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吃定你了 許久之前——也不知是多久之前。
杉山莉映嗜酒如命。
作為‘坎巴拉計劃’中誕生的調整者，天生體魄強健，后來進入了裝備部，公司出資做完了四級自然體強化，她的臟腑器官已經易于常人，酒精經過肝臟瞬間就會分解為二氧化碳和水，除非她想醉，否則永遠不會醉。
當然，這也并不完全是好事，因為體內激素的異常，她排出的卵子已經不再具有活性。
可又有什么關系呢？
這年頭，即便是同性之間想要生兒育女也不是什么難事，無非就是向育嬰部多交一筆生殖細胞編輯費罷了。
——杉山莉映，并不在乎這件事情。
生育不是她的價值。
人口穩定，是育嬰部的事情，這個時代，自然降生的的嬰兒已經非常稀少了，大多數女性即便意外懷孕也不愿意留下孩子，自然出生率已經來到了歷史最低點，如果沒有育嬰部，人類恐怕幾百年后就會滅絕。
維持人口的穩定，一來是為了基因庫的多樣性，二來劣質人口也是基礎的勞動力和資源，只有足夠的劣質人口才能支撐優質人口的產出，公司的強大，需要建立在宛如神跡一般的高精尖技術上。
可是……碳基猴子的幼崽太過嬌嫩了。
生難，養更難，作為低級勞動力的劣質人口可以不管不顧任其發展。
而作為公司核心競爭力的優質人口需要自下而上，層層篩選，每一個環節，都要耗費難以想象的資源。
——穩定產出公司需要的優質人口，這便是坎巴拉計劃的一部分。
杉山莉映，是優質人口，公司的定制員工，很珍貴的財產，自她降生那天起，便得還這筆‘生命之債’。
學習、運動、考試……竭盡全力通過每一次選拔。
因為涉及公司機密，所以被淘汰者，連被趕進外城區自生自滅的機會都沒有，直接人道銷毀，回爐重造。
那是很充實的時光。
每日奮力追趕力爭上游，無論身心皆疲憊不堪。
并不恐懼驚惶，反倒是充滿了憧憬與期盼，朝思暮想著完成訓練進入公司的那天。
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倒下者當然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公司……是最公平的地方，一分耕耘，便會有一分收獲。
——時至今日，杉山莉映仍舊這么認為著。
只是有那么一點小小的不同。
那是她在進入公司之后才明白的事情。
那時她努力工作，打卡上班，休息吃飯，回家睡覺，每日三點一線，兢兢業業，一路順風順水升到P4，然后……然后就再也沒用動過。
是的，公司很公平，努力就一定會有收獲。
但公司并不平等。
興許，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吧。
杉山莉映明白了，自己這輩子或許就不過如此了，也明白了，為什么自己十三歲就不長個子了，為什么自己的卵子失去了活性。
她這一生都不會擁有后代。
沒有來處，亦無歸途，無憂無慮，鞠躬盡瘁。
這便是，她的價值。
…………
「您有一條新的消息，請注意查收」
杉山莉映點開消息，是主管發過來的。
‘杉山莉映！你到底怎么回事！？這個月的體檢報告重了九斤！你一天吃得下那么多東西？現在你的體重比已經嚴重超過了一個一線維修員的最低標準，一個月之內，必須減下來！！！’
發出一聲輕蔑的冷笑，杉山莉映點開了自己的體檢單。
身高：161cm
體重：57kg
點擊回信，輸入文字：
‘我那么大的胸還不值兩斤肉嗎？你是不是豬腦子？我也不想這么重啊！利維坦賣給我們的輔助設備全是水貨！他媽的就會遞個鉗子！上個齒輪都得我自己鉆進去！我不維持最起碼的脂肪比我抬得動那些東西！？你他媽就知道BBBBB，有種你自己上啊！臭傻逼！’
因為精密作業的需要，所以公司的一線機械維修員必須保持最低的體重比160cm/48kg，又因為女性天生骨骼更為纖細，所以一線維修員幾乎都是女人——這也是公司肯出錢給她們做四級自然體強化的原因。
把手指放在發送鍵上，杉山莉映頓了頓。
摁下刪除鍵，看著那些心聲一個個消失，她鍵入了另一句話：
‘一個月內保證減下來，抱歉，主管，給您添麻煩了。’
做完這套動作，她豎起酒瓶噸噸噸把剩下的半瓶酒全部干完，晃了晃腦袋，真可惜啊……還是沒醉。
揮手打掉那只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只聽身后噗通一聲重響，她回頭，看著滿地的彪形大漢……
裝備部的前輩說得沒錯，大肌霸都是廢物，這個……我記得才喝了八瓶吧？
輕蔑的笑了笑，摸摸自己一點溫度都沒有的臉，她又想起了幾天前的那個晚上。
真的很奇怪，我都不記得我是怎么喝醉的了。
照理說，只要我不想醉，就不會醉。
——這是個很討厭的天賦，因為作為公司員工，深入腦海的責任感會無時無刻提醒她：不能喝醉，醉了明天影響工作。
所以就像和剛才主管的交流一樣，即便想，可做不到吶。
她抱著一懷的酒，看著一側卡座里，那些橫七豎八躺在一起的人，以及桌上的冰桶，桶里五顏六色，泛著熒光的針管。
如果不是公司嚴令禁止，她真想試試。
據說迷夢能讓人重溫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光，不知我會看到什么？
我會……看到什么呢？
很奇怪，腦子里下意識想起的，并不是任何瘋狂極樂的時刻，而是不久之前，那個叫做安迪的男人，把自己推出車門。
“我讓你現在下車！立刻！馬上！”
他的眼神冰冷，語氣堅定，總之不是什么和善的模樣。
可卻又讓杉山莉映感覺到了一絲絲……關切。
關切……么？
女孩的嘴角翻起一絲冷笑。
那可真是不必了，臭弟弟，樓里都傳開了，現在特勤部惹上了大麻煩，搞不好就要被大量外調。
你要去了荒土，咱們也就玩兒完了。
你還真當我是看上你了么？
我看上的，是十九歲的外勤部黑客，至于那個人是誰，并無關系。
公司嘛，本來就是這樣的地方，以后你會明白的。
雖然我不得不承認，和你在一起的確很……開心，但是……
“我讓你現在下車！立刻！馬上！”
但是什么呢？
杉山莉映的腦海中又再次回想起了不久之前，那個不容置疑的聲音。
然后她感覺肚子里熱熱的，腦子有些暈。
身體出汗了，解開襯衣的扣子，一股風刮過，特別涼的卻是大腿。
怎么又來了？
剛才，在磁浮列車呼嘯而過后，她呆呆的在空空如何的軌道邊站了很久，直至溪流漫過膝蓋，在鞋子中積蓄成湖。
這時，遠處傳來了喧鬧之聲，似乎是有人打架了。
杉山莉映高興起來。
打得好，打得好，打得好！
用力！用力！打死那個下賤的蟑螂！
外城區的酒吧最有趣的就是這個，那幫人渣喝了酒就會自相殘殺。
她坐在滿地醉倒的大漢間，吹口哨，喝倒彩，煽風點火。
期盼著刀槍突出血花四濺的那一秒。
因為那種感覺，那種看著他人哀嚎的感覺會讓你的心揪緊，腦子里想著他是不是很疼啊，如果換作我，是不是也那么疼，我會不會也尖叫呢？
心跳加速，血壓升高，腦子里暈暈乎乎的，那種感覺就和喝醉酒時的感覺一樣，目眩神離，能讓你明白原來我和這個世界都是真實存在的。
我是，活著的。
那邊的斗毆更加激烈了，兩個男人在地上滾作一團，義肢撕裂了血肉，然后義肢又撕裂了義肢，他們的軀體是如此干癟消瘦，可他們的拳頭卻又如此冰冷堅硬。
這時，杉山莉映突然看到酒吧一側的小門里鉆出一個人。
她的眼神陡然一冷。
你到了，竟然不先見我！？
…………
從小門鉆出來，安迪心中松了一口氣，雖然希羅頗有微詞，但最終還是答應了。
如果沒有他，自己還真不好找人，畢竟前世足足有五十年沒有踏足白銀城……嗯？怎么這么亂？
原來是打架了。
安迪無奈的搖搖頭，這些人……也就這樣了吧。
希羅會處理的，我現在得先去找莉莉。
就在這時，他聽到啪的一聲巨響。
抬頭一看，咦，那個兩板凳敲暈鬧事者的女人怎么這么眼熟？
等等……不對……
莉莉……
莉莉！！！
你這個我要殺了你的眼神是什么鬼！？
衣領被猛然一拽，整個人都被摁在墻上。
“里面是誰？”
杉山莉映滿臉笑容，瞟了一眼他走出的小門。
“一個朋友，就，就是剛才去接你的那個。”
“哦，男人啊，我還不知道你好這一口。”
“不是，莉莉，你聽我解釋……”
“沒關系，他能對你做的事情，我也能。”
女孩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拽著安迪的衣領，把他拖進了一側無人的包廂。
“莉莉……杉山小姐！你聽我解釋，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不對，你就不該這么想！這個醋吃得簡直毫無邏輯！一點兒都不合理！”
“醋？”
杉山莉映啪的把他摔在沙發上，一個猛虎撲食跳到他身上，拿過桌上的酒瓶，倒了他一身。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輕點輕點兒！別咬啊疼疼疼疼疼！！！”
杉山莉映抬起頭，嘴角泛著紅絲的酒液緩緩滴下，她撕開自己的襯衫，眼中有一種肉食者的光芒：
“我吃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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