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雨水從古老的鐘樓上滴落。
鐘樓下行人匆匆。
黑色雨傘在街道上依次撐開，伴著迷茫的歸家人飄蕩在冰冷的雨幕中。
江城站在鐘樓旁，抬頭望去。
破舊的大鐘已經停止了轉動，兩根巨大的金屬指針在暴雨中搖搖欲墜，針面上爬滿暗紅色痕跡，或許是鐵銹，又或許是血污。
這里就是楊小俊出現的第一個地方。
“半小時前，鐘樓旁邊的下水道忽然爬出幾只海族怪物，附近居民請求保護，楊小俊帶領一群旅社生物迅速抵達現場。”
隱形狗正在閱讀云蕓傳來的消息。
雨水打在屏幕上，讓他的定制小屏手機模糊不清。
他拿著手機，在江城褲腿上擦了擦，然后繼續說道：“一共五只海族生物，都不是人形，只是比原有的生物更大，判斷其智力與成年人等同，十分狡猾，楊小俊施展詭異能力，與旅社眾多生物聯手將他們絞殺。”
“他施展詭異能力了？”
“沒錯，能力并沒有發生變化。”隱形狗點頭，“雖然身份、相貌甚至是記憶可以被復制，但詭異能力這種特殊的東西，很難被復制，除非出現兩種一模一樣的，所以奧德市旅社的生物都不愿意相信楊小俊被換了人。”
“他的能力是控制海水？”
“對。”
“這能力到是不錯。”
江城望著漫天暴雨，臉色很平靜。
現在，整座城市都是楊小俊的主場，海水無處不在。
海水在沖刷著道路，已經看不見半小時前那場戰斗留下的痕跡。
隆隆雷霆在天邊作響，陰沉的烏黑云層讓白晝宛如黑夜，這座城市似是惹怒了上蒼，所以必須接受這樣恐怖的神罰。
接下來的半小時內，江城又分別去了另外三個地點。
這三個地點的問題都一樣，無非是突然冒出幾只怪物，居民恐慌，然后楊小俊帶人前往救援。
楊小俊并沒有在事發地停留太久，簡單休整就去了下一個出現危險的地方。
“江城，你有發現什么嗎？”隱形狗問道。
“問得好，什么都沒發現。”
“他會不會真的只是在救人？”
“不排除這可能。”江城靠在暴雨淋漓的路燈下，“眼下要想辦法自救，我們雖然有很大的把握逃離，但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放棄這座城市。”
彼得說道：“大哥，你居然是一個這么有擔當的男人？”
“我看起來不像？”
“不像。”
江城仔仔細細思索了許久。
從楊少城出事到現在，這么多年了，奧德市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那些海洋戰士雖然偶有出現，但并不會大規模襲擊普通人。
可當他來到這座城市，準備調查楊少城之后，問題就接二連三出現了。
“我調查楊少城，或許是一個催化劑，逼迫他們不得不加快某些行動？”
按照這個思路，關鍵點依舊在楊少城那里。
那位奧德市的老社長，在這幾年的昏迷之中，甚至早在昏迷之前，就知道某些事。
而對方由于提前展開行動，準備并不充分，必定有某些需要完善的地方。
“對方的計劃并不完美……”
在這之中，假設楊小俊是假的，那么他扮演了什么樣的角色？
帶著一群旅社生物拖延時間？混淆視聽？
還是補全這次海族行動的漏洞？
海族生物在灰霧里大肆行動，必然與灰霧之中的某些種族也建立了聯系，而那些種族也需要從奧德市這里分一杯羹。
這座沿海城市，有什么是值得那些灰霧種族覬覦的？
“奇怪，江城在發愣嗎？”隱形狗問道。
“不，我大哥在頭腦風暴，散發思維。”彼得答道。
“你怎么這么了解他？”
“我跟他締結了血液契約，他死我就死。”
“居然這樣……回頭我也找元大爺要一只游魂。”
江城忽然出聲：“海族這次有一個即將暴露的漏洞，還有一個已經暴露的漏洞。”
“即將暴露的？是什么？”隱形狗問道。
“研究院的檢測結果，莫尋說最遲明天凌晨就能出來，到時候就知道旅社里哪些生物是假的，找出他們逼問即可。”
“已經暴露的呢？”
“中午那場海邊戰斗，有許多區域的負責人沒有按照政府命令派遣支援。”
“他們都被替換了？”
“有可能。”
“江城，按照現在這種發展趨勢，等不到明天凌晨，這座城市就會被海水淹沒了。”隱形狗憂心忡忡，“咱們也不是政府的調查員，沒辦法去調查那些負責人。”
“誰說我們不是？”
隱形狗一怔，問道：“你還有隱藏身份？”
“我有很多隱藏身份。”
江城從兜里掏出一大摞假證，開始在其中翻找起來。
沒多久，他找到了一張名為“特派調查員”的證件。
他順手還翻出了兩張“政府特邀顧問”的牌子，給隱形狗和大果凍分別發了一張。
現在是緊急時刻，整座城市都在風雨飄搖之中。
隱形狗問道：“江城，如果對方不信怎么辦？”
“打，打到他相信就行了。”
“簡單粗暴，我喜歡！”
隨后，江城再次給云蕓打了個電話，叮囑她一定要把楊少城守好。
這次能否度過危機，楊少城是很重要的一環。
在中午那場戰斗中，有八個區域的負責人沒有聽任指令。
這八個人或許會有海族冒充的，也可能是有被控制的。
上次在醫院里，那只大水母暈得太早，江城有很多話都沒問。
現在想來，水母一族沒法復制詭異能力，而楊小俊本人的詭異能力沒變，如果他真的有問題，那么極有可能是被海族的某種手段控制了。
“江城，你為什么一直懷疑楊小俊？”隱形狗問道。
“那晚第一次見面，他并未詢問，一口說出我的名字，仿佛已經跟我認識了許久，哪怕以前見過我照片也不應如此，真人與照片有一定差距。”
“有道理。”隱形狗點頭。
“后來在閣樓上，他表現得太刻意，努力營造一種父子情深的現象，連小學六年級逛商場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這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水母的記憶復制。”
“你不是也擁有很強的記憶力嗎？”
“這就是問題所在，如果我父親精神失常了，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調查，而不是把他扔在精神病院四樓，就在那精神病院后面就有一個高級療養院，至少我會讓他先在那里休養。”
“卟嚕卟嚕！”
彼得問道：“大哥，這個果凍在說什么？”
“他說如果是他，他會放棄社長的位置，專心照顧他爹，以此符合‘父子情深’的人設，或者干脆就一心一意調查真相，就比如我滿世界找我爹媽。”
“果凍語居然如此簡潔？四個字可以翻譯出這么多意思？”
“卟嚕卟嚕。”
“大哥，他又說什么？”
“他說旅社這些年來高層戰力都死得不明不白，說明旅社必然是海族計劃的其中一環，所以海族一定控制這座城市旅社的最高負責人，他們當年可能嘗試著控制楊少城，但是失敗了，所以才把楊少城弄成精神異常，轉而控制楊小俊。”
“好家伙！”
彼得伸手挖下一大坨果凍，當場就吃了起來。
他這一舉動讓隱形狗不明所以。
他問道：“汪！你吃他干什么？”
“補腦！”
人生有許多不可避免的巧合。
恰如此時此刻，在暴雨傾盆的冰冷大街上，彼得與隱形狗正在爭搶果凍的身體部分。
而前方的十字路口，忽然出現一群旅社的生物。
其帶隊之人，正是楊小俊。
雙方不期而遇，氣氛頓時變得有些詭異。
剛見面，楊小俊就微微笑道：“江城兄弟，我聽說你這兩天失蹤了，沒出什么意外吧？”
他表現得十分溫和，語氣中也滿是關切與善意。
仿佛兩天前的醫院里，江城并未羞辱過他。
“只要不被暗算，暫時還出不了什么意外。”
“那就好。”楊小俊忽然嘆了一聲，“現在奧德市突遭巨變，海族生物暴動，整座城市在風雨中搖搖欲墜，我們尚且不知海族生物的真實目的，能多一個你這樣的高級戰力，自然是最好不過的。”
江城淡淡說道：“你旁邊的下水道井蓋都長出珊瑚了，你還不知道海族生物的目的，這是得有多蠢？”
“你……”楊小俊臉色一僵，差點當場發作，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你是真不知道？”
“我也只是有所猜測罷了。”楊小俊努力壓下怒意，“如果這座城市注定要傾覆，那么我會戰斗到最后一刻，正如我父親當年對我說的那樣，我雖然……”
“三句話離不開你爹？”
“你……”
楊小俊臉色鐵青，被懟得渾身顫抖。
他身后的旅社成員看不過了，大聲說道：“江城，自打這幾天出事以來，小俊一直堅持在最前線，已經兩天沒合眼了，你又做了什么？玩消失？”
“我聯系了黑龍研究院。”江城一臉淡然，“所以他這沒合眼的兩天又做了什么？”
“年輕人，不要總是這么氣勢凌人！”有個輩分比較高的旅社成員發話了。
“年輕時候不氣勢凌人，難道要等到老掉牙了？還是等到進棺材？”
“你……”
那個老前輩被懟得說不出話了。
隱形狗坐在江城腿邊，饒有興致地聽著雙方一言一語。
他算是看出來了，奧德市旅社這邊，沒有能打的，也沒一個能說的。
一個經濟繁華的百萬人口城市，旅社成員的整體素質還不如瓦力城旅社的一半，傻子都能看出問題。
就在奧德市旅社成員被懟得啞口無言的時候，牛頭人戰士終于站出來了。
身為這座城市旅社的最強戰力，他背負巨斧，走到江城身側，低聲說道：“江兄弟，借一步說話？”
“行。”江城往一旁挪了一步。
牛頭人有些尷尬，再次說道：“多借幾步。”
“好吧。”
江城認真挪了好幾步，與對面一群旅社生物拉開了距離。
牛頭人這才說道：“江兄弟，我知道你懷疑小俊是假的，但他是我們看著長大的，他從小便是如此，一直沒變過，這些年他的壓力很大，畢竟他父親以前做得很好，如果你真的懷疑，可以去旅社查閱……”
“稍等，我想知道，這兩天以來，他都做了些什么事？”江城問道。
“他前兩天帶著我們在海邊巡視，今天則四處救人，一直沒停過。”
“所以就是什么都沒做？”
“啊這……”
“他在拖延你們的時間，或許也在填補海族計劃的某些漏洞。”
“江城兄弟，你的疑心太重了。”
“所以我能成功活到十八歲。”江城神色鄭重，“牛兄弟，要讓一整座城市發生這樣的異變，單個人的詭異力量是達不到的，除非對方誕生了禁忌生物，并且領域恰好海洋有關，而且領域大到能籠罩整座城市。”
如果對方真有禁忌生物，也不需要煞費苦心經營這么多年了。
領域一開，整座奧德市會瞬間淪陷。
“江兄弟，你的意思是？”
“要把這座城市化作海底，必然需要某個強大的物品作為介質，有可能是一件禁忌寶物，并且有其余東西作為配合……你今天就跟著楊小俊吧，注意他的動作，以及在每個地點停留的時間，如果在某個地方停留的時間過長，一定要通知我。”
“啊？我這就成臥底了？”
“牛兄弟，為了這座城市！”
“哦……”
牛頭人茫然轉身。
他撓了撓頭，覺得有些奇怪，他本意是想說服江城的。
但聽了簡單的幾句分析后，他忽然覺得江城說得也不無道理。
就這樣，在牛頭人戰士的勸說下，雙方暫時緩和。
大雨淋漓的街道上，楊小俊帶著一群人遠去了，似乎依舊是救人。
隱形狗問道：“江城，我們現在去找那些負責人嗎？”
“不，先去海鮮市場看看，我有點虛弱。”
“啊？”
“餓得虛弱。”
“車上有兩只大龍蝦，我只啃了半只。”
“應該不夠。”
海鮮批發市場，在這座城市隨處可見。
之前那一波生物暴動，許多海鮮市場都出現了慘劇。
江城一行人找到就近一個海鮮市場。
眾人眼前所見，與新聞里報道的差不多，海鮮暴動，居民死傷慘重。
“人都死了，這個到是在意料之中，但……”
江城走到一具尸體旁，蹲下來看了看這具尸體的脖子部位。
隱形狗在他身旁，疑惑道：“奇怪，這具尸體怎么這么冰涼，脖子上這兩個洞難道是……”
“吸血鬼。”
江城緩緩起身。
整個市場內，所有人類尸體，都出現了一模一樣的情況。
“彼得，這次跟海族合作的灰霧生物，是你的同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