧票，維護糧票體系的信用，減少之后即將出現的壞賬潮沖擊。”
在場諸姬都在仔細聽高田陽乃說話，事實上完全理解她意思的人并不多，例如由比濱結衣就是一頭霧水，一臉蠢像。
但是像武田信玄，北條氏政，島勝猛，細川藤孝等強藩大名，日常管理領地經濟，她們就聽懂了高田陽乃的潛臺詞。
降息促進貸款這一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西島國武家的家底都已經掏空了，這時候她們就是在拆東墻補西墻。
她們還不上錢，就會導致壞賬大增。
而借出去的糧票已高達三千萬石，一旦運轉阻塞，這些多余的糧票就會在市場上空轉，大量糧票充斥市場會導致市面上的糧票貶值。
斯波聯儲建立的最大任務，就是保證糧票的面值穩定，讓市場相信斯波糧票的信用。
如果市面上糧票過多，就必須收回這些流動性，保證糧票不出現惡性貶值。
原本，三千萬石糧票是參與在征伐半島的軍事貸款中良性循環。
但如果出現大面積壞賬，貸款循環被打破，這些多出來的糧票就只能在市場上找方向，等于是市場外出現的大批糧票忽然沖擊市場。
這個風險很大，一旦斯波聯儲對應失誤，很可能直接打崩了糧票的信用。
因為島國一年土地總產出也就兩千萬石，按照糧票面值一比一兌換，也拿不出三千萬石糧食對沖三千萬石糧票。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壞賬潮到來之前，搶先收回糧票的流動性。
斯波聯儲用加息來回收糧票，把市面上的糧票數量控制在合理范疇，死扛之后壞賬潮的糧票沖擊。
那些聽懂高田陽乃話的聰明姬武士，皆把佩服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男人。
原來早在兩年前，圣人就已經想到了今天，要利用糧票挖空一條秀吉的經濟基礎，令西島國武家陷入破產的窘境，主動掀起戰爭。
現在已經不是斯波家要不要搶先開戰的事情，而是斯波家在這次經濟危機的先手是統一天下的絕佳時機。
天予不取，必遭天譴，這就是義銀在用經濟問題倒逼斯波神裔集團支持開戰。
被諸姬關注的義銀，此刻心里卻是毫無波瀾，因為這只是一次標準的美式金融潮汐，現代人基本上都明白發生了什么。
要怪，就得怪一條秀吉貪婪無度，才會陷入這場進退兩難的債務危機。
利用降息不斷抬高戰爭借貸數字，然后再用加息刺破泡沫，人為制造出一場悲劇。
義銀對此并不感到驕傲，反而有些自己真不是人的愧疚。
但站在統治階級的斯波神裔集團立場來看，這個結果堪稱完美。
利用斯波聯儲的信息差，神裔集團提前知道了加息這件事，就可以通過提前回收流動性，手里先捏住現金。
然后壞賬潮到來，損失慘重的是在斯波聯儲存錢的姬武士，商人，地主，有產階級。
這些人會對窮兵黷武，亂借錢導致經濟危機的一條秀吉以及她的半島征伐恨之入骨。
如果說，之前還有許多人幻想征服半島，心底暗暗有點支持一條秀吉。
那么經濟危機之后，所有的有產者都會痛罵一條秀吉這廝不知天高地厚，為了一己私欲對外開戰，搞壞了興興向榮的島國經濟。
再等到經濟危機的寒意侵襲到島國每一個人的時候，斯波神裔集團又會站到臺前，高呼救市。
用早就準備好的大筆現金，把那些已經在破產邊緣被折磨到無法入眠的有產者救回來。
當然，那時候也是市場價值最低的時候，斯波神裔集團會用最廉價的價格拿下島國最優質的資產。
到那時候，留給一條秀吉的就只有兩條路。
第一條路是承認失敗，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遭到萬世嘲笑。
第二條路就是破釜沉舟，趁著自己還有反抗的能力，把征伐半島的軍隊調回來攻擊斯波領地。
畢竟，只要戰爭打贏了，借貸就不用還了！
而在一條秀吉麾下的武家，她們也只能跟著垂死掙扎一番。
畢竟就算債務不再擴大，三千萬石的借貸利息也要九百萬石，整個西島國一年的總石高可能就這么多，西島國武家實質上已經破產。
她們現在賺的每一分錢都是替斯波家賺的，只夠還利息，不夠還本金，這負債是世世代代無窮盡。
再加上加息的趨勢，她們更加無力承擔利息，只能跟著一條秀吉拼一把。
打贏了，賴賬。
打輸了，干脆跪下來求饒，圣人總不會把大家都逼死吧？
到時候是破產重組，還是減免債務，總有一個說法，總好過當債奴的無限煎熬。
而不管結果如何，這場戰爭都無法避免。
因為這是借貸人與借款人的戰爭，雙方的矛盾無法彌合，只能通過戰爭解決，讓一方徹底認栽。
這就是島國的天下統一之戰，一場充滿銅臭的無義之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