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前奏 把金屬圓球從窗口投入。
這支偵查小隊沒有與沙狐中斷了聯絡,因此霍格不知道他們的存在。
他們,存在于一個信息孤島中。
在先前的反暗殺行動中,安迪沒有動用霍格剩下的三支小隊,也就沒有同俠隱聯盟產生交集,事后,霍格當然會知道發生了什么,可缺少必要的情報,他只會認為安迪動用了自己的力量去做那些事。
而反過來,在這里的事情結束后,這支三人小隊將返回復命,直到那時,他們才會離開信息孤島。
屆時他們會向上面匯報自己看到的、聽到的、做到的,一切。
可人類作為集體動物,無法相信彼此的根本原因在于‘信息差’。
不管多么連接緊密的組織,都會存在信息差,站在上帝視角,我們總會覺得那些互相猜疑的人是如此傻逼,可換你到了那個位置,其實也差不多罷了。
遠遠的看著倉庫大門,等了約莫半小時左右,三人小隊離開了倉庫,看著少年們夕陽下的背影,安迪笑了笑,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許多年前,他曾相信人類的心底有道德與正義。
后來他才明白。
錢,或者說錢所代表的生存權與繁衍權,才是一切。
再次見到琳達時,她正在賽博空間里做復健。
即便靈能武士也無法這么快習慣義體,在先前的行動中,有好幾次,是安迪幫她遠程操控四肢。
‘習慣’這件事,實際上是大腦的作用,因此直連神經的賽博空間反而是最好的練習場所——就和步兵藝術的頂級玩家在現實中也能成為兵王是一個道理。
因為腦機中樞只有一臺,因此在她使用時,科馬就只能搞別的。
看到安迪進來,男孩揮動手指,關閉信息板。
“在做什么?”安迪問。
“在看書,羅塞先生,您上次給我的那幾本。”
上次的那幾本?
哦,是關于液氫發動機的吧。
“羅塞先生是來找琳達姐姐的?我叫……”
科馬作勢想要把琳達叫醒,安迪揮揮手:
“不用了,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收拾東西,我們出去說。”
科馬愣了愣,這段時間來,他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倉庫里,現在,可以出去了?
的確可以出去了。
自從安迪把情報提供給霍格,利維坦在三角洲的特工全部暴露,而后換了一批——從那個時候起,琳達和他實際上已經算是安全了。
再加上后來,賓也走了,三角洲所有人的重心都轉移到了內斗上,這里已經沒有多少人去關心那個游戲里的數據意識體。
是時候給他找條后路了。
幾分鐘后,科馬收好東西,跟著安迪一同離開倉庫。
“你曾跟我說過,你想知道那位賓先生為什么要殺你們。”
安迪領著科馬緩緩走在貧民窟的暗巷里,即便城里已經戒嚴,這里卻依舊熱鬧。
科馬沉默的點頭。
“你還記得在那之前我問過你什么嗎?科馬。”
男孩想了想:“您問我,是要替他們報仇嗎?”
“所以答案呢?”安迪繼續道,“那時候你跟我說,一定是你們做錯了事才會招來這種結局,所以你想知道答案,賓先生為什么要殺你們——但如果,答案是你們沒有做錯任何事,你要怎么辦?”
“那他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們?”科馬執拗道。
有趣的小朋友,他似乎陷入了一個死循環,他認為得先知道賓殺他們的理由,才能決定是否報仇。
可問題是……這個問題根本沒有答案,賓沒有任何要他們死的理由。
“這個世界并不是恩怨分明的,有恩報恩有仇報仇,那是小孩子的想法,科馬,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對嗎?”
男孩猶豫了一瞬,點頭。
“你聽過那個故事么?”安迪緩緩道,“一只蝴蝶在新洲扇動翅膀,東大陸就會掀起一場風暴。”
“您是說蝴蝶效應。”科馬道。
安迪滿意的點頭,真是聰明的孩子,什么都不用解釋——事實上,他無仇可報,在二極管的思維中,賓從未有過主觀傷害他們的意愿。
命令應該是他的安全主管下的,可那個人,已經被他喂狗了。
在某種意義上,賓算是科馬的恩人呢。
“你也說過,你想跟著我。”安迪繼續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嗎?”
科馬想了想。
“我不知道,羅塞先生,但我覺得,您是個好人,在您的身邊我才能找到答案。”
沒有什么繼續談的必要了。
他遠比安迪想象中更加理智——雖然理智中也摻雜了那么點兒幼稚,但這無關緊要。
兩人繼續向前走,一直走出了貧民窟,安迪向安全部隊出示了通行碼,帶著他進了泰格鎮。
哈勃和乃猜還有幾個小時才會撕破臉,所以安全部隊仍舊在恪守著自己的職責,街上幾乎沒有人,任何擅自游蕩者,都將遭到盤問。
戒嚴的確能在眼下的局勢下維持秩序,可一旦哈勃和乃猜開戰,軍隊必然混亂,到時候就真的沒有秩序了。
領著科馬進了城際磁浮站,安迪給他發去一些通用點、一張車票、一枚通行碼……最后,遞給他一個小袋子。
“你會需要這個的。”
科馬打開袋子,遞了回來:“抱歉,羅塞先生,我不要這個。”
袋子里是一把槍。
“為什么不要?”
“這是殺人的,我不想死,所以別人肯定也不想,我不殺別人。”
“但你要去的地方很危險,這是讓你拿來保護自己的。”
“危險在哪里?”科馬說,“在三角洲,我已經沒有任何認識的人了,如果是在貧民窟,我或許還需要這個,可您給我的車票是金蘋果高級住宅區,那里都是體面的人,沒有任何人有理由傷害我——況且,我根本不會用。”
“你不會覺得住在高級住宅區里的人沒有槍吧?他們有,你沒有,所以你很危險。”
科馬頓了頓:“羅塞先生,您也有槍,對吧?”
安迪點頭。
科馬看著他的眼睛:“那我和您在一起危險么?”
安迪愣住了,這個問題還真是他從未想過的。
科馬咬了咬牙,繼續道:“抱歉,羅塞先生,我沒有質疑您的意思,我知道,有時候我們必須擁有武器來保護自己,但是……但是我真的沒有勇氣拿起武器,也沒有決心去傷害別人,我……我從小就這么懦弱……”
安迪哈哈大笑起來。
“好了好了,不用說了,”他拍了拍科馬的肩膀,把槍收了回去,“你不必一定要學會使用暴力,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得戰斗……”
“可是……可是……”科馬打斷了他的話,“這樣的我,很沒用。”
“不!”安迪看著他的眼睛,“正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像我這樣的人才有用,你不必握槍,因為我們就是你的槍。”
“好了,上車吧,”安迪繼續道,“你的任務很簡單,今晚就待在終點站,不要出去,一直到明早……你愿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我愿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對,”安迪笑著道,“愿意回來也行,去別的地方也可以,你自己說了算。”
男孩若有所思的登上列車,一直到車門緩緩關閉的一刻,他才猛然抬頭看向目送他的安迪——他已經明白了,安迪是打算把他送走。
他對著車門大喊道:
“羅塞先生,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安迪只是平靜的笑著,嘴唇稍微動了動,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誰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