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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二:故事

  蕭靈素暗罵李蟬吊胃口,兩位雀君卻顯然不知人心險惡,抓起起葫蘆飛離種玉崖,好像生怕李蟬渴壞了。

  浮玉山上有十二口名泉,凡間傳說這仙山的泉水喝了能耳聰目明、延年益壽。達官貴人之家偶得山上泉水,常用琉璃瓶保存,只在招待上賓時才舍得拿出來煮茶。但對浮玉山上的人來說,這些名泉不過是稍微甘冽些的水罷了。

  十二泉中最有名的當屬漱玉泉,泉邊碑亭里留有先朝黎州刺史劉善道的“泉擊聽漱玉,云滴望垂珠”之句。鉤明與隱星飛過這道名泉,卻毫不停留,直入山陰的參天林木中。

  二雀對浮玉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沒一會,便飛進數里外的一處幽谷。幽谷中枝葉掩映,只生著一棵千年大櫟樹,樹腰處有個小池子似的樹洞,被一只青面山魈守著。這樹洞內貯藏的,是眾山魈從去年秋天就開始采集的百果。山魈見有不速之客,呲牙露出兇相。但還沒等山魈低吼出聲,它腦門就被啄了一下。

  山魈吃痛大怒,揮手驅趕二雀,結果又吃了幾啄。怒吼戛然而止,山魈縮起脖子,合起手,不斷求饒。

  二雀落到枝上,兩個葫蘆被扔到山魈腳邊。

  山魈一愣,不知何意。二青展翅欲飛,山魈嚇得縮成一團,連忙拿起葫蘆進入樹洞。百果經過一冬發酵的汁液積在洞底,呈淡琥珀色。山魈灌滿兩葫蘆百果釀,交給二雀。

  待二雀抓起葫蘆飛走,這只兇猛可搏虎豹的青面山魈縮著脖子蹲在枝頭,縮著脖子,心疼得長吁短嘆。

  種玉崖的洞府里,李蟬接過青雀遞來的葫蘆,一掂量,滿滿當當。又摸到葫蘆表面發黏,拿到鼻端一聞,果香馥郁,酒氣隱約。他拔開塞子,看見琥珀色果漿,樂道:“這是搶了哪家的百果釀?”

  隱星仰頭得意啾啾叫了幾聲。

  “哦,山陰那家山魈么。”李蟬拔開葫蘆塞仰頭就喝,這次喝得節省一些,只幾口就放下葫蘆,滿足地嘆一口氣。

  青雀宮人大都聽說過山中有百果釀,但鮮有人找到過。蕭靈素本以為能灌來一壺泉水就已是萬幸,這時候拿著一葫蘆百果釀,忽然覺得,這面壁的日子好像也不算難捱。他喝下一口酸甜果漿,問道:“那賣炭翁的事呢?”

  李蟬坐在洞沿清了清嗓子,遠望天邊,“那時節天氣嚴寒,凍死不少人,驚動了整個龍武關。有一個路過的道士,查明緣由,找到了那個雪娃娃。”

  按照酒坊茶肆里的說書套路,接下來就要講到斬妖除魔的橋段了。蕭靈素卻下意識不愿聽到這樣的結果。那冬生雖害了人,卻是無心,它若死了,那賣炭翁又該如何?可再一想,若那冬生沒死,關中凍死的人難道白死了?

  卻聽李蟬講道:“那道士找到雪娃娃后,本來要誅殺它,給那些枉死之人一個交代。但又念那賣炭翁與雪娃娃相依為命,有了感情,道士就施展神通,讓這雪娃娃轉世成胎兒,仍叫做冬生。這之后,賣炭翁與冬生離開龍武關,到山中隱居,過上了快活日子。”

  李蟬說到這里停下來,另外二雀一人仍靜靜等待,李蟬說:“這故事到這兒,也就講完了。”

  隱星嚦嚦叫好,鉤明則歪了一下腦袋,疑惑地叫了兩聲。

  李蟬道:“后來?后來的事,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李蟬不再講,二雀也不糾纏,又嘰嘰喳喳的,與李蟬不知講起了什么事。蕭靈素在一邊旁聽,只從李蟬的回應聽出來,大概講的就是這大半年里,二雀在浮玉山又欺負了某林中的蛇鳥,耍弄了某澗里的虎豹云云。

  講了小半天,二雀才離開種玉崖。

  蕭靈素極為珍惜地品嘗著葫蘆里的百果釀,這時才問:“那賣炭翁的事,不是真的吧?”

  李蟬道:“怎么?”

  蕭靈素道:“就連青雀宮的道統,也得修到入境才能劍解轉世,若那道士的神通能隨手點化妖物,轉世成人,說是功參造化都不為過。”

  “故事嘛,聽聽就好。其實那故事是半真半假,編得好聽些,是講給兩只雀兒聽的,原本的情況,要凄慘許多。”

  “真事又是怎樣的?”

  “那冬生覺得,只要這雪永不化去,賣炭的生意便越做越好,它與賣炭翁也能常伴下去。結果不止誤了弄人的春耕,害了貧苦人家,那賣炭翁也凍病了。那賣炭翁年歲已老,病倒沒三日,就閉了眼。”

  “那冬生呢?”

  “那冬生知道自己辦壞了事,就收了妖法,日頭一照,雪化了,它也就化了。”

  蕭靈素咂吧一口百果釀,欲語無言,終于只嘆了口氣。

  蕭靈素本以為,一葫蘆百果釀已是種玉崖上可遇不可求的珍饈,卻沒想到三天過去,雀君又來過幾次,不光陪著解了這方寸之地的悶氣,還抓來一只肥壯山兔,一只松雞,甚至還受李蟬之請,抓上來一截枯樹。

  李蟬用懸心劍剝皮去掉內臟,用省下的飲水簡單清洗后,又靠著蕭靈素的火法,烤熟了兩只野物。野物不如家畜美味,一雞一兔也不足以果腹,但吃完后往洞里一躺,身邊山風清涼,眼里一片青天,心中無所掛礙,蕭靈素覺得這哪是面壁,分明是神仙日子。

  這天清早,提著兩葫蘆水的王朝宗來到種玉崖底下,眼睛暼到崖底的碎骨,不由十分疑惑。直到上了種玉崖,來到洞府外邊,也沒想出來,是什么獸物竟能把骨頭吃得這么干凈,連肉星子都不剩。

  等到把門一開,見到洞府里燒過火的痕跡,又看到三日未洗漱的李蟬與蕭靈素手上臉上還有油光,王朝宗疑惑就變成了愕然。

  一股怒氣在王朝宗胸中涌起,他卻忍了下來,沒有發作,只是對李蟬冷冷道:“你出來!”

  蕭靈素連忙上前接過葫蘆,“靈德子,這洞中的痕跡,是我……”

  “靈素誤會了。”王朝宗對蕭靈素說話,態度便緩和了很多。

  他又轉向李蟬,臉皮一落:“有人要見你,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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