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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軍中無戲言(4100)

  此時此刻,非但劉協開始六神無主。

  便是一旁的荀彧心中也是忐忑了起來。

  其實此前吳良在并州傳信回來使得曹老板得知獻帝已經逃出長安時,對于是否前去勤王曹營內部便經過了激烈的討論。

  曹老板自然是傾向迎接獻帝的,而曹營內部的諸多謀士武將卻并不贊成,他們認為目前曹老板根基不穩,而獻帝又是個燙手山芋,貿然迎回恐怕會惹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曹老板應當像其他的諸侯一樣對按兵不動。

  當然。

  這其實只是臺面上的說法,后世史學家特別分析過這些反對者的心理,其實他們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最主要擔心的便是曹老板迎回獻帝之后,原本曹老板這個“主公”就降級成了獻帝之下的臣工,而曹老板降級,他們這些個曹老板的屬下自然也要一同降級,

  再加上他們許多人都不是出身名門望族,

  在特別看重家世與資歷的朝廷之中,

  他們根本就排不上號,因此很難在朝廷中得到滿意的官職。

  說白了這就是“鳳尾”與“雞頭”的抉擇,而在這亂世之中,很多人都想做個“雞頭”,而不是寂寂無名的“鳳尾”。

  非但曹老板這邊如此。

  其實袁紹的下屬、袁術的下屬都有著相同的心理,袁紹便曾屢次被下屬勸稱帝,袁術亦是被下屬鼓動做了稱帝的作死行為。

  甚至哪怕是如今根本上不得臺面的劉備,歷史上亦是在一眾臣工的鼓動下稱帝,比曹丕和孫權都要早,此事還是諸葛亮提的建議,因為當時劉備占據蜀地推行了一系列的發展政策,可惜許多政策實施起來都遇到了阻礙,以至于許多人漸漸對他失去了信心,再這樣的情勢之下,為了穩住這些人的心,唯有稱帝給予這些人官職上的實惠,

  才能夠維持這些人的信心。

  而在這些人中。

  荀彧則是力諫曹老板迎回獻帝的人,這符合曹老板的政治目標,同時荀彧又是曹老板最信得過的人之一,于是總算是排除眾意,堅持前往安邑迎接獻帝。

  而現在。

  經過吳良這么一勸,曹老板眼看著已經動搖起來,極有可能真將獻帝送回雒陽不管不顧,荀彧自然開始忐忑,很快就沉不住氣了……當然這其中可能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緣故。

  “將軍。”

  荀彧當即上前一步對曹老板施了一禮,開口勸道,“將軍莫要聽吳太史危言聳聽,當年董卓還在的時候,將軍便首先倡導義兵勤王,哪怕后來因為兗州紛擾戰亂,將軍不能遠赴關右,卻還是分派將領,冒險與朝廷通使節,雖挽救國難于朝廷之外,而心無時不系于王室,這是將軍誠扶天下的一貫志向,

  正所謂‘奉主上以從人望,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大德也。’,將軍此刻又怎能因一人妄言便半途而廢,豈不是壞了心中大義?”

  “但若袁術果真稱帝,我便三面強敵環伺,恐怕唯有投海一途可走了。”

  曹老板已經領悟到了吳良的以退為進之計,自然越發認定吳良是自己人,反倒是此刻說出這番話來的荀彧,倒叫曹老板心中有些懷疑了,自然不可能輕易聽他。

  “此事還只是吳太史的推斷,并無事實依據如何能夠作數,怎可因此便作出決斷?”

  荀彧反問,接著又看向吳良言辭鑿鑿的道,“要我來評判此事,我便不能認同吳太史的推斷,我敢斷言袁術絕對不敢稱帝,無論是時機還是實力,他都還遠遠達不到,此刻貿然稱帝只會引來眾怒成為眾矢之的,除非袁術的頭腦壞掉了,身邊的謀士死絕了,此事便斷然不可能發生!”

  “荀侍中說的不錯,正常來講應是如此,不過世事難料,何況荀侍中恐怕是誤會了,這并未是我推斷出來的結果,而是星象顯示出來的征兆,即是天意,不可不信。”

  吳良卻笑呵呵的說道,并不似荀彧那般針鋒相對。

  曹老板聞言果斷站在了吳良這邊,沉吟了片刻之后,有些為難的說道:“有才善起乩之術,時常能夠洞悉未來之事,而且所言之事無一錯漏,有才既然如此說了,我不得不防范于未然……”

  “不若再等等!”

  荀彧連忙又道,“倘若袁術近期果真稱帝,陳留距離雒陽不過幾百里,往返也就是幾日的路程,將軍到時再做出決斷亦是不遲!”

  曹老板看向荀彧的目光漸冷。

  時至此刻,只要是個長了眼睛的人便可看出荀彧的反常。

  他似乎已經忘卻了自己的身份,忘卻了他是曹營一員,是曹老板最信任的謀士之一,他正在不遺余力的維護著獻帝劉協,又像是在不停的搶劉協的話,仿佛生怕劉協頂不住吳良的以退為進之計,最終作出妥協,說出不該說的話一般。

  難道荀彧也與志才的死有關?

  曹老板的心思本就很重,此刻已經產生了這樣的懷疑。

  在這之前,曹老板真心一絲一毫都沒有往這個方向想過,畢竟戲志才乃是由荀彧親自舉薦給他,并且兩人的關系無論公私一直都相當不錯,曹老板實在無法懷疑荀彧。

  但現在。

  曹老板與吳良只是在施計向劉協逼問真兇的下落,眼看劉協已經塊承受不住的時候,荀彧卻忽然表現的如此殷切與主動,甚至當著曹老板的面與吳良針鋒相對,言語之中還有些貶低的意思……沒有比這更值得懷疑的反應了!

  但若果真與荀彧有關,又當如何?

  曹老板心中犯了難。

  與其他人不同,荀彧對于曹老板而言,亦是一個不能輕易動手的人物。

  且不說他這幾年在曹營之中立下了多少人盡皆知的功勞,乃是首屈一指的功臣,但就說他在諸多士族中的影響力,便已經不容小覷。

  他此前為曹老板推薦的那些人才,便都來自各大士族,而這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

  這些人都可以算是荀彧的門生,倘若曹老板對荀彧動手,必將引起這些人的反應,同時也難免令一些如今正為曹老板效命的謀士與將領心生顧慮,甚至是寒心……這影響不可謂不大。

  最重要的是。

  曹老板完全想不通荀彧參與此事的理由,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是已至此,此事更是非要查明不可,否則曹老板夜里便再也沒有辦法安睡,因為若荀彧果真與此事有關,那便說明此刻曹營的根基正在遭遇侵蝕,這對于曹老板而言,自是最需要提防的事情。

  如此沉吟了許久,直到荀彧默默的避開了自己的目光。

  曹老板似是終于下定了決心,咬牙看向獻帝說道:“我意已決,明日便送陛下返回雒陽,待有朝一日我有了守護陛下的能力,再親自前去勤王!”

  “曹公……”

  一聽這話,劉協頓時急的面色慘白,連忙起身想要與曹老板說些什么。

  “我愿立下軍令狀!”

  荀彧卻是立刻又打斷了劉協,將話茬搶過去,大聲說道,“將軍,我愿立下軍令狀,我確信袁術絕不敢稱帝,將軍完全不必因此壞了大義……將軍可以派人前去壽春查探,倘若袁術近期果真有稱帝的意圖,如今定然已經開始準備,如此大事自是一探便可探出,如果能夠證實此事,我愿承受軍法!”

  “軍中無戲言!”

  曹老板低沉著聲音喝道。

  “軍中無戲言!”

  荀彧應了下來。

  “此事請陛下做個見證,更應立即將此事昭告文武百官,如此日后還報方可服眾!”

  曹老板立刻又對獻帝施禮道。

  這便是曹老板真正的殺招,他這是要借刀殺人,倘若荀彧果真與戲志才之死有關,那么獻帝便會從見證人變為介錯人,到時曹老板完全可以僅以這個軍令狀便將荀彧解決,甚至可以借此逼迫劉協下令動手,反而與曹老板無關。

  當然。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曹老板對吳良的“夜觀星象”有絕對信心的基礎上,倘若吳良胡說八道,曹老板便是自取其辱了。

  劉協則不敢立刻認下,而是有些猶豫的看向了荀彧。

  結果荀彧卻又看向了吳良,接著說道,“不過倘若能夠證明袁術并沒有稱帝的意圖,那么吳太史便有妖言惑眾、混淆視聽之罪,也應承受軍法!”

  “憑什么?”

  吳良不喜歡打賭,更不愿意遂了荀彧的激將法,于是笑了起來,“我不過是正常參與朝堂議事,難道陛下的朝堂之上已經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了么?倒是荀侍中的表現令人費解,朝堂議事難免政見不合,有些分歧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荀侍中卻要用性命來擔保自己的政見,還要將我的性命一起扯上,如此未免也太霸道了些吧?”

  他慫了!

  果然是詐!

  見吳良推脫著不肯立下軍令狀,荀彧試探的目的已經達到,心里立刻安穩了一些,面色一改也是露出一抹笑意,施禮說道:“吳太史誤會了,朝堂自是說話的地方,怪只怪老臣性子急了一些,如此一爭辯便克制不住,請吳太史莫要放在心上,吳太史若是不愿立這軍令狀,那不立便是。”

  而吳良如此反應反倒又令曹老板有些不自信了,下意識的看向吳良,難道這貨果然是在胡說八道么?

  這些人個個都是狐貍,真心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最終這次“逼宮”就這么以換了一個“軍令狀”的結果收場了。

  劉協到底還是應下了“見證人”的身份,并且遂了曹老板的意思,命人將這件事昭告文武百官。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曹老板心中想要的還是天下,而不是一時之快。

  如此離開這個臨時皇宮。

  曹老板立刻將吳良叫到了身邊,蹙眉問道:“有才,那袁術稱帝的事……”

  “明公安心,十拿九穩。”

  吳良神色淡然的道。

  “還剩下一個不穩呢?”

  曹老板不滿的道。

  吳良無奈的道:“末將只是引用這個成語,并沒有什么不穩,要不末將換一種說法,十拿十穩。”

  “這又是你通過那乩術得來的消息?”

  曹老板這才點了點頭,有忍不住問道。

  “自然不是,乩術不過是一種招魂術而已,怎能看出如此大事,其實是從昨日逃難至庸丘的一個難民口中得知的消息,我已經過反復確認,斷然不會出錯。”

  吳良果斷扯謊,他可不想給曹老板樹立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否則曹老板便不得不防著他一些了。

  “嗯。”

  曹老板微微頷首,忽然壓低了聲音,與他附耳說道,“通過方才在朝堂之上的表現,我已經開始懷疑荀彧,只是始終想不通他究竟為何如此……”

  “或許是因為忠心的人不同,因此立場便也不同?”

  吳良不動聲色的提示道。

  曹老板隨即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才終于又與他說道,“與你說句心里話吧,此刻我又希望袁術稱帝的事是假的,又希望是真的,進退兩難的反倒變成了我……”

  與此同時。

  “這可如何是好啊?”

  劉協不自在的扭動了一下身子,除了荀彧誰都不曾注意到,就剛才那么一會,他的背心便已經被汗水浸透了。

  荀彧卻是一臉自信的道:“陛下不必憂心,方才臣已試過吳良,他不肯立下軍令狀,便足以說明此事根本就是子虛烏有,他不過是在詐唬陛下罷了。”

  “但哪怕此事子虛烏有,曹孟德依舊可以將吾送去雒陽不管不顧,到時吾手中既無兵又無糧,且不說李傕、郭汜、袁紹等人的威脅,便是沒有他們,朝廷恐怕也難以為繼。”

  劉協苦著臉說道。

  “再請陛下安心。”

  荀彧又道,“陛下需要曹孟德,曹孟德又何嘗不需要陛下?臣對曹孟德的底細一清二楚,他如今雖聲勢不小,但與袁紹相比還相差甚遠,甚至就是與李傕、郭汜等人相比,恐怕都難有勝算,如此情勢之下,曹孟德斷然不會輕易放棄陛下……而今之際最應擔心的其實是那個吳良,此人詭計多端狡猾異常,曹孟德能有今日的聲勢他才是最大的功臣,不過臣早已想好了令曹孟德不得不將其除掉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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