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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答案就在里面

  銜尾蛇般的神秘圓環裝飾的黝黑石門前。

  獵魔人們憤怒地包圍住變異樹人。

  反魔法金屬鐵鏈將它捆得嚴嚴實實。

  傘狀枝條上的刀刃樹葉、熒光蘑菇、鮮紅漿果、美麗花環,失去活力,病懨懨地下垂。

  而樹干中央由枝條灌木組成的人臉上帶著輕蔑的冷笑。

  無視了羅伊的提問。

  仿佛被五花大綁的它,才是這場戰斗的勝者。

  “你這根發霉腐爛的木頭,繼續逃啊!”

  蘭伯特摸了摸光禿禿的上眉骨,驀地抖動手腕,鋼劍揮動。

  唰唰——

  樹冠上的兩根粗大如手臂的枝條斷裂、墜落。

  綠血飛濺!

  落地的枝條,宛如被分尸的毒蛇,蠕動、掙扎、然后干癟,死寂。

  伊達蘭痛呼著,熒光雙目浮泛出一圈血絲,神經質地地掃視眾人,

  “你有什么資格瞪我們,甩臉色?!”

  噗嗤——

  奧克斯五指勾勒出一記伊格尼,火焰沸騰,樹冠在烈焰中痛苦地扭曲、發出嬰兒啜泣般的哀嚎。

  “我泡在酸液池里的時候發過誓,你會痛不欲生,翻倍品嘗我們所受的痛苦!”

  “哼!”

  樹臉痛苦得臉頰變形,卻仍舊帶著諷刺的笑意。

  “各位,別急著報仇,先把事情弄清楚再說。”雷索摩挲了光頭,琥珀色瞳孔放出寒光,

  “伊達蘭,雖然你必死無疑,但老實合作的話,死前能少遭點罪過。”大漢語氣一頓,“否則,我保證你將享受到比獵魔人青草試煉更刺激的體驗。”

  那對熒光蘑菇裝飾的眸子骨碌碌轉動,稀疏的綠色胡須抖了抖,

  “我承認小瞧了你們,你們聯手的力量已經不亞于四位初代獵魔人。”

  “但拳頭夠大,腦子卻空空如也。”一對閃爍熒光的眼球平靜地掃身前前那一雙雙直欲噴火的豎瞳,“莽夫終究是莽夫。你們本質不過是一群眼界狹窄,見識短淺的螞蟻!永遠被困在單調的平面的世界,無法察覺到更高維度的精彩。”

  卡爾克斯坦雙手叉腰挑了挑眉毛,“閣下如此癡迷于身體改造,又喜歡滿嘴噴糞,不如我來成全你。當一棵樹太過無趣。我把你的腦子嫁接在人面妖鳥的屁股上,到時候你的嘴巴也會多出另外一個符合你心意的功能,該不會這么嘴臭、嘴硬了吧?”

  珊瑚指尖捏著一撮秀發,眸里燃燒蔚藍火焰,仿佛要點燃他的樹木軀干,“我們絕對好好款待閣下——畢竟你是一具絕佳的實驗素材。”

  “至少有兩千項精彩的實驗等著你,酸液腐蝕,連其中的小菜都算不上。”

  “放心,你能活很久。”

  那張僵硬的樹臉終于露出屈辱的憤怒。

  它咬著牙避開眾人的直視,目光掃過這片破敗不堪的植物園,一棵棵像是被霜打奄的灌木和藤蔓,目光中涌動著眷戀和心痛。

  羅伊靈機一動。

  “不老實交代,這片你精心培育的植物園將立刻變成火海廢墟。”

  五指勾勒。

  一朵火苗在指縫間活潑跳動。

  空氣中溫度驟然上升幾度,

  “解決你們之后,我們也能自己尋找答案。”

  伊達蘭猛然瞪大眼睛,枯槁的樹臉上掠過一絲生動的恐懼。

  恨恨地嘆了口氣。

  “我們耐心有限…”艾斯卡爾用啪啪地用鋼劍拍擊它的傘狀枝條,“多一句廢話,我就斬斷你一條胳膊!”

  “四大宗師、阿爾祖,究竟在里面籌劃什么陰謀?”

  羅伊問。

  “利用那所謂的至高者碎片,開發神秘的紅色光芒,凈化整個世界的罪惡?”

  眾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它身后那扇緊閉的石門。

  “呼…吸…你們得答應我,別破壞植物園。然后,我能交代的都說。”

  他直勾勾地看向羅伊。

  瘋癲、暴躁、憤怒的眼神中,居然多了一絲懇求。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你不包括在其中…”羅伊斟酌道,“而且,還得看你回答到哪種程度。”

  “既然被抓住,我就沒想過活下去,死亡是生命的終結,但也是另一段開始。羅伊,發誓吧,不再毀壞這座植物園,”伊達蘭眼神沉著,毫無懼意,“用你最珍視的獵魔人的榮譽,用你體內的碎片發誓!”

  羅伊想了想,依言而行。

  伊達蘭閉合雙眼,沉默了一會兒,放棄了抵抗,樹軀散去全副戾氣,表情平靜,尖銳陰沉的嗓音變得舒緩,

  “我先糾正一點,你們口中的紅光叫做滌罪之焰,屬于碎片延伸出的一種能力。不同于羅伊你開發的吞噬靈魂的觸須,它只會凈化這個世間身懷罪孽之人。”

  “至高者碎片究竟是什么樣的存在?”卡爾克斯坦插話道,

  “至高,即為凌駕于一切維度之上的存在,世界樹的無窮多的枝杈、葉片都受它支配。這是阿爾祖老師,碎片最初擁有者的原話。”

  “進一步的解釋,我無能為力。”

  “你們龜縮在這個不見天日、骯臟惡臭的下水道,一百多年來,反復穿梭于不同的戰場,收集靈魂,又是為什么?”

  羅伊問。

  “很簡單,靈魂是養分,能讓碎片成長,變得完整,覺醒它真正的威能。這和你身上發生的過程一致,你該深有體會。”

  他黯然嘆息,臉上浮現一絲不甘。

  “如果不是其中一塊碎片被你竊取,這一切煎熬早該在幾年前就結束。不過現在也快了…”

  “快了?四大宗師和你的老師在進行最后一步?”瑟瑞特猜測道,“利用完整的碎片,正如在瑪耶納森林里召喚紅光,這一次召喚出大規模的滌罪之焰,凈化整個世界?”

  眾人心頭一跳,一雙雙眼睛轉向了伊達蘭。

  他的回答卻出乎所有人意料。

  “這么做無濟于事…很簡單的道理,即便殺死世上所有罪人,這個世界也不會變成理想中的美好世界。我的老師,四大宗師都活了幾百歲了,才沒那么天真。”

  羅伊頷首,當初他猜到凈化世界的時候也覺得難以置信。

  阿爾祖,不該如此單純吧?

  “殺死所有罪人,已經發生的慘劇也無法挽回。”他續道,聲音中帶著一絲惆悵,雙眼卻綻放異樣的璀璨光芒,“曾經的錯誤選擇難以糾正。”

  “伊達蘭,說直接點,別給我們故弄玄虛!”

  獵魔人們心底不安越發濃重。

  “蘭伯特啊,高吸煎藥也沒治好你的腦殘嗎,這么簡單都聽不明白?他們并不想凈化世界!”艾登說。

  “我們從始至終的努力,都是為了補全碎片,來重現至高者的堪稱奇跡的威能。”

  “具體指什么?老師語焉不詳,因為我不曾參與最后一步,我留下來為他們守護道路。”

  “你不夠格?”蘭伯特摩挲著光溜溜的腦門,諷刺。

  “我對這個世界,對我自身很滿意,不需要做任何改變。如果不是為了阿爾祖老師,我壓根不會摻和這場延續百年的行動。”

  “你們想知道答案,至高者的真相,四位獵魔人宗師,我的老師阿爾祖的目的——為何不親自進去瞧瞧…”伊達蘭帶著一絲蠱惑,同時蠕動的樹冠向后摩擦過那扇石門,“所有答案都藏在里面。但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觀察、選擇、遵循內心。”

  “你不怕我破壞你老師的計劃?”羅伊打斷道。

  “你來的太遲了,老師的碎片已經完整,而你仍舊殘缺,如同天和地的差別,你怎么影響?”伊達蘭語氣篤定。

  “唰——”

  三根枝條斷裂。

  瑟瑞特又一腳將滾落的幾枚紅彤彤的漿果踩碎。

  伊達蘭哀嚎連連,

  “我算聽明白了,你費盡口舌,糊弄我們走進去,不就是想讓我們被滌罪之焰燒成灰?”

  樹臉突然繃緊,那雙熒光閃爍的眸子緩緩掃過在場眾人,

  “我明白,世界上大多數人,包括諸位,屁股都不干凈!但里面沒有任何一縷滌罪之焰,我對腳下的大地,對這座美麗又夢幻的植物園,對我神圣的楊樹之軀發誓…你們已經打敗了我,走到了這一步,難道要半途而廢?”

  杰洛特雙手環胸,突然開口,“如果他掌握著滌罪之焰,早就該用來對付咱們。”

  伊達蘭續道,“我把你們視為敵人,但獅鷲派、蛇派、狼派的宗師,我的老師,卻不這么想。這么多年,他們從來沒有敵視過諸位,秉承不聯系,不打擾的態度。”

  “他們不會專門布個局來害各位!”

  眾人沉默。

  對于四大宗師的感情極端復雜。

  “你們放過植物園,我就敞開大門,讓你們親自去見見,開開眼界。”

  “老師反復強調,門內潛伏著巨大危險,跨進去,除非走到終點,否則出不來,但危險和機遇并存,你們只能親身尋找。”

  它貼著石門的樹冠顫顫巍巍,顯得極為虛弱乏力地分出幾根枝條,按住了石門上的圓環,一條條銜尾蛇活了過來,緩緩蠕動、旋轉。

  咕隆——

  石門上下分開,露出一片灰蒙蒙的,厚棉絮般游弋蠕動的濃密霧氣,遮擋住門內的天地,兩米以外就看不真切。

  但羅伊太陽穴跳個不停,這片霧氣之中,再次閃過他之前見過一次的幻象。

  四名背對他的男人,徘徊在懸崖邊。

  腳下深淵萬丈,天空纏繞著血光和太陽。

  “喂,羅伊,你不會真打算進去吧?”艾登摩挲著光滑的下巴,拍了他肩膀一下,

  而珊瑚目光炯炯地看著他,搖頭。

  羅伊深吸一口氣,看向眾人解釋道,“直覺告訴我,答案就在里面,錯過這一次,將永遠失去一探究竟的機會。”

  柯恩上前一步,走到樹邊,“埃蘭大宗師在那兒,我必須見一見他…為了凱爾達、為了杰隆·莫呂,也為了我自己。”

  “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讓伊格賽娜怎么辦?”艾斯卡爾拽住他的胳膊,

  “兄弟,幫我照顧好她。”

  “別讓伊瓦爾·邪眼閣下久等了…”

  沉默的光頭大漢上前一步,語氣不容置疑,

  “我也想見識見識阿納哈德的厲害。“貓鷲握緊鋼劍,走到大門前,伸手輕撫那陣飄忽不定的霧氣。

  “艾加大師差個人敘敘舊…”維瑟米爾年輕了許多的臉頰上浮現一絲懷念,

  “好吧,算我一個!”蘭伯特嘆息著走到老頭子身邊。

  “回來蘭伯特!”瑟瑞特卻一把將狼派光頭拽了回來,“每個學派出一人,其余人留守原地!”

  “你這不是耍賴嗎?羅伊和雷索,蛇派憑啥兩個?“

  “你傻子嗎?羅伊不一樣!“

  “別吵了伙計,就這么辦吧,我,雷索,維瑟米爾、貓鷲、柯恩進去。其余留下來料理伊達蘭!“羅伊一錘定音,轉身左手握住了女術士發涼的手,右手輕撫她腦后秀發,額頭碰了碰她的額頭,銀灰色的瞳孔,注視她的蔚藍的眼睛,

  “我保證會完好無損地回來。“

  “嗯。”

  女術士露齒一笑,蔚藍的眸子里閃爍著信任的光芒。

  他從沒讓自己失望。

  “搞什么,諸位,又不是生離死別!“奧克斯拍拍手吸引住眾人的注意力,咧嘴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之前被爆頭、被腐蝕成白骨,咱們不都活蹦亂跳回來了!“

  “這次也不例外!“

  他猛然抓住羅伊的肩膀,搖了搖。

  “兄弟會的首席顧問,大家就交給你了啊,必須一個不少全部帶回來!否則讓你好看!”

  直到五人消失在迷霧之中,那棵赤楊的枝條從銜尾石環中抽出。

  上下分成兩半的大門轟隆作響活動,中央圓環旋轉著合攏。

  嚴絲合縫。

  卡擦…

  石門徹底關閉。

  蘭伯特,奧克斯,甚至女術士,目露兇光看向伊達蘭的樹臉。

  開始摩拳擦掌。

  “之前我怎么說來著,要把你劈成木柴燒成碳!”

  但后者干癟的臉頰上毫無懼色,熒光瞳孔反射著一股殉道者般的堅毅和狂熱。

  “以改造之軀死去…我的靈魂將與最得意的作品同在。來吧,讓我解脫…但別忘了你們的承諾!”

  獵魔人拔出了銀劍。

  “各位,等大家安全回歸再解決它不遲。”卡爾克斯坦沖伊達蘭熱情一笑,“伊達蘭,我最后尊稱你一句大師。來聊聊吧,我對你的研究,你腦海里的知識,你收集的資料文獻,很感興趣。”

  “你要就這么死掉,未免太過可惜,不如死前慷慨一些,為整個魔法學界做點貢獻?”

  冰涼如流水的霧氣貼著皮膚劃過。

  門扉訇然作響。

  不過五秒。

  羅伊便與其余四名同伴走散。

  明明當時手挽手組成一道人墻。

  莫名地一個失神間,身邊便只剩白茫茫、無邊無際的濃霧,以他洞穿黑夜的卓越視力,也只能看到身周兩三米的地方。

  獵魔人感官失靈一般,捕捉不到任何一條綢帶。

  “雷索、維瑟米爾!“

  羅伊放聲大喊。

  然而聲音飄出不遠,就被這片移動的迷霧吞沒。

  詭異得聽不到半點回聲。

  他在翻滾的迷霧之海中失去了方向,純憑本能,漫無目的地游蕩。

  不知道過了多久。

  羅伊心頭升起一種難以描述的的錯亂感。

  前方的迷霧中亮起了五團明亮的光芒,相互之間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如同五座水霧氤氳的海上燈塔。

  散發的光芒、亮度有強有弱,各自不同。

  羅伊又大喊了幾聲,沒有回應。

  于是跟隨直覺,走向那座,在自己看來最大、最為明亮的“燈塔“!

  同一時間,迷失在霧氣中的雷索、維瑟米爾、貓鷲、柯恩也選擇了不同的,屬于自己的燈塔。

  當羅伊心頭做出選擇。

  四周的迷霧詭異地逐漸散去。

  他出現在一個姹紫嫣紅盛開的花園之內。

  天空太陽紅彤彤,綻放溫暖和煦的金光。

  什么地方?

  我不是在下水道的密閉大門里嗎,怎么突然出現在室外。

  幻境嗎?

  他嘗試著運轉了一番體內的魔力,流暢自如。

  深呼吸,芬芳的花香撲鼻而來,微風拂過臉頰,陽光為他鍍上一層健康的紅暈。

  這一切如果是幻象,那么創造者大概是神明。

  一念及此,不遠處一片玫瑰花圃忽而傳來一陣咆哮。

  “妓女的兒子!“

  一個稚嫩而兇狠的聲音響了起來。

  羅伊目光轉了過去——

  花圃邊圍著三個十一二歲的孩子。穿著華麗絲綢外套的、頭發修剪得整整齊齊的小少爺,和帶著發卡,荷葉褶邊蓬蓬裙像公主的女孩兒。

  指尖戳著一個表情木訥的男孩兒,破口大罵。

  “賤種!“

  “泥巴里蹦出來的丑八怪!“

  羅伊緩緩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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