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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5%的區別

  舞臺上,許臻的狀態看上去非常松弛。

  無論是楊安妮震驚于他偷了錢時的壞笑,還是對于“偷錢是在給傻根上課”的狡辯,都顯得不緊不慢,理直氣壯。

  這樣的“出口成章”、巧舌如簧的辯才,配上楊安妮被說得一臉懵逼的表情,莫名地十分喜感。

  然而實際上,許臻的心理狀態卻比他看上去的要緊張得多。

  ——楊安妮的表現遠遠超出了他的預計。

  她在故事中的情緒爆發點還沒有來臨,但單憑方才這么一小段平平無奇的戲碼,楊安妮就演出了相當高的質感來。

  純熟,老練,揮灑自如。

  這不是她這個年齡段的演員該有的表現。

  這或許是因為影片中“女賊”這個角色跟她的戲路十分契合,也或許是她在臺下準備得足夠充分,以至于完成度遠超平時。

  無論是哪個原因,楊安妮這種級別的表現都對“新銳演技派”這個舞臺形成了降維打擊。

  好在,許臻的抗壓能力也遠非一般同齡人可比。

  面對對手的出色發揮,他不僅沒有心生怯意,反倒更加戰意勃發。

  許臻下意識地順著楊安妮的表演,慢慢收斂起了自己身上的斧鑿痕跡,以更為自然的狀態繼續著后續的表演。

  “……你說什么胡話,吃錯藥了?!”

  幾番對話后,男賊終于被女賊說得動了怒,許臻壓低聲音吼道:“你知不知道這一路上我一直壓著火?”

  楊安妮被他訓得低下了頭,但眼中的神情卻依舊倔強,顯然是并不認同對方的說法。

  “你還真把自己當好人了?”

  許臻叉著腰,面容早已不復方才的平靜閑適,而是顯得有些猙獰扭曲,咬牙切齒地道:“你是賊!”

  聽到這三個字,楊安妮驀地抬起了眼眸。

  她的目光閃動了一下,身體微微戰栗。

  似是惱羞成怒,也似是被刺痛了內心最柔軟的地方。

  而許臻迎著她的目光,絲毫不為所動,怒其不爭地道:“你當了賊,就一輩子是賊!”

  “做再多的好事也洗不干凈這雙臟手!”

  “現在才想起來不干了?有什么意義?你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得了身?!”

  楊安妮仰著頭,眼眶微微泛紅,嘴唇輕顫地道:“你說夠了沒有?”

  “沒有!”許臻毫不回避她的目光,低聲吼道,“你這輩子翻不了身,下輩子也別想!”

  “子子孫孫都別想!”

  “啪!”

  他話還沒說完,楊安妮便從兜里掏出一把銀行卡來,揮手往他的臉上一甩,怒道:“給你!都給你!”

  “咱倆兩清了!”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便走。

  許臻一把將她拽了回來,猛地按到了墻上,眼中驚怒交加,叫道:“為什么!你這是要干什么?!你告訴我!!”

  這一刻,整場戲的張力達到了最高峰。

  舞臺邊,甚至有不少坐在后排的觀眾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楊安妮飾演的女賊執意要洗手不干、而許臻飾演的男賊無論如何都理解不了。

  二人之間的矛盾已經大到了無法調和的程度。

  這場矛盾,制造者是女賊,但激發者卻是男賊。

  許臻方才的這一番話,情緒層層遞進、節奏步步緊逼。

  不僅將二人間的矛盾掰開了、揉碎了展現在眾人的面前,同時也將觀眾的視角穩穩地拉到了男賊的身上。

  眾人的心中這時候都跟男賊一樣,迫切地想要知道:女賊這么想要洗手不干,到底是為了什么?

  此時此刻,舞臺上。

  楊安妮被許臻按在墻邊,眼中的淚光迎著舞臺上的鎂光燈,許久不言。

  二人對視了許久,她才終于深吸了一口氣,顫抖著張開了微微發干的嘴唇,輕聲道:“因為我懷了你的孩子。”

  “我想給孩子積點德。”

  隨著這句話的出口,楊安妮臉上的神情一如方才那邊倔強、固執,但眼中的淚水難以抑制地順著眼角溢了出來,帶著微不可查的哭腔,道:“可以嗎?”

  “唔……”

  場邊,一陣低低的喧聲四起。

  《天下無賊》這部電影距今已有些年頭了,很多年輕人可能并沒有看過。

  然而,無論是看過的、還是沒看過的,這一刻,在楊安妮表演的感染之下,都感覺被這個突如其來的轉折深深刺痛了內心。

  觀眾們不是賊,但卻清晰地感受到了女賊心中的羞愧與掙扎。

  沒有人天生就是壞人,再壞的人都有心中柔軟的地方。

  而這個突然降臨的小生命,就變成了壓垮女賊心理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自己做賊已是滿心愧疚,她不希望孩子也跟她一樣,一出生就是個賊。

  舞臺邊,導師鄧大衍瞧見了這一幕,忍不住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剛剛許臻的表現已經很好了,給他帶來了大大的驚喜。

  兩人之前曾經先后合作過《天下第一刀》和《楚留香傳奇》兩部劇,鄧大衍清楚地知道,最近這一年多的時間,許臻到底有了多大的進步。

  然而,再怎么進步,終究還是比楊安妮差了半籌。

  ——不是天賦的問題、也不是技巧的問題。

  純粹就是他演過的戲太少,在表演上沒有辦法做到融會貫通、揮灑自如。

  演員和角色之間總是有著一層隔閡。

  他可能95以上的時間都跟楊安妮的表現相差無幾,但就是這5的差距,決定了他是一個很有潛力的年輕人,而楊安妮已經是一個成熟的演員了。

  就像是楊安妮剛剛這幾秒鐘的表現,就是目前的許臻所無法達到的高度。

  事實上。

  這一刻,許臻本人也同樣意識到了這一點。

  他在聽到楊安妮以顫抖的、卑微的語氣說出“可以嗎”這三個字的時候,他就明白,是自己輸了。

  原因究竟在哪兒,為什么自己至今為止演不出這樣的高光時刻來,有待后續的分析。

  而如今站在這個舞臺上,他再怎么挫敗,也必須要圓滿地將這場表演完成好。

  場邊,一段悠揚哀婉的伴樂隨之響起,許臻滿臉的怒容凍結在了臉上。

  他張了張嘴,半晌,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你一直瞞著我……”

  許臻的目光明顯地黯淡了下來,他沙啞著聲音,道:“你覺得我不配當一個父親,是嗎?”

  楊安妮不去看他,只垂著頭,道:“你不配,我也不配。”

  “但是孩子不能再當賊。”

  這句話出口后,二人誰也沒有再說話。

  楊安妮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一顆顆跌落下來,許臻則臉色陰郁地轉過來頭去,一言不發。

  十幾秒鐘后,場邊的燈光重新亮起,宣告著整場表演的正式結束。

  場邊的觀眾們只覺如夢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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