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滇地的人都很窮,一些人只懂得以物易物,根本沒有錢。”
莊敏激動的神色只持續了一瞬,就消失了。
莊敏說的是一個實情,雖然滇地前后有莊氏滇國和安氏滇國執政,他們各自也鑄造了一些銅錢。
但滇地許多部族的人就是不用,一直保持著以物易物的狀態。
你強制他們用銅錢,他們還跟你急,你拿他們沒脾氣。
魚禾樂了,“以物易物,豈不是更好嗎?滇地是窮,但也不窮。他們不喜歡用銅錢,但他們手里卻又不少從山林里得到的好東西。
你們莊氏從他們手里收那些好東西的時候,沒少壓價吧?”
莊敏眉頭一挑。
她瞬間明白了魚禾的心思。
以物易物,有好處,但也有壞處。
好處在于直接,壞處就在于不方便,且以物易物的物品并不統一,所以一種物品不會有一個特別公道的價格,其中可操作性很大,中間的利潤就大。
莊氏因為出身于先秦的楚國,在大漢其他人眼里,他們也算是自己人。
所以大漢大部分跟西南做生意的豪族,幾乎都是從莊氏手里拿貨。
所以魚禾提到以物易物,莊敏就能瞬間明白其中的利潤。
就比如,一瓶包裝精美的果酒,售價三貫。
以物易物的情況下,別人就必須拿價值三貫,或者三貫以上的物品來抵。
莊氏不可能做虧本的生意,所以別人抵賬的東西,要么就是三貫,要么就比三貫多。
莊氏再從中壓壓別人東西的價格,那么一瓶包裝精美的果酒,價格很有可能會會達到四貫,甚至更多。
中間的獲利,不言而喻。
“如今馮茂封鎖了西南,西南的象牙、寶石、珍貴的皮毛、藥材,在長安等地十分短缺。而平夷恰恰就是馮茂封鎖中的一個缺口。”
魚禾看出莊敏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以后,又幽幽的說了一句。
他并沒有點透。
但莊敏已經瞬間明白了魚禾的心思。
她直勾勾的盯著魚禾,“這就是你拼死拼活也要留在平夷的理由?你可以將一壇果酒抬到一個極高的價格,也能將西南的象牙、寶石等物抬到一個極高的價格。
只要馮茂一直封鎖著西南,你就能借此大肆斂財?”
莊敏心里快速盤算了一下,盤算了一些這些年莊氏這些年從中賺取的利潤,驚聲道:“你每一歲最少能獲利萬金?!”
魚禾臉上帶著笑意,心里卻在小聲嘀咕。
獲利萬金?!
開什么玩笑。
只是獲利萬金的話,那我還不如帶人去山林里挖礦。
再不濟學馮茂去搶劫。
幾乎沒什么成本。
錢不錢的,魚禾其實不在乎。
畢竟平夷還有一座銀礦和一座金礦等著他去挖呢。
他在乎的是名望、人脈、以及以后的路。
北方豪族中,做西南生意的人不知凡幾。
只要魚禾掌控了西南貨物的進出,就等于掐住了他們的脖子。
到時候借他們的手去招攬一些人才,又或者搜尋一些東西,輕而易舉。
更重要的是,魚禾可以借此將四海貨鋪和四海鏢行鋪開。
一家四海鏢行,可以養青壯三十余人。
十家就是三百。
一百家就是三千。
開設一千家,就能養三萬,甚至更多的人。
他們平日里以鏢師的身份游走各處,不會引人注意。
等到魚禾需要的時候,他們就能瞬間集中起來,成為一支三萬人的大軍。
依照魚禾原有的計劃,四海鏢行開設到一千家,可能得七八年。
如今跟莊氏搭上了關系,加上主動湊上來的南郡豪族。
魚禾開設一千家四海鏢行的時間就會成倍數縮小。
魚禾也是在將南郡豪族出現以后,將南郡豪族、自己、莊氏連在一起,才看到這一點。
錢財,魚禾根本不在乎。
魚禾在乎的是兵馬、糧草。
那才是能在亂世中生存下去的根本。
“不對,不止一萬金……有可能會更多……”
莊敏見魚禾笑而不語,又思量了一番,然后目光灼灼的盯著魚禾,驚叫了一聲。
“你還可以將北方的東西運送到西南,再賺一筆?!”
莊敏擲地有聲的道。
馮茂封鎖了西南,不僅西南的貨物出不去,北方的貨物也進不來。
魚禾以平夷為突破口,將西南的東西販賣出去,自然也能將北方的東西販賣進來。
兩頭吃,其中的獲利自然不止一萬金。
魚禾笑瞇瞇的道:“怎么樣,有沒有興趣?”
莊敏毫不猶豫的點頭。
獨攬西南和北方的互貿,她當然有興趣。
她不僅有興趣,她甚至想把魚禾踹開,以身代之。
但考慮到自己的身份,她還是放棄了。
魚禾巧施謀劃,讓他們以莊氏門客的名義留在平夷,占據了這個獨特的地方。
但是她不行。
她身份太敏感了,一句一動都會被盯上。
更重要的是,句町王絕對不會任由莊氏嫡女在自己的地盤上占地盤、做生意。
除非莊敏嫁給亡波,不然句町王讓莊敏在句町占地盤、做生意,跟引狼入室沒區別。
莊氏能惦記滇王之位,難道就不能惦記一下句町王之位?
幾百年前,句町也是莊氏的地盤。
莊氏有資格消化句町。
“我給你三成利……”
魚禾豎起三根指頭。
莊敏一愣,果斷搖頭。
“七成!我莊氏不僅要幫你收西南的貨物,還得保證讓你的貨物在西南通行。句町王和滇王那邊都需要打點,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
莊敏在明白了魚禾的心思以后,就猜倒了莊氏的作用。
她知道莊氏要付出什么,也知道莊氏得得到多少。
魚禾也搖了搖頭,“你莊氏穩居滇地,收貨的時候賺一筆,散貨的時候再賺一筆,你莊氏賺的夠多了。給你們莊氏三成利,也是因為你莊氏需要打通其中關節的緣故。
再多一文也沒有。”
莊敏認真的道:“你既然知道我莊氏的作用,那你就應該清楚我莊氏拿七成是理所應當。”
魚禾直言,“沒有我,你莊氏做不了這樁生意。”
莊敏哼了一聲,“沒有我莊氏,你在西南的生意也只能止步于平夷。”
魚禾有些好笑的道:“我就不能去找句町王合作?亡洢或許不待見我,亡波估計沒做生意的那個心思。但句町王肯定不會放棄送上門的利益。”
莊敏不懼魚禾的威脅,“你和我莊氏合作,我莊氏只要七成。你跟句町王合作,句町王恐怕一成也留給你。”
魚禾搖頭一笑,“沒有我,你們都做不了這一樁生意。”
莊敏冷哼道:“西南又不只有你一個漢人。你敢把你的辦法說出去,句町王會毫不猶豫的踢開你,重新找一個漢人,去跟北方那些豪族交涉。”
魚禾再次搖頭,“其他人執掌這一樁生意,可沒有我執掌賺的多,也沒有我安全。”
莊敏張了張嘴,卻沒有反駁。
因為魚禾說的是實情,其他人就算聰明,未必有魚禾這么一個會做生意的腦子。
就算勉強找一個會做生意的,人家也未必會忠心耿耿幫句町賣命。
反復橫跳、反復叛變的事情太多了。
句町王派遣的漢人到了平夷,萬一背叛了句町王,將句町的各……
種消息上報給新朝,那樂子就大了。
新朝礙于煙瘴之毒,無法征滅平夷,不代表其他人也害怕煙瘴之毒。
前漢能打服仁果滇國,就是因為莊氏在背后瘋狂輸出的緣故。
莊氏將仁果滇國的消息一股腦的賣給了前漢。
前漢派人各種挑撥、離間、教唆。
前漢的大軍還沒到滇國,仁果王就已經被自己人折騰的身心俱疲了。
不然的話,仁果王也不會跪的那么快。
前漢能征滅夜郎,也是滇國和句町國在背后瘋狂輸出的緣故。
新朝若是得到了句町所有消息,派人挑撥離間,挑起句町內亂。
再派人去拉攏拉攏滇王,順便讓馮茂將針對滇國的兵馬撤回來,全力對付句町。
你猜滇國會不會在背后瘋狂輸出?
別的莊敏不敢說,但莊敏敢斷定一件事,那就是莊氏絕對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魚禾看著莊敏沉默不語,猜出了莊敏的心思。
有些話他沒辦法跟莊敏說,也不能對莊敏說。
那就是驕傲的新帝王莽陛下,是絕對不可能派人拉攏滇王的。
不然王莽征討西南的戰事,也不會持續十數年。
所以句町王非要搶他生意,將他踹開的話,他也沒脾氣。
但句町王敢賭嗎?
魚禾就算是當著句町王的面,告訴他,王莽看不起你和安羌,不可能拉攏你們中間任何一個人,句町王也不會信。
莊敏沉默了許久后,有些賭氣的道:“我們莊氏可以不做這一樁生意。”
魚禾哈哈笑了,“舍得嗎?”
莊敏氣哼哼的瞪了魚禾一眼。
肯定舍不得。
人眼前沒錢的時候,什么都舍得。
可人眼前有錢,并且知道那些錢馬上就屬于他的時候,他肯定舍不得。
就像是魚禾在后世看過的一段采訪。
一個記者采訪一個人,問他有幾個億的話,會不會捐出去。
被采訪的人毫不猶豫的點頭說會捐出去。
記者又問,有幾十萬呢?
被采訪的人果斷搖頭。
為什么?
因為幾個億他沒有,幾十萬他真有。
雖然時隔上千年,但道理是相通的。
“五成!”
莊敏瞪了魚禾許久以后,抬起蔥白的小手,哼哼著道。
莊敏覺得,大家都不可或缺,那就五五分。
七三的話,他們莊氏很沒面子。
魚禾再次搖頭,“三成!你們莊氏三成,我五成,亡波兩成。”
莊敏愣了一下,大致明白了魚禾的心思。
分給亡波兩成,是為了保平安,也是買路錢。
魚禾和莊氏的生意一旦作大,肯定會被句町王盯上。
當他知道亡波從中能分潤到大量錢財的話,就不會生出巧取豪奪的心思,說不定還會大開方便之門。
如此一來,句町王就不用莊氏費力去攻略,莊氏也就少了一筆花費。
莊敏敢肯定,魚禾絕對不會告訴句町王,亡波拿到的錢財是獲利的兩成。
莊敏自己也不會傻乎乎的湊上去說明此事。
只要魚禾和莊氏的生意做的足夠大,兩成的利潤就是一筆極大的錢財。
句町王看到那筆錢財,肯定會誤認為亡波在中間占著極大的份額。
句町王就算派人去查,也會得到同樣的答案。
因為生意一旦坐大,往返于平夷的基本上都是貨物,很少有錢財。
沒有大量的錢財,沒有明細的賬目,句町王根本判斷不出魚禾和莊氏賺了多少錢。
他倒是能派人查魚禾的賬,但魚禾絕對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至于莊氏的賬,句町王有那個資格查